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之鳥(二)
待她睜眼,她已經躺在竹林的小屋裡,身體猶如被撕裂又重新組合般鈍痛。
本是一襲冰肌玉骨,硬生生被弄的滿身淤紫,看的燭陰眉目冷峻,眼底卻含著諸多不忍,輕輕扶她起來,“喝藥。”
“什麼藥?”她意興闌珊的問道。
“你受傷了。”他咬緊牙齦,手指卻輕撫她的後背。
望舒的臉登時紅了,她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為何要如此對你?”見她也不叫苦,輕輕吻去她嘴角殘留的藥汁。
望舒將頭埋進膝蓋,“姐姐想讓我嫁給他,所以,他才……”
“你也願意?”
望舒搖了搖頭,“我不願意,可,我也不能這個時候丟下姐姐不管。同在岱嶼,低頭不見抬頭見,總難避開他的。”
“她怎麼會捨得將這麼好的妹子送給他人?”燭陰心被她揪緊了,原本他是打算帶她離開的,可她總為姐姐著想,而她那個姐姐卻從未為妹妹想過。
望舒咬緊嘴唇,“我總嫌飛廉性子軟,偏我自己也不是硬心腸。”
“只怕心腸硬起來也是個無情的人兒,若真軟起來,天下男人怕都熬不住。 ”
被他這麼一說,她登時臉紅的滴血一般。
燭陰摸了摸她的發間,“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
“你要走?”望舒愣了片刻,方才意識到他話裡的意思。
“蒼龍三人與朱雀僵持不下,我得過去。那朱雀既能傷你,也必不會對蒼龍幾人留情,她學藝本就高過她們,我怕晚了赤水生亂。”
望舒可憐兮兮的望著拉著他的手,像小獸一般蹭了蹭。
“以後遇事,需能屈能伸。”他委婉一笑。
望舒一雙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
燭陰清了清嗓子,“過些日子我就回來,你別再與他過不去,弄傷自己,我會心疼。”
他不願將話說得太過明白,他可沒有大度到可以隨意與人分享她,何況,還是她不願意的人。
“我明白了。”望舒觸到他的掌心。
“嘶”他微皺了皺眉。
“怎麼會受傷?”望舒抓住他的手,白玉般的手掌有一簇火焰狀的傷口。
“我沒事,乖。”燭陰不願將她被帝俊抱回來時,他氣不過與他出手相向的事情告訴她。
“一定很痛。”她輕輕觸了觸那傷口的周圍,然後伸出舌尖輕輕舔了幾下。
“若是再亂舔,今日這藥就白喝了。”
望舒聞言摀住小臉在他懷裡又撒了會嬌,才依依不捨的與他作別。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藥的緣故,身體不似之前那般鈍痛了,她下了床,往屋外走去。
昨晚回到岱嶼她還未曾來過這片竹林,一推門,露水濕了屋簷,幾滴涼絲絲的露珠落在她的手臂上,沁人心脾。
這一片竹林還是羿親自為她們姐妹兩種下的,若木這里天氣炎熱,羿知道竹子長的快,不消一季便可大片成陰,所以羲和嫁過來後,他便動手栽了這些。
望舒摸了摸鼻尖,原以為是露水,卻發現一滴暗褐色的血在她的掌心化開。
她起身飛上屋簷,原本閃閃發光的翳鳥奄奄一息在屋頂上扑騰著翅膀,寶石般的雙目被剜去,那些暗褐色的血正來源於它空洞的眼眶……
望舒一時悲憤難當,這翳鳥是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去世前給她找來的玩伴,她與它朝夕相處,除了羲和與羿,它便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看著它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抽搐的樣子,她的心瞬間碎了,她抱起它,輕輕的蹭著它的頭慢慢撫摸它的翅膀,直到它的身體徹底變冷。
