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
他不知置身何地,只覺霉濕腐臭之氣陣陣襲來,使他幾乎窒息,他奇怪,他竟然還沒有死。
略一轉側,全身骨痛如折,不禁嗯了一聲。
運足國力一看,竟是寬廣十餘大的一個大石窟。四面上下,都是天然石壁,只正前方有一個碗口大的小孔,微微透入一絲昏黃的光線。仔細一看,那小孔竟開在一道鐵門之上,那鐵門與石壁渾如一體,若不細看,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從那小孔的深度看來,這鐵門至少有一尺厚。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即使他功力全復,能否破門而出,大有問題。何況門外尚有什麼樣的厲害佈置,不得而知。
一些白森森的東西,突然映入眼簾,一看,不由毛髮倒立,竟是些磷磷白骨骷髏,骨架完整,有伏身的,有仰臥的,有捲曲如球的,有跌坐如老僧入定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他不願費神去揣想這些白骨的來歷,也許,不久的將來,他也是其中的一具……
驀然——
靠壁角的一隅,一堆紅色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而且是一個女人。
在好奇心與同遭遇的雙重驅使下,他不顧傷痛,咬著牙,向那紅色身影爬了過去,漸爬漸近,他覺得這身影十分眼熟,一顆心不由急痛的跳動起來。
他閉上雙眼,思考著他所認識的人當中,誰愛著紅裳,全身陡然一震,莫非是她!
他希望事實否定了他的猜想,不然,太殘酷了……
久久,不敢睜開眼睛。
半晌之後,他鼓足勇氣,爬到身側,費力的把那身影翻轉,一陣昏天黑地,淚如泉湧,誰說不是霓裳仙子慕容婉,誤會他是殺父仇人的婉姐姐。
他肝腸寸斷,心痛如割。
“婉姐姐!”
“婉姐姐?”
只有四壁空洞的回聲,她卻一動也不動。
他用手一探鼻息,氣如游絲,一摸腕脈,若有若無,已經離死不遠了,他嘶啞著聲音。不停的叫著婉姐姐!心裡在思考著“玄天秘錄”中所載的“療傷大法”,只要心脈不斷,仍可起死回生。
但,以他現在重傷之身,他無法施行“療傷大法”,那需要極強的內力真元,才能為功,否則兩敗俱傷。可是,他即使願意拚著兩敗俱傷,冒險一試都不可能。
他久戰脫力之後,與灰衣人對了一掌,內腑已受傷,復又被灰衣人在胸前印了一記毒掌,若換了別人,一百個都報廢了。
他內功精湛,生死玄關之竅早通,而且又巧眼了整株的“九品蘭實”身體內無形中產生了一股抗毒力,所以每次都能履險如夷,不過,他自己只是感覺奇怪,而不知其所以然罷了。
他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勉運右手食指,點了她的“天殷穴”,漸漸鼻息轉粗,微微的一動。半晌之後,她竟能睜開眼來,唯兩目無光。
“婉姐姐!”他哽嚥著叫了一聲,眼簾已被淚水遮沒。
“哦!你……你是……文弟!”聲音微弱得根本聽不出來,只見櫻唇微顫而已,面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她心中悲喜各半。
喜的是她居然在這臨死前的一剎那,看到了司徒文,她曾經誤會他,追殺他,現在她可以安心了,文弟一直都諒解她,從每次他不還手,不怨忽,可以體味出來。
悲的是他也入了羅網,中原雙奇將冤沉海底,永無報雪之日,正逐了仇人斬草除根的心願。
她覺得有許多話她必須要告訴文弟,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支持她,鼓勵她,她不能就此死去,行將媳滅的生命之光,又開始回覆了一些火焰。
失色的雙眸,又開始放光,心跳也漸次加強。
“文弟!”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婉姐!”他心中一喜,她還有救。
“文弟!你……你……恨我嗎?”
“不!婉姐!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我只是同情你!”
她面上露出一絲淒然的笑。
“我們……的……仇人……”
“婉姐!我已探查清楚,是天毒門所為,原因是十三年前的一段武林慘案,只有我父親和慕容伯父兩個人,僥倖得脫,所以對方要殺人滅口!”他眼中射出怨毒之光。
“文弟……你……如何……陷入此……地?”
“我中計被圍攻失手……”
“你受了傷?”石窟雖然黑暗,但憑著那圓洞口微弱的光線,加上習慣了黑暗,她仍可清楚的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她的內功原來也有很好的基礎。
他點點頭,表示她說的對。
這一提到受傷,他又感到全身一陣陣的劇痛,但他忍住了,他不願她此刻再為他而傷心。
“不要緊……嗎?”
“不要緊!”他言不由衷的回答。
“文弟……我……我……不行了!”
“什麼,婉姐姐,只要我不死,總要設法救治你!”
“我……五臟高位,生命……只在旦夕……之間!”他枯乾的眼中,竟然擠出了一滴清淚,面上掠過一絲淒然神色。
“不!不會的,婉姐!”
其實他知道,他自己的生命還是渺茫得很。
“文弟!這報……仇……的事……”
“婉姐放心,只要我司徒文三寸氣在,必將仇人幹刀萬剮!我兩家的事,本來是一件事!”
“如此!我……將含笑……九泉……”她淒然一笑。
這句話,不啻千萬柄尖刀,直插在他的心上,他直覺的感到,婉姐姐可能沒有救了,淚水又涔涔而下,他忙用衣袖擦去,他不願她看到。
“文弟……”她面上突然現出一層紅暈,掩住了她的蒼白,目中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輝。
“什麼!婉姐!”
“拉著我的手,看著我!”她精神大振,容光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