第258章

　　【爸爸，爸爸，你看外面下雪了，那個小哥哥為什麼還蹲在外面刷碗呀！他不冷嗎？】

　　【因為那個小哥哥是孤兒，沒有爸爸媽媽照顧他，只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你要乖一點不准調皮，不然爸爸媽媽就把你仍到孤兒院去，讓你也跟那個小哥哥一樣。】

　　原來我被父母扔掉，是因為我不乖嗎？

　　【你也別怪我。你親生爹媽都不要你，我這當養母的養活你這麼多年，供你吃供你穿，已經仁至義盡了。】

　　原來我乖一點也不行，只有親生父母才會對自己的兒女好。

　　【聽說了嗎？52床那個一起送過來的替身才是真正的沈二少爺。一下子就麻雀變鳳凰了。】

　　原來我也有親生的父母哥姐，原來我不是因為不乖被爸媽扔掉。都是護士大意抱錯了孩子。原來……

　　【那個孩子心機太深了，脾氣又不好。回到家後處處為難小毓，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管怎麼說，小毓也是咱們養了十八年的孩子。那孩子就不能跟小毓好好相處嗎？】

　　爸媽，不是這樣的，你們是我的親生爸媽，你們應該對我好才對。為什麼要關心那個鳩占鵲巢的假貨？

　　【那個沈二少爺太壞了。】

　　【陶暮，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給我滾出沈家。】

　　煙花三月，春光和煦。溫暖的日光從窗戶外面打進來，陶暮呆呆的坐在電腦前面，卻仍舊覺得周圍寒風栗栗，彷彿整個人浸泡在冬日結滿冰霜的河水裏。冰冷刺骨。

　　掉在地上的電話不斷的震動，同樣呆在休息室內的演員們面面相覷。溫葆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陶暮的肩膀：“陶暮，電話響了。”

　　陶暮回神，低頭看著來電顯示上不斷震動的名字。接過手機，起身走出休息室。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陶暮握著手機，穿過安靜的走廊，走下一階階樓梯，一直走到宿舍樓外面。才接通電話。

　　“你想說什麼？”

　　電話另一端，沈宸也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上輩子他能對陶暮的境遇冷眼旁觀，如今兩人之間隔著一條命一輩子，還有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沈宸也不知道自己想跟陶暮說什麼。他只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醒過來之後，想聽聽陶暮的聲音。而他自己，跟陶暮向來是無話可說的。上輩子，陶暮倒是很喜歡跟他說話。在被沈毓的愛慕者以那樣狼狽的姿態趕出娛樂圈，又被他接進公司帶在身邊的時候，每天都像個小尾巴似的圍在他後面團團轉。問東問西問這問那，聒噪的讓人頭疼。

　　然而那樣的陶暮已經死了。死在上輩子，死在二十八歲生日當天。

　　如今這個陶暮，跟他這個當哥哥的想必也無話可說。

　　沉默許久，沈宸緩緩開口：“你……想知道什麼？”

　　“沒什麼想知道的。”陶暮握緊手機，故作雲淡風輕：“不要一味追究已經發生的事情，不要聽信當事人的片面之詞。這不是你交給我的嗎？”

　　前世種種，不論沈宸當初做了什麼，事後又是否後悔了。對於已經賠進去一條命的陶暮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沈宸呼吸一滯，疼痛從傷口處蔓延開來，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那也好。”沈宸輕輕按住傷口處微微喘息著，除了最開始那一句暴露了些許情緒，慢慢冷靜下來的沈宸重新恢復了以往的克制鎮定：“這輩子，不要再回沈家了。”

　　陶暮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恰好，我也正有此意。”

　　不，你不明白。

　　沈宸死死握住電話。力氣大的手指都有些泛白。然而最終，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因為電話另一邊的人，是他帶在身邊六七年，手把手教出來的孩子。他知他如己，仿若照鏡子。

　　所以沈宸清楚，背負著一條命和一輩子的陶暮，絕對不會相信他說出的哪怕任何一個字。

　　註定不會被相信的話，也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沈宸掛斷電話。默默的靠在病床上。病房門“哐”的一聲被人推開，西裝革履唯有雙目有點赤紅的沈世淵推門而入，驚喜的道：“阿宸，你醒了？”

　　“嗯。”沈宸點點頭，立刻收回思緒：“爸，媽現在怎麼樣了？”

　　“還在看守所呆著。我已經在想辦法了。”沈世淵說著，走到沈宸身邊，體貼的問道：“你怎麼樣？醫生看過了嗎？怎麼說的？還疼不疼了？”

　　“我沒事。”沈宸皺了皺眉：“看守所條件那麼差，媽的身體又不好。再說媽膽子那麼小，還是想辦法先把人保釋——”

　　“現在不行。”沈世淵打斷沈宸的話，也狠狠的皺了皺眉頭：“現在沈家的名聲很不好，外界輿論對你媽的意見很大。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把人保釋出來，只會讓一部分人覺得沈家搞特權。莫不如順水推舟，利用裕青青他老公，索性把你媽做的事情都洗白了。”

