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皇侄
劉煜出發之後, 曉年因為要照顧小虎崽,沒有辦法完全搬到簡府。
簡老爺子起初有些疑惑不解,不過劉煜親自去跟他解釋了一番,只道是自己要去京中, 但王府總要有位主人看著才妥當。
這種將曉年看得極重、視其與自己平等的態度, 讓簡老爺子十分受用——他的寶貝孫子, 在別人家裡也該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寶。
劉煜說是讓曉年看著王府,但實際的意義更像是一種象徵:曉年也是王府的主人,另一個主人不在的時候, 自然要留在家中主持事務。
再加上簡府與王府之間隔得實在太近, 即便不住在家裡, 也沒什麼打緊,所以簡老爺子的疑慮漸消。
不過, 這也意味著孩子終有一天會長大,離了家……簡遵友既無奈, 也不捨,卻還是得讓他們離開這溫暖但狹小的方寸之地, 到更廣闊的地方去。
去歲的時候曉年是在北境過的年, 今年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 雖然劉煜不在, 多少有些遺憾,但曉年從小到大熟悉的那股年味還是在的。
“過了這個年,你們就又長了一歲了,祖父對你們沒有多要求, 平安喜樂是最好的。”
簡遵友看了看三個孫子,心中寬慰,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感。
年哥兒現在跟他們一起在延年堂,他的芳療房和延年堂的傳統醫科結合得極好,以自己的方式站穩了腳跟。
令哥兒來年就要繼續參加武舉,如無意外的話,以後將在煜親王的立陽軍歷練。
槐哥兒雖然還小,但生得聰明乖巧,健康活潑,他現在只要好好地長大,就足夠家裡的長輩高興了。
用過年夜飯之後,曉年回王府守歲,他抱著小虎崽一邊陪它們玩遊戲,一邊時不時想想劉煜在京中的情況。
小虎崽已經六歲了,能夠恢復成人形的時間也從原來的兩個時辰,延長到三個時辰,而且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先祖返魂。
雖然它們的虎形沒有太大變化,但曉年聽他們已經可以熟練地背誦三百千和詩詞時,還是驕傲滿滿,就跟當初簡老爺子聽著曉年背誦《內經》和《本草經》一樣高興。
這一年,曉槐常常被他抱到王府來,小傢伙跟兩個虎哥哥相處得極其融洽。
小傢伙現在已經能準確地叫出“乖乖”和“崽崽”這樣頗有難度的名字,不過還不能分辨出它們誰是誰。
最早曉年分辨小虎崽,用的最直接的方法是徒手稱重量。因為他抓藥抓習慣了,對重量差異的敏銳度非常高,一掂量就知道略重的是崽崽,略輕的是乖乖。
後來再去分辨它們,就不用這麼麻煩,而是全憑感覺了。
曉年原來聽過給雙胞胎洗澡的段子,說因為兩孩子長得像容易被搞混了,一個總在洗,另一個總不用洗,但曉年卻從來沒有出過錯,捏捏小爪爪就知道是乖乖還是崽崽。
簡曉槐顯然還不具備這兩項技能,所以抱著老大叫“乖乖”、抱著小的那個叫“崽崽”的情況時有發生。
小虎崽自認為當了哥哥就得寵溺弟弟(霧),也不戳穿他,他說是誰就是誰,頗沒有原則。
曉年和劉煜商量過,等曉槐過了兩歲生辰,就不能讓他跟先祖返魂形態的乖乖和崽崽見面了,免得孩子有了記憶,記住哥哥家的小老虎一直長不大,以後會生出疑惑來,對雙方都不好。
因為過年,小虎崽已經有幾天沒見著過小白胖,看到哥哥請拂冬姐姐縫的小紫貂布偶,就抱在肚子上給曉年看。
曉年摸摸布偶,順便摸摸它們小肚子上的絨毛:“過完年,等叔叔回來,曉槐就能到府裡玩了。”
小傢伙一聽,眼睛頓時亮起來,在曉年腿上扭了扭,然後突然滾到榻上,齊心合力把散佈在羅漢榻上的玩具收攏起來,堆在一起,然後歡快地衝曉年嗷嗚、嗷嗷地叫。
“嗯,寶貝真乖,等曉槐來了,咱們就把這些都給他玩。”曉年看著它們,露出笑容來。
——什麼時候,他們不用等待,不用對自己的家人隱瞞,該多好……
……
於此同時,在天京的皇宮中,劉煜正得跟並非他心目中真正家人的一群人,看著熱熱鬧鬧、實則空洞乏味的表演。
想他的小大夫,卻暫時見不到,煜親王心裡不痛快,面上自然顯得更加冷峻了。
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嚴肅模樣,別說幾個年輕的皇族子弟了,就是平輩的玦親王世子劉燦和去歲受封的烽郡王,都只是跟他寥寥打了招呼,就再無話可說。
煜親王退回了封地,不娶親,也沒有子嗣,雖然依然是眾人防備的對象,但至少明面上沒有得罪的必要。
說句現實的話,若煜親王有心奪位,那還有何人能與之爭鋒。
