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
他一想,這可能又是天毒門那些殺才玩的花樣,看著小二那分哭希希的可憐相,也不為已甚,不願向一個毫不懂武功的人出手,大喝一聲道:“饒你不死,滾吧!下次可得注意,不要貪非分之財,快去另換兩罈好酒來!”
小二如逢皇恩大赦,叩了三個響頭,自去換酒去了。
酒足飯飽,時已夜半,將就在鎮上開了三間客房,安頓下來。
長夜寂寂,他兀自不能成眠,心中思潮起伏。
目前急務,當然是打探天毒門立派之地,報復血仇,中原雙奇兩家舊債未完,又加上了無極老人一筆新債,他恨得直咬呀。
他記得脫出黃葉山莊之後,擒獲的那個天毒門徒,曾吐出了“本門立派之地是在白……”白什麼還沒有說出來,就死在毒針之下,老哥哥見多識廣,說不定憑這一點線索能推斷出一個結論來。
他又想起與蕙蘭姑娘訂定終生之盟的一幕,又是別有一股滋味在心頭,側耳一聽,隔室外的蕙蘭姑娘,香鼾微微,想來已入了夢鄉。
他也想到美絕天人的雪山魔女,她曾多次向他伸過援手,在黃葉山莊石窟中,遭天毒尊者暗算而被水困時,他倆剖心示愛,他不否認,他是深深的愛她的,他想不透她為什麼要用那種手段來示愛呢?
當他想到那昏天黑地的一幕,心中不由又是一陣忐忑,她在江湖中雖有魔女之名,但還是清白女兒身呀!
算了,用不著再去想她,這卑賤的女人!
何況,我與蕙妹已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婦了哩!
思念中,忽覺屋面飄過一陣極微的破空聲!
他毫不思索的一躍下床,捷如狸貓,穿窗而出,不帶絲毫聲,這一身工夫,真已不愧“爐火純青”四字。
飄身屋頂一看,星月迷濛中,哪有半絲人影。
心中暗忖,這人的輕身功夫,相當駭人,只在一瞬之間,就能脫出自己視線之外,但不知來意如何?也許根本就是偶然路過,正想返身……
黑影閃處,千手神偷已立在身側。
暗地一點頭,真不愧老江湖,看他已大醉醺醺,卻不料還這等機警,連這一絲聲音也滿不過他。
驀然——
夜空中遙遙傳來一聲輕笑,笑聲雖微,但入耳清晰,顯見功力不凡,聽聲辨向,約在前方半裡之處。
略不猶豫,身形起處,閃電般劃空而去。
淡月疏星中,兩縷輕煙,一先一後,掠空疾飄。
那笑聲時斷時續,忽東忽西,像是成心較量身手。
不由激發了好勝之心,把“天馬行空”身法,施展到極限,漸漸已發現前面人影,距自己不及二十丈。
心中一發狠,全力疾射。
而前面那人影的身手,也高得出奇,兩人電掣星馳的閃射了半晌,距離才移近了十丈。
他長嘯一身,集全身功力,連連閃晃,眼看就要追及。
他心方一喜……
突然,那人影驀地回身一揚手,一團白忽忽的東西,迎面射來,他有手倏出,兩指一鉗,正好夾個正著。
夾是夾住了,但卻震得兩指發麻,幾乎脫手飛去。
一看,卻是一個紙團,以一個輕飄飄的小紙團,脫手擲去竟有如此勁道,其功力確實驚人。
就在他一夾一怔神之間,前面那人影已飛瀉無蹤。
他知道再要追上去,以那人的身法而論,他要想追及,可也真不容易,於是放棄了追的念頭。
就星光淡月之下,打開那紙團一看。
一陣急怒攻心,氣得渾身發抖。
只見那紙上寫著:
“字示司徒少俠!令堂無雙女俠關淑珍及令姐玄衣女司徒倩,現在李家堡中,由敝人加以特別照料,望你在旬目之內,以‘玄天秘錄’作為交換,希望不必以干戈相見,如果閣下妄恃藝業高深,則令母姐之安危恕敝人不負任何責任,請閣下三思!
逍遙居士敬白。”
他看完之後,目眥欲裂,氣沖牛斗,殺氣直衝頂門。
暗罵一聲:“奸賊子,我必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但,他卻慶幸,從這一紙字條中,他第一次知道他母親和姐姐的名號,這是他懂事以來的迫切盼望。
他怒氣衝衝的馳回客店。
一看,千手神偷敢情還沒有回來,再跫到際室一瞧,門卻是虛掩著的,推門一看,丹田心中巨震。
房內被縟凌亂,桌坍椅散,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搏鬥,而他的未婚妻子蕙蘭姑娘,卻蹤影俱無。
他不由呆住了,她不知是被人擄去,還是追蹤敵人而去,不得而知,他忽然想起石窟之中霓裳仙子的慘事,不禁渾身發毛,不寒而慄,如果蕙妹落在天毒門手中,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但願她是追敵而去,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顆心已全掛在母親和姐姐被逍遙居士扣留那一檔子事上,恨不能肋生雙翅,立時飛到李家堡,救母姐出險。
等了半晌,仍不見千手神偷與蕙蘭妹妹回店。
他匆匆留了幾個字,大意說明自己的去向,置在房中桌上,略事結束,飛身上屋,星飛電射般,朝李家堡方向馳去。
一夜奔行,少說也有五百里以上。
他略不停息,急如星火般猛趕,已牌時分,抵達一個大鎮甸,飢火陣陣上升,不得已入鎮打尖。
酒肆中,沸沸揚揚的談論著雪山魔女大開殺戒,一日之間,有十二個武林黑白道年青高手,死在她的劍下,她的武功,本已駭人,現在更高得出奇,許多一流高手,很少能在她手下走出三招……
他心亂如麻,一波未息,一波又生,他咬牙自責,在黃葉山莊石窟脫險之後,他不該為這女魔打通任督二脈,更使她如虎添翼,他暗哼一聲,李家堡事了,我必須要尋到她,我要殺死她……
他又想起雪山魔女曾幾次救過他,他倆曾剖心示愛,也曾發生過不可告人的行為,雖然,他痛恨她無恥,她竟使用江湖下三流的手段,以“千年和合露”,讓自己在神志喪失的情形下,做出……
他也痛恨她濫殺無辜的殘毒行為。
他真的能下手殺她嗎?一種很微妙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道:“你不能殺她,因為你仍然愛她!”
於是——
他陷於紛亂矛盾的極端痛苦中。
每當這種時候,他便希望遇到了所要追尋對象,他覺得,只有痛快拚搏,或許是流血,才能使沉重莫釋的心靈,獲得一絲解脫。
他不願再聽那些足以使他瘋狂的敘述。
匆匆飲畢,會帳出門而去。
方出鎮外不及一里,正想展開身形……
忽見前路塵頭大起,灰沙迷漫中,電掣般奔來二十餘騎人馬,眨眼之間,已來到面前文外之地。
俊目展處,殺機立湧。
他已看出來人,清一色的黑布長衫,胸前繡一隻活靈活現的白色蜈蚣,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家——天毒門中人。
他淒厲的冷笑一聲,他曾誓言要殺盡天毒門人。
迎著來勢,雙掌以十成功勁,猛然推出。
匝地狂飈應掌而起,排山倒海般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