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往事

　　九年前，許太太，陳晴因為小三事件而心臟病發進入醫院後，搶救很久，最後還是不幸身亡。

　　但是，躺在手術台上的陳晴，卻在魂魄脫離身體即將被吸走時，混沌的神智突然恢復了意識。她拼命抗拒那股不知名的吸力，一邊掙扎，一邊口中苦苦哀求。

　　「先別帶我走，讓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求求觀音菩薩、求求各路神仙，拜託你們，讓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正當她感覺到快要消失的時候，絕望間似乎聽到一聲嘆息：「你真的不後悔？」

　　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陳晴連連搖頭：「不後悔、不後悔，只要能再看一眼小遠，要我怎樣都可以，不後悔……」

　　隨即，她就發現那股要把她拖到不知什麼地方的吸力消失了，心弦一鬆，她整個人脫力癱軟了。

　　良久，陳晴才緩過神來，模糊間聽到一陣怒罵和痛哭聲，她低頭看去，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飄出了手術室，而門外，正是他的父親、母親等親人以及……她的丈夫，許奕。

　　回想起昏迷過去前的記憶，陳晴仇恨的盯著她所謂的好丈夫，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也拖入地獄。這時，她發現遠處匆匆跑來一個半大的孩子，神色急切，還帶著些未乾的淚痕。

　　陳晴貪婪地看著正跑向這邊的孩子，眼淚不自覺的往下落。

　　「小遠……」

　　看著自己的孩子撲到她的屍體上哭得不能自己，陳晴心裡既心疼又愧疚。心疼他此時的無助，愧疚自己不該如此輕易就離他而去。

　　陳晴走到許籬遠身邊，伸出手想再觸碰一下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如同空氣，再也接觸不到了。

　　陳晴一步步緊跟著她的孩子，看著他強裝堅強為自己送別，半夜卻躲在房間裡默默哭泣，看著他被接到陳家撫養，眾人表面熱情關切，背地裡卻傳播各種流言蜚語……

　　陳晴看著這一幕幕，心裡對兒子越虧欠，對許奕就恨得欲狂。她知道若是常人身邊經常有像她這樣的鬼怪跟著，肯定對人有不好的影響。她不敢離兒子太近，但她卻跟了許奕好幾天。

　　她跟在許奕身邊，滿懷怨憤，惡意地看著他的公司慢慢破敗，人也越來越失意，不斷借酒消愁後，身體也越來越差。沒多久，許奕就猝死在家中，身邊還擺著滿滿的酒瓶，死因就是酒精中毒。

　　看著許奕死後，陳晴每天做的就只剩下遠遠的小心看望兒子了。

　　直到有一天，她照常在兒子熟睡後來到他跟前絮絮叨叨的囑咐了很多話。陳晴知道兒子聽不見，但她也只是習慣和兒子多說說話而已。

　　然而，這天夜裡，許籬遠卻突然能聽見陳晴的話了。他在陳晴和他講話的時候突然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看。

　　陳晴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自覺就住嘴了。等她剛覺得是自己嚇自己，只是個巧合而已的時候，躺在床上的許籬遠慢慢坐了起來，眼睛卻還是死死盯著陳晴的位置不放。

　　他開口了：「你是誰？為什麼扮作我媽媽的樣子！」

　　陳晴驚異極了，難不成真能看到她了？！

　　她試探著和兒子交流：「小遠？你能看見媽媽了？」

　　「別廢話！到底是誰指使你過來這麼做的！」許籬遠眼神冰冷，質問道。

　　「小遠，我真的是媽媽啊！你終於能看見我了！」陳晴喜極而泣，也不在乎兒子的冷言冷語。

　　「……媽媽？」許籬遠的態度有些軟化，沒一會卻又強硬起來，「不可能！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小遠，真的是媽媽……」陳晴看兒子明顯的戒備模樣，連忙說了幾件小時候的事情，努力證明自己的身份。

　　許籬遠聽著對方焦急關切的話語以及那一件件只有他知道的事情，心裡的天平逐漸轉移。沒等陳晴說完，他已經忍不住撲過去想要回歸久違的懷抱了。

　　然而，這一撲卻完全穿過了陳晴的身體，許籬遠跌倒在地上，呆愣的不知所措。

　　陳晴心疼壞了，一邊掉眼淚一邊試圖去扶：「快起來，小遠，摔疼了嗎？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

　　未盡的話語截止在許籬遠有些恐懼的眼神裡。

　　陳晴看著她的兒子滿眼恐懼的模樣，僵住了所有的動作。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兒，她縮回了自己的手，打算做點小手段，讓兒子覺得這只是個荒誕的夢境。

　　然而，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原本待在原地的許籬遠先一步開口了。

　　「媽媽，你別走，我、我不怕的。」

　　許籬遠看著母親臉上的失落和悲傷，強忍恐懼，伸出手，試探著接近著。

　　他虛虛握著陳晴的手，慢慢鎮定下來，口齒清晰的再次表達：「媽媽，我不怕的。」

　　陳晴愣愣的看著兒子再次恢復鎮定，又露出了與以往一樣孺慕親近的神色，一步步試著接近自己，忍不住摀住嘴，又落下了眼淚。

　　「好，媽媽不走……」

　　那一晚，母子兩人敘盡了所有的事情。而從此以後，陳晴就一直陪在許籬遠身邊，再也沒有離去。

　　她原本擔心的自身陰氣容易造成傷害的問題，在得知許籬遠之前意外得到一本基礎的修煉功法，開始修煉以後，也不再是個問題。

　　而許籬遠在正式修行以後，不僅能夠看到母親的魂體，而且對於如何讓魂體存活時間更久也有了一定的認知。

　　他按照功法上記載的東西，四處找能用的破碎魂體給陳晴補充魂力。也因此，原本最多存活一年的陳晴通過不斷吸取魂力，不知不覺間踏上了鬼修的道路，也存活到現在。

　　然而，許籬遠的行為卻開始慢慢走向極端化。

　　原先一開始的時候，他由於實力不夠，也因為心存善念，找來給陳晴補充魂力的魂體都是些無法轉世輪迴，沒有靈智的散魂碎魄。可在發現這些魂力稀少的魂體已經不足以支撐陳晴自身的消耗速度的時候，許籬遠開始想方設法抓捕那些略微完整的魂體。