望舒呆呆的坐在屋頂,過了許久,失聲痛哭。
飛廉聞聲而來,一見翳鳥倒在她的懷裡,大片褐色的血跡蜿蜒至屋簷,他也瞬間濕了眼睛。
“舒兒”他緩緩抱住一人一鳥,“對不起,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它。”
望舒哭的失聲,“欺人太甚。”
飛廉將她死死摟住,“舒兒,莫哭,待我們找出那人將她與翳鳥埋在一處。”
望舒帶著翳鳥,一身血污,將雲若攔住。
“望舒妹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臟?”雲若捏著鼻子一臉嫌棄。
“雲若,你殺了翳鳥,你要你償命。”望舒以雷霆之勢將手裡的竹劍朝她的脖子狠狠刺了過去。
“鐺”的一聲,竹劍在空中被劈成兩節。
“這位是?”一襲紫衣攔在著雲若身前。
“六哥,這是望舒妹子,九哥喜歡之人。”雲若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躲在紫衣男人的身後。
“崑崙延維在此有禮了。”一雙鳳目睥睨身前的望舒和飛廉,倨傲之氣不言而喻。
望舒將懷裡的翳鳥推給飛廉,“岱嶼不歡迎崑崙的人,你且速速將你這妹子帶走,否則我時時會要她的命。”
“延維不止雲若做錯何事?惹了姑娘不快,若有什麼錯誤,我自當罰她。”幾句話說的滴水不漏,合該護著雲若不讓望舒動手。
望舒的眼神被延維腰間搖晃的一雙七彩明珠定住了,她瘋了一般的撲上去,雙手卻怎麼也解不開那拴住明珠的配飾。
帝俊緩緩而來的時候恰巧看見望舒就這樣半吊在延維的腿上,渾身血污,眼淚汪汪,泣不成聲。
“綠葉”帝俊沉聲道,“帶望舒下去梳洗一番,成何體統?”
望舒扯住延維的腰飾怎麼也不願放手,延維倒覺著自己像是欠了她什麼一樣,只好解下那雙明珠遞與臟兮兮的女孩,她才慢慢放手和綠葉走了。
“清晨便如此熱鬧?”帝俊的眼神飄向崑崙來客。
“延維未曾通報便擅自來訪,還請陛下不要見怪。”
帝俊微微一笑,“延維來此不會只是閒話家常罷?”
“延維來此有兩件事,還望陛下成全。”
帝俊默不作聲的盯著他。
延維朗聲繼續“一為羲和娘娘送藥,二為崑崙求娶望舒。”
帝俊勾起眼角,“我竟不知延維此番而來全為喜事?”
“鄙人還未說完, ”延維故意頓了頓,“若望舒姑娘願嫁,我崑崙丹藥皆可為羲和娘娘所用。否則,鄙人也是愛莫能助。”
帝俊笑意不達眼底的看向延維,“婚嫁之事,岱嶼向來遵從兩廂情願。若一男子願多娶,只要那些個女子願意,自是好事。若一女子願多嫁,只要娶她之人都同意,那也是好事。”
“延維從不強人所難。”
“你將方才所說再說一遍。”望舒已經洗去了血污,紅著眼睛站在延維的身後。
延維這時才開始細細打量她,原本他只道玄秀是迷了心竅才來求自己,今日一見,這女子還算配得上他。
她臉上似笑非笑,目光灼灼,一身灰白素衣也遮掩不了一襲嬝娜之姿。
望舒揚起嘴角憤恨的看向雲若,“若要我嫁與崑崙,就必須先救我姐姐。”
延維雙手呈上丹藥,“鄙人絕無虛言。等羲和娘娘醒轉,我們再議嫁娶之事。也希望姑娘言出必行。”
望舒將方才從他腰間解下來的七彩明珠拿到他面前晃了晃,“我既收了定禮,你還怕我反悔?!”
“延維靜候佳音。”
帝俊的眼神沉了沉。
帶著恨意看著延維與雲若遠去,望舒才讓飛廉將翳鳥緩緩放下,她取出懷裡流光溢彩的明珠輕輕撥開翳鳥的眼皮,慢慢將那一雙“明珠”塞了進去,一絲血水順著她的胳膊流到她的裙擺上。
飛廉蹲下摸了摸翳鳥僵硬的肢體,“雲若與崑崙,欺人太甚,有朝一日定讓她給翳鳥陪葬。”
望舒抹了眼淚,“我們為它尋個地兒,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