倒是劉炘對自己這個皇弟表示出了一如既往的熱情和關懷,和太后一起,似要一次把幾個月對煜親王的思念都表現出來才好。
又是好幾個月不見,劉煜發現冀州皇帝的狀態有些奇怪——看著還算精神,眼中卻又藏著深深疲憊,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劉煜只能想到他這幾個月怕是又做了什麼,比如,用曾經拿來對付煜親王和徐太后的辦法,去對付更多的人,才終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劉煜雖然不喜對方,但還不至於為了讓小崽子能順利成為自己的繼承人而咒劉炘早死。
只不過,他不能猜到,有多少人現在正盼著陛下確定一個繼承人,然後就快點功成身退。
早在宮宴之前,冀州皇帝就把煜親王單獨叫到宮中,很是仔細地詢問了他這幾個月在封地立陽的生活。
“雖說以前你也曾去過北境一段時間,但大多時候還是留在京中,你這一去立陽,朕都有些不習慣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嘲地笑了笑:“你當初說,自己是守邊之人,不該長留京中,但你這麼想,有的人卻不這麼想,巴不得永生永世都不要離開天京,還有的人挖空了心思想要回來,真是片刻也等不及似的。”
劉煜心裡明白對方說的“巴不得”、“等不及”都指的是誰,卻並沒有接話。
對於他來說,誰最後成功留在了天京,誰又敗落而逃,關他什麼事?
冀州皇帝似乎知道對方不會接自己的話茬,所以也不在意,繼續道:“這次回來,多住些時日,到開春再回去也不遲。”
煜親王卻另有打算:“臣弟既已回立陽,在京中逗留,恐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想。”
那些對皇位有想法的人,可不會希望煜親王出爾反爾。
劉炘看了一眼劉煜,突然笑道:“這麼著急回去,難道是綏錦有人在等?”
煜親王微微抬頭,十分鎮定地回道:“臣弟的一切都在綏錦,自然歸心似箭。”
“好一個歸心似箭……朕,太后,還有荃兒都在這裡,竟然都留不住你?”
劉炘心裡清楚,他和徐太后在劉煜眼裡恐怕還不如蔣家那個表弟在煜親王心中重要,卻故意這麼說。
他的話果然讓劉煜眉頭皺起,渾身都不舒服起來,卻又不能說一句“你們是誰,你們算什麼”。
彷彿是天生不對付,這個傢伙總能讓他生出不快。
大概是覺得氣氛緊張了起來,劉炘換了輕鬆語氣道:“你離京的時候,王府裡那些侍從竟是一個都未帶走,還陸續遣散了出去,堂堂煜親王,身邊沒有伺候的人怎麼行……朕這裡有兩個女官,看著還算得體,你帶回綏錦去。”
然而冀州皇帝的這一片心意,對方卻並不領情。
“臣弟身邊一向無人,也不習慣有人。”
“難不成你打算永遠這樣一個人?”劉炘想了想,問道:“那個簡曉年還在你府裡?你的魘症若是沒有起色,要他何用?”
“只有他,能讓臣弟得夜夜安寢。”
冀州皇帝聞言,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又自我否定了。
——孤傲冷峻如煜親王,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大夫束住……簡曉年就是再漂亮的人,也是個男人,根本不能為他傳宗接代。
如果這事是真的,劉炘覺得自己睡著也能笑醒過來。
劉煜現在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封地,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動作頻頻……說到底劉炘也不希望他回來,所以按照慣例,說了些讓他不快的話,也就打算“見好就收”,免得真把人招惹回來,他還要多分心思在煜親王身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末了,他對劉煜提及了皇長子:“荃兒的身體越來越好了,將來有你在他身邊看著,朕也放心。”
這句話暗示的意思非常明顯,但一切的前提都是皇長子能夠活到那個歲數。
劉煜腦海中浮現了那個身材瘦小的人影,那是一點都不像十幾歲少年的劉荃,他和劉炘一樣,整個人都透著不健康的氣息。
再想想自己府裡那兩個小崽子,虎形的時候就是小肥坨,恢復成人形雖然不圓了,但被曉年養得壯實得很,也一點都不像六歲的小子。
曾經的皇長子眾星捧月,而雙星一出生就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只能躲躲藏藏,無人在意。
如今看來,情況似乎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