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再不躲了
松青爹抬眼打量對面坐著的女子,她衣著華貴,氣質不凡,一看便知道家世不凡。
此刻她端坐在哪裡,雙手自然的垂放在膝蓋上,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應該只是閒聊問的吧,松青爹心裡暗自嘀咕一聲,覺得自己剛才表現有些過度緊張了。
他放下手裡的茶碗,緩緩道:「我祖籍奉節,早年隨家人來了重慶府討生活,再沒有回去過。」
于洋便是奉節的,薛沐洵心裡跳了下,臉上卻沒有什麼神情變化。
「奉節聽說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呢,可惜我沒有去過。」她閒聊似的繼續往下說。
或許是因為放下了戒心,也或許是因為提到了家鄉這個許久沒有提的話題,松青爹神情放鬆下來,「姑娘若是有緣一去,一定要去嘗嘗火神廟前的燒餅油茶,那是我們奉節的一絕呢,還有南山禪寺,去哪裡拜佛最是靈光了。」
「哦?真的嗎?」薛沐洵眼睛亮了下,「那倒要去拜一拜了。」
他想著女孩子家的心願無非就是嫁個如意郎君,生個胖娃娃之類的心願,松青爹笑呵呵的點頭:「我們奉節的大姑娘,小媳婦啊,最愛去南山禪寺拜佛,那裡香火望得很哩。」
正說著話,松青娘端著一個粗瓷大碗進來,放在了薛沐洵跟前,雙手在衣襟上抹了抹,神情拘謹道:「家裡沒什麼好茶,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薛沐洵接過茶碗,粗瓷茶碗裡飄著一些細碎的茶葉沫子,泛著陳舊的茶香。
先前松青爹端的茶碗裡,並沒有茶水,只是白水。
這估計是他們家裡僅剩的茶葉沫子,薛沐洵看兩人都神情不自在地盯著自己,便笑著喝了口茶:「正好口渴了,多謝嬸子了。」
松青娘見她臉上沒有絲毫的嫌棄之色,心裡的緊張和不自在消散不少,搓著手笑:「姑娘不嫌棄便好。」
松青爹見她放下茶碗,便接著剛才聊天的話題問道:「聽姑娘說話的口音,也不是重慶府人吧?」
薛沐洵點頭:「我家在京城,來重慶府是找個人,剛才大叔說奉節的南山禪寺很靈,我正想著擇日去拜拜呢,保佑我早日找到人。」
松青娘聽了不由關切的問道:「怎麼姑娘還沒找到要找的人啊?」
薛沐洵搖頭歎息:「重慶府那麼大,要找個人談何容易啊?何況我找的這個人還是很多年前便失去了聯繫,實在不好找。」
她說著,似乎忽然意識到般笑了笑:「說來也巧,大叔姓于,我要找的人也姓于呢。」
「這倒是巧了。」松青娘沒察覺出什麼,笑呵呵的附和。
松青爹臉上的笑容卻頓了頓,搓了下手:「可惜我們人微力薄,幫不了姑娘尋人,這重慶府姓于的人不知凡幾,姑娘想來也要費一般功夫了。」
薛沐洵頷首,「可不是嘛,不過好在也不是全無線索,我要找的是先獻王府左長史于洋大人的後人,如今獻王府後巷子裡住著的老人想來對于家還是有些印象的……」
「砰!」松青娘驚的站直了身子,不小心帶翻了桌上的茶碗,茶碗滾到了地上,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最後才停了下來。
松青爹也站了起來,慌忙去撿地上的茶碗,嘴裡責備著松青娘:「老婆子,你看你,做什麼這麼冒冒失失的,還不快下去拿抹布進來收拾一下。」
松青娘白著臉,慌亂的拿袖子去擦桌上的水,又聽丈夫說讓自己拿抹布,急急的轉身去尋抹布。
這一出去,再沒有進來過。
「嬸子沒事吧?」薛沐洵關心的問道:「怎麼好好的突然……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嬸子認識于洋大人呢!」
松青爹僵硬著臉笑了笑,想說什麼,卻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咳了半晌,才擺著手,斷斷續續的道:「姑娘說笑了,我……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認得什麼做官的啊。」
薛沐洵垂了垂眼眸,提出了告辭:「……本是路過,進來看看,改日有時間再來看望大叔和嬸子。」
松青爹沒有挽留,薛沐洵前腳剛走,後腳松青娘就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他爹,這…這姑娘到底什麼人啊?尋咱們家做什麼?會不會是……」
松青爹沉著臉坐在椅子上,聞言輕輕搖搖頭:「我也猜不透這姑娘的身份。」
「那你說她是不是已經猜到了咱們家的身份,所以才故意來試探的?」松青娘臉色有些發白,一把拉住丈夫:「他爹,要不我們趕緊再搬家吧?」
松青爹沉默許久,才歎道:「搬家,咱們還能往哪裡搬啊?」
松青娘怔怔的望著丈夫,又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屋,喃喃的流下眼淚:「是啊,如今還能往哪裡搬啊?」
這些年,他們從不敢在一處地方住的時間過長,一是怕住的時間長,與周圍的人熟識了,會被人查到身份,二也是因為家裡進項有限,境遇一日不如一日了。
十八年來,他們先後搬了五次家,平均四到五年便會搬一次家,從剛開始的獨門獨院的宅子搬到擁擠些的小院子,再搬到胡同裡的小院子,最後到這最窮苦的巷子裡。
現在他們已經家徒四壁,再搬,確實沒有地方可搬了。
「都怪我不善經營,唉,才落得如此境地。」松青娘自怨自艾。
松青爹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怎麼能怪你,這些年家裡家外都靠你在操持,都怪我沒有本事,怪我……」
「這怎麼能怪你,」松青娘落淚,「只能怪咱們命不好,偏偏遇上……」
松青爹緊緊握住松青娘的手,神情忽然堅定起來:「該來的總歸要來,這一次咱們不躲了,再不躲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這樣來個了結也好。」
「如果他們再上門,你帶著松青離開,我獨自一人面對,這樣以後,你和松青也不用再躲躲藏藏,松青也能正經說門像樣的親事了。」
松青娘嘴唇哆嗦了下,哭的更凶了,她這些年唯一掛心的便是兒子松青的親事,至於女兒松溪,她早已經當沒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