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玉姬婆婆

　　凌晨時分，教學樓C棟前面的花壇邊。

　　「你也打算進去？」

　　沉默了好久，穆祁瞥了一眼跟在他身邊的蘇元寒，有些懷疑的說道。

　　「當然。」蘇元寒詫異的看了對方一眼，不然他跟著過來是幹嘛的。

　　「不是，你哪來的底氣一個人就過來收鬼了？」穆祁有些暴躁。

　　剛剛他還沒想到這個，這大半夜的，看對方年紀也不是很大的樣子，居然一個人就過來收鬼了。要不是他剛剛破門而出，對方是不是就直接衝進雜物間了？這也太不像話了，昭清宮的人怎麼什麼事情都不給人說清楚的。

　　「我已經獲得自由出入上靈境的資格。」蘇元寒委婉的說道。

　　自由出入上靈境意味著師門或者監護人已經能夠放心讓人出師或者單獨修行了。

　　「什麼？！」穆祁很是驚訝，「看你年紀最多也就剛成年，你師門怎麼就讓你只有出入了呢？昭清宮出師的要求很低嗎？」

　　「沒事，我出來的時候，外、師門說過我應該能夠自保了。」蘇元寒差點嘴瓢，解釋道。

　　穆祁聽了對方的保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沒再反對：「那你進去的時候小心點，自己多注意，不要拖後腿！」

　　他知道宗門的親傳弟子出師的時候，長輩會給他們保命的東西。看對方年紀不大，即使是有出入上靈境的資格應該也是最低那檔的要求，最多煉氣期第四層，也算是不錯了。到時候照顧一下，應該不會出問題。

　　蘇元寒在和對方交談的幾分鐘裡，已經知道對方嘴硬心軟的性格，也不在意對方的不信任，乖乖的按照他的要求，亦趨亦步的跟著進去了。

　　跟在穆祁後邊，蘇元寒不聲不響的又掏出一把符籙，捏在手裡以作防範。

　　他看得出來，對方的修為大概在煉氣期第五層左右，單看年紀已經是宗門內的天才人物了，所以才會讓他進入俗世體驗生活，以此來提高心境，磨練意志。

　　既然現在他們兩個有緣分碰到一起，無論是看在同道的面子上，還是看在對方幾次三番提醒自己的面子上，蘇元寒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都會盡力保證對方的安全，護著他一起走。

　　看著拿著劍走在前方不自覺展開保護的穆祁，蘇元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人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代表，還有點長不大的感覺。

　　前面小心探路的穆祁，滿心緊張的查探四周的時候，無意間往後一瞥，就看到蘇元寒還沒收起的笑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緩下腳步，等蘇元寒走到他旁邊的時候，他壓低聲音，惡狠狠的提醒道：「收心！多注意一點！」

　　「好。」蘇元寒連忙端正臉色，同樣用氣聲輕聲應道。

　　瞪了他一眼，穆祁氣鼓鼓的轉過身，再次往前走去。

　　這次蘇元寒也不再想東想西，隨著距離那間可能的最後目的地的教室越來越近，他也端正了神色，提高警惕，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攻擊。

　　穆祁在一開始就有所懷疑，因此在白天的時候，他已經摸透了那幾個考試用的教室的具體情況。排除幾間沒裝上鐘錶的教室，剩下的也只有兩間教室符合猜想。這兩間教室一間在二樓，一間在五樓，距離還比較遠，需要以一一去驗看。