　　在沈世淵看來，裕青青他老公當著眾目睽睽之下故意殺人未遂，當初發家的底子也不乾淨，只要沈世淵能掌握確鑿證據，那人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既然註定要死，不如臨死之前，好好幫沈家一把。

　　沈世淵已經讓人準備了。一方面在暗中調查裕青青他老公當初走私的證據，另一方面則溝通各大媒體，只等沈世淵把全部證據交上去之後，就讓各大媒體發表裕青青老公違法犯罪，裕青青拿錢卻拋棄幼子，致使真正的沈二公子生死不明。沈家只想討個公道，手段是過激了一點，但是裕青青老公卻囂張到當眾殺人，又在傷人之後引導輿論謾駡沈家。其實沈家才是受害者的相關報導。

　　到那個時候，現在發酵的輿論一定會再次反轉，沈世淵會想辦法在洗白沈夫人的同時，連帶著洗白沈家和沈氏集團的名譽。所以當務之急，沈夫人必須留在看守所。她現在越委屈越落魄，將來輿論反轉時的反彈效果就越強大。

　　說到這裏，沈世淵忍不住皺眉：“你看到林容安的爆料了嗎？如果陶暮真是咱們家的孩子就好了。他的飛訊網在華夏網友中的口碑很好。況且陶暮也是玩這手的行家。如果飛訊網肯幫沈家洗白……”

　　“不要招惹陶暮。”沈宸淡淡的打斷沈世淵的話：“那個人還有他背後的厲家很麻煩。爸也不想驅虎吞狼又養虎為患吧？”

　　“我也是顧忌這個，所以始終沒對外界的猜測有所回應。”沈世淵苦笑一聲，拍了拍沈宸的肩膀：“你放心吧。沈家最後一定是你的。就算陶暮真的是你弟弟，我也不會偏心他。”

　　沈宸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轉口說道：“我覺得還是把媽保釋出來吧。畢竟是沈氏集團董事長的夫人，總呆在看守所裏也不像話。一旦給民眾留下一個沈氏集團董事長夫人是罪犯的印象，只怕更不利於集團的名譽。”

　　沈世淵微微沉吟，覺得兒子的話也有道理。

　　“還有卓嚴，”沈宸頓了頓，提到這個名字都覺得一股怒火竄上腦門：“他有什麼小動作？”

　　“跟你預料的差不多。他接手集團管理後，確實在暗中調查沈氏集團各個高管還有股東們的罪證。這小子能力不錯，還真讓他查到一點東西。只不過這小子大概想不到，他查到的那些東西都是你故意放給他的。”

　　沈世淵說到這裏，忽然歎息一聲，不忍心的說道：“不過你的幾位叔叔也是集團的老人了。當年也為集團立下汗馬功勞，你確定……”

　　“幾位叔叔當年確實很拼。我不否認沈氏集團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們功不可沒。但沈家也沒虧待他們。他們也有拿股份分紅的。”

　　沈宸剛醒過來，先是情緒上大起大落，之後又跟沈世淵說了這麼多話，就有點累。整個人懨懨地靠在病床上：“如果他們肯安安分分的賺錢，我當然不捨得鳥盡弓藏。但他們一邊拿著沈家的股份分紅，一邊又想搞事情。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兩年股東大會給我們的掣肘實在太多。雖然影響不到沈家的話語權，但也讓人煩心。”

　　“所以你想利用卓嚴，把他們一網打盡？”沈世淵挑了挑眉，非常欣慰的看著兒子。他這個兒子，不愧是他們沈家的血脈。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沈宸眸光微閃。沒受傷昏迷之前，考慮到卓嚴的家世背景，沈宸確實有將計就計，利用卓嚴把集團裏那些吃飽了撐著只會跟他作對的老古董們一網打盡的打算。等到事情成功，就給卓嚴安一個惡意操縱股市，竊取商業機密的罪名把人打發掉。

　　然而重生之後，沈宸卻不想這麼便宜卓嚴。他可沒忘記上輩子，卓嚴是怎麼在陶暮和沈毓之間反復橫跳的。

　　雖然沈宸一直覺得，上輩子的陶暮很蠢，不該在意的東西太多。然而陶暮再蠢，也是他手把手交出來，當兒子一樣教養了六七年的弟弟。最後落到那樣的下場，沈宸不否認有他冷眼旁觀，甚至有沈家所有人或放任不管或推波助瀾的因素在裏面。但是沈宸這種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更何況沈宸覺得自己也並不在乎陶暮的死活。他上輩子對陶暮已經盡到了一名兄長的義務。如果實在要說的話，沈宸只是有點在意。

　　在意他手把手交出來的，對他全然信任言聽計從的那個蠢貨，沒能陪在他身邊更久一點，沒能平安喜樂，壽終正寢。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