　　直到現在，他已經開始向善意的魂體下手。實力不夠的情況下，硬是通過種種手段降低對方的力量，然後讓陳晴吸收。

　　陳晴從發現這種情況以後，就開始勸阻兒子。然而，許籬遠除了在開始幾次聽話收手以外，之後已經完全不理會陳晴的意願，開始強行讓她吸取那些魂體的魂力。

　　陳晴作為即將踏入鬼修一道的魂體，她是知道若是不斷傷害還有輪回轉世機會的魂體會得到什麼樣的後果的。然而，現在的許籬遠已經陷入偏執之中，不僅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強迫她聽話，還在不斷搜尋其他魂體以作備用。

　　照這樣下去，許籬遠遲早會被魂體反噬，最後一定會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來世的機會了。

　　……

　　聽著陳晴哀傷難過的述說，蘇元寒久久沒有說話。

　　「……事情就是這樣。現在我已經阻止不了小遠了，所以我希望我的消失可以讓他結束這種錯事。」陳晴神態哀切，冀望的看著對面那個沉默的少年。

　　她原本以為只能在這種無望中看著兒子走上不歸路後淒慘死去。但在意外間，她發現這個少年身上溢滿靈力，還隱隱對她有一種極大的吸引力，莫名的，她又有了希望。

　　「之前引我去高三樓發現那個地縛靈的，是你？」蘇元寒聯想了最近的事情，不明白的地方逐一被理順。

　　「嗯，我想試著挽回一些。」陳晴楞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麼又轉到那件事上，不過還是乾脆承認道。

　　「也是想看看我有多大能力吧。」蘇元寒對她的打算心知肚明。

　　「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對方也不否認。

　　「你知道按照你現在的狀況，就算你自願進入輪迴，也有極大的可能不成功嗎？」

　　「我知道，在我吸收第一個完整魂體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陳晴嘆息，「當時因為逗留在世間太長時間，魂體即將消散。可等我重新醒來以後，我就知道，只要破壞了輪迴秩序，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進不了輪迴了。」

　　「你知道這件事，還讓我幫你進輪迴？」蘇元寒挑眉，似笑非笑。

　　「進輪迴只是最好的結果。」陳晴有點落寞，「不過，即使進不了輪迴，你能淨化我，只要讓我消散就可以。」

　　「淨化？你想清楚了？你兒子怎麼辦？」

　　「小遠因為我已經陷入了偏執，只要我不再是他的拖累，他能活得更好！」說起兒子，陳晴的眼神慈愛又堅定，「而他犯下的罪孽，我來付出代價，能抵消多少是多少，不能再增加下去了！」

　　看著即使去世多年，心心念念間都是兒子的陳晴，蘇元寒陷入了沉默。

　　理智上，他知道按照修行者的規則，這母子兩個犯下的罪孽是不可饒恕的，要嚴懲不貸。然而在情感上，他又有些理解許籬遠為了母親犯下的事，產生一點惻隱之心。

　　沉默良久，蘇元寒終於開口對眼前有些忐忑的陳晴說道：「我可以試著送你入輪迴，畢竟在吸取他人魂體這件事上，你並不是主動的惡意行為。但是許籬遠……」

　　感覺到對方瞬間緊繃的身體，蘇元寒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他不行！雖然可以說他情有可原，但做錯的事就是做錯了，必須受到懲罰！」

　　「不、不行，那我不入輪迴了，你直接淨化我，用我來抵他的犯下的錯……」陳晴有些驚慌。

　　「你應該明白的，這樣也不能消除他的罪孽，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及時止損，不能讓他一錯再錯。」蘇元寒眼神嚴厲，「他現在犯的錯還有挽回的餘地，難道你要等他真的養出厲鬼才醒悟？！」

　　「厲鬼……」陳晴一怔，「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對陰氣比較敏感，他身上的陰氣已經越來越重了，不是想用秘術養厲鬼還能是什麼？」

　　蘇元寒想著最近許籬遠臉上隱隱泛出的青黑色以及愈發濃重的陰氣，想來當初剛開學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用地縛靈來修煉那門養鬼秘術，所以才有那麼大的動靜吧。

　　「……我明白了。」陳晴眼神漸漸堅定起來，「你要怎麼處置他？」

　　「我可以保他不死，但他身上的修為我會完全廢除，也會抹去他有關的所有記憶，至於其他的，就看他自己吧。」這是蘇元寒想了很久才想出的處置，他盡可能留他性命，但死後的一切處罰就看他之後還能做些什麼吧。

　　「如果他以後還有機會踏入修行這條路，也不是沒有可能再記起這一切。」看著神情悲傷的陳晴，蘇元寒又補充了一句。

　　「沒關係，忘了就忘了吧，就讓他以為他的母親早就去世了也好。」陳晴想得很開，「小遠本性善良，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變得這麼偏執以至於走上這條路。我走之前，會為他做最後一件事。等我做完這件事，你再來送我進輪迴或者淨化吧。」

　　「好。」蘇元寒點頭答應，剛好他也要做些準備，「那就三天後吧，週末的時候怎麼樣？」

　　「好，三天足夠了。」陳晴額首，足夠她再為兒子做那件事情。

　　「那就三天後，你埋骨之處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