　　他第一個探查的是位於二樓的那間教室，剛好在樓梯邊。

　　穆祁出樓梯拐了一個彎，就到了那間教室。身後的蘇元寒率先放開感知，想先一步探查是否有魂體的存在。

　　然而，不管他怎麼探查，這次的感覺和之前他繞著教學樓查探的時候一樣，沒有半點異常。

　　儘管如此，蘇元寒卻不敢掉以輕心，一邊往前走一邊還在仔細戒備著，生怕對方力量太強，逃離了他的感知。

　　走在前面的穆祁已經站在那間教室前，緊了緊手裡的佩劍，慢慢推開了那扇門。而蘇元寒也把靈力運於手掌，隨時準備點燃靈符，用作策應。

　　在門吱呀吱呀的漸漸打開前，兩人已經靈活的往側邊一閃，佔據左右位置，牢牢的守住了大門。

　　然而，一直到大門完全敞開，教室裡面也沒有什麼傳出動靜。

　　穆祁嚴肅的朝蘇元寒擺擺手，示意他先不要動。等蘇元寒乖乖點頭以後，他才慢慢伸出頭去，迅速的瞄了一眼教室內的景象，然後輕輕吐了一口氣。

　　「沒事。」穆祁放鬆下來，朝蘇元寒點點頭道，「我們去下一……」

　　「小心！」

　　蘇元寒一直警惕著，在穆祁放鬆下來，收回劍準備撤的時候，突然看見一道暗綠色的光芒沖向了對方。

　　他眼疾手快的燃起手裡的靈符，霎時間，火焰升起，吞沒了那道不起眼的光芒。

　　一符燃盡，蘇元寒沒做停歇，又是兩道疾風符甩出。一道符護住了己方，一道符則沒入教室內。

　　頓時，教室內刮起怪風，避開了桌椅書籍，目標明確的往牆上的鐘錶沖去。

　　短短一瞬間，事情突然發生這樣的變化。穆祁反應還算迅速，等那道疾風護住了己身，手裡的佩劍一甩，一道淡白色的劍芒也沖向了牆上的鐘錶。

　　見穆祁已經反應過來了，蘇元寒也不再花心思保護，轉眼又是一道符甩出，教室內的風刮得更是強烈了。

　　那道暗綠色光芒被吞沒，兩道攻擊徑直往鐘錶衝去，幾息時間內，攻擊與被攻擊方瞬時互換。對方似乎沒料到反擊來的如此迅速，一時措手不及下，教室內湧出大量霧氣，一部分往鐘錶的方向撲去，而另一部分則是往蘇元寒他們的方向撞了過來。

　　穆祁不慌不忙的一手結印一手持劍，幾劍就打散了霧氣。等他想過去支援另一邊的時候，卻有些無語的發現，對方已經早就解決了那些霧氣了。

　　蘇元寒動作很快，丟出一張小型淨化符，雙手一結印，靈符作用的範圍頓時擴大，把整片湧過來的霧氣全部包圍。一息不到，就已經淨化完畢了。

　　轉頭看到穆祁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蘇元寒暫時也沒時間解釋，嘻嘻一笑，又轉過頭開始觀察教室內的情況了。

　　穆祁也知道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決教室裡那個好不容易才出現的本體。

　　教室內，那部分撲向鍾表的霧氣雖然成功消弭了那些攻擊的力量，但也只剩下一點薄薄的霧氣，不仔細看甚至都無法看到它整個的輪廓。

　　等蘇元寒兩人轉過頭準備乘勝追擊的時候，剩餘那點可憐的霧氣直接鑽進了鐘錶內，沒一會，光芒大盛，一股強大的氣息突然出現。

　　蘇元寒在感覺到這一股氣息的時候，瞬間緊繃了身體，默默把手裡的符籙換成了三成長老給的那幾張高等符籙，體內靈力飛速運轉開來。

　　而一旁的穆祁在力量的威壓下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手裡執著的劍也有些搖晃。要不是知道現在轉頭就跑的危險更大，估計他早就轉身跑得不見人影了。

　　教室內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盛，威壓也在不斷增強。

　　蘇元寒的神經緊繃，腦子裡飛快的在計算現在直接帶著人脫身的機率有多大。然而，各種計算的結果都是機率低於10%，他也不得不放棄這個誘人的想法。

　　在蘇元寒想著脫身之計的時候，不斷攀升的威壓已經停下，那團光芒也慢慢穩定下來，不再閃爍，若有如無的鐘錶走動聲又開始響了起來。

　　蘇元寒對於現在這種威壓雖然也感覺有些壓力，但好歹也是煉氣期第八層的修者。作為已經踏入煉氣期後三層的存在，單單只靠威壓就能把他嚇跑的，也只可能是築基期實力的人。很明顯，這突然出現的力量還不夠。

　　知道對手大概實力的蘇元寒，緩緩鬆了口氣，轉而開始扒拉現有的力量，琢磨著能不能繼續原來的計劃，把這團不明光芒收了。

　　「喂，等會你看著機會就跑，我來斷後！」

　　還在思索消滅計劃的蘇元寒，耳邊突然傳來穆祁的聲音。

　　用餘光瞟了一眼對方，蘇元寒發現對方雖然臉色還有些白，但神色堅定，一手挽了個劍花，一手掐訣，整個人的氣勢緩緩上升，像是要去魚死網破一般。

　　「別看我！到時候我說123，你跑就行了。」

　　耳邊又傳來這麼一道聲音。

　　蘇元寒不動聲色，也學著對方的方法逼音成線：「別衝動，你這麼做明顯就是去送死！」

　　「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我有把握擋下它一段時間，你也應該有師門長輩留下的保命東西，到時候應該有機會跑的掉。」

　　「穆祁……」

　　「別說話！聽我說完！如果你跑掉了，記得回去給華雲派通個信，讓我師父來給我報仇！」

　　「誒，不是……」

　　正當兩人在暗地裡交流的時候，眼前那團光芒閃了閃，突然，一道有些尖利的女聲響了起來。

　　「你們兩個小輩，別嘀嘀咕咕說話了，直接開口怎麼樣？或者，老身讓你們再也開不了口？」

　　蘇元寒聞言，和穆祁對視一眼，後者示意他先別說話，自己卻站了出去朗聲道：「不知前輩在此，貿然打擾，是我們不對。前輩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們一定傾力辦到。」

　　「哦？你們不是特地來捉我的嗎？」光團傳出的聲音有些不屑，「尤其是你！剛剛還在那個房間裡毀了我不少有趣的玩意兒，現在卻來裝模作樣，找死嗎？！」

　　蘇元寒剛剛沒攔住穆祁，這會怕他沉不住氣，索性搶先開口道：「這件事是他不對，若是一早就知道是前輩在這裡，我們兩個是絕對不敢上門破壞您的興致的。」

　　「聽起來，你像是知道我是誰了？」光團傳出的女聲似乎饒有興趣。

　　「當然！前輩的大名有誰不知呢？」蘇元寒在剛剛那個聲音自稱「老身」的時候就愣住了，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不太好對付、手段詭異的人。

　　「那你說說，我是誰呀？」尖利的女聲不見了，妖嬈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子見過玉姬婆婆。」蘇元寒聽到這轉化的女聲再次確定心中的猜測。

　　「算你有見識，還知道婆婆的名號。」輕哼了一聲，女聲又變的尖利起來，「不像你旁邊的那個愣頭青，白長這麼些年數，還沒你的眼睛亮。」

　　一旁的穆祁剛才因為被蘇元寒搶過話頭，浪費他的良苦用心而差點氣吐血。等蘇元寒有條有理和那個光團裡的聲音對起話的時候，他才慢慢平復心情，意識到對方不是沒腦子，而是有所準備，也就不再貿然開口。

　　這會兒聽到光團的奚落，他也沒什麼反應，呆立在那邊一動不動，完全不接話茬。

　　「玉、玉姬婆婆？」

　　蘇元寒原本還疑惑對方怎麼突然就這麼沉得住氣了，偷偷往旁邊一看，原來人家是真的呆愣住了，所以才沒反應過來。

　　「怎麼，你也聽過婆婆的名號？」女聲嘲笑道。

　　「不、不是，玉姬，不，不對，婆婆，也不對……」穆祁突然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女聲不耐煩的說道。

　　蘇元寒自從認出光團裡的人以後，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聽外公提起過，玉姬婆婆雖然脾氣不好，但從來不亂殺無辜，對於小輩也是比較寬容的。只要好好和她道歉，承認錯誤，她就不會為難人。

　　本來進行的好好的，蘇元寒態度端正，認錯也很爽快，婆婆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但這穆祁突然出了這麼個狀況，氣的一向不怎麼發脾氣的蘇元寒也想狠狠打他一頓。

　　——能不添亂嗎？！

　　「不、不是，我想說……」穆祁終於鎮定下來，深呼吸一口氣道，「華雲派第一百零三代弟子穆祁，見過師叔祖，師叔祖您好。」

　　誒？！

　　蘇元寒愣住了，前方不斷閃爍的光團也頓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光團裡才再次傳出聲音。

　　「你是流華的徒孫？」

　　「是的。」穆祁一臉認真的回答。

　　「流華、還好嗎？現在的掌門是和易？」

　　「是的，師祖還好，現在在門派後山內隱居，掌門之位傳給了我的師父和易。」

　　說了幾句，又是一陣沉默。

　　穆祁悄悄看了一眼不動的光團，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師叔祖，您回一趟華雲吧，師祖隱居前幾乎天天都在念叨著您……」

　　光團沒有反應。

　　沉默了很久，正當穆祁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光團裡又傳出一道聲音。

　　這次的女聲很是平和，悅耳動聽：「既然你是華雲派的徒弟，也算和我有些淵源，你之前的事我就不計較了。而一旁那個小子，眼力不錯，也沒怎麼犯了婆婆我的忌諱，也算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蘇元寒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一把拉住身邊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穆祁，阻止他開口以後，有恭恭敬敬的向對方說道：「謝謝婆婆高抬貴手。小子還有一事想向婆婆說明，上半年那兩個昏迷的女生……」

　　「我知道，那只是一個交易。你放心，交易已經結束了，之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女聲似乎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一把打斷道。

　　「謝謝婆婆，那小子們就先走了。」蘇元寒很是識趣，不等對方再次出聲催促，拉著穆祁轉身立馬離去。

　　看著利落離開的兩個小輩，光團又閃了閃，一道溫婉卻難掩悲傷的聲音流淌在教室內。

　　「這麼多年還是避不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