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禾楚靈在心裡默念了三個數，等數到「一」的時候，她驀地浮出水面。也許是因為「死亡」次數太多，她覺得精神有點疲倦。

　　泡在溫泉裡，舒服得差點沒睡過去。

　　她連忙搖了搖頭，朝著岸邊遊去。溫泉池很安靜，看不到半個獸影。

　　禾楚靈發現整個紫夜星都仿佛陷入永夜之中，頭頂上一望無際的蒼穹，能看到神秘的藍色漩渦。

　　隱隱約約，她聽到了悲愴又沙啞的笛音……

　　禾楚靈的心情愈發沉重，她面色蒼白的朝著主城的方向跑去，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可以看到已經坍塌的高牆。

　　各類星際猛獸的混戰，其中還包括大紅蛇，它正纏在一隻巨熊的身上，從頭開始將它一點點吞入腹中。

　　笛音漸漸變得急促……

　　凶獸們的戰鬥更為激烈，禾楚靈看到不遠處躺著一隻重傷的禿鷲，她提著裙子跑了過去，蹲下身檢查它的傷口。

　　禿鷲已經瞎了一隻眼睛，它緩緩轉過頭，視線模糊的看著眼前的女孩。

　　它傷得很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禾楚靈屏住了呼吸，認真的看著它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

　　禿鷲的眼底浮上一層水霧。

　　「嗯？」禾楚靈輕輕地應了一聲。

　　最後，有個人能陪在自己的身邊，真好。禿鷲好似把她當成了說話的對象，它用嘴輕輕地觸碰了一下禾楚靈的手背。

　　『對不起，蒂亞。』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會找到你。』

　　『請原諒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禿鷲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甚至半抬著的頭部也仿佛凍住了一樣。

　　它死了。

　　禾楚靈垂下眼瞼，她知道今天的紫夜星會有很多獸獸死去。氣溫變得很低，她頂著寒風前行，一路上踏過無數魔獸的屍體。

　　廢墟旁。

　　她看到了那隻熟悉的小葉獸。它被壓在一塊重石下面……

　　禾楚靈看到過好幾次它死時的情景，也曾死在它的手裡。可是她不知道，現實世界裡的小葉獸到底是死是活。

　　但不管它是死是活，禾楚靈都不能見死不救。

　　她彎腰，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塊重石搬開。奄奄一息的小葉獸微微睜開眼，額頭上流下的血模糊了它的視野。

　　禾楚靈將它的身體抱了出來。

　　冷風嗖嗖，她用著自己身體僅有的溫度，竭盡所能的想給它最後一絲溫暖。

　　小葉獸躺在她的懷裡，只剩下一半的葉子輕顫，它幾次張開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我好冷…』

　　這是禾楚靈聽到的最後一句心聲。她輕輕地撫摸著小葉獸的身體，抬起頭，透過縫隙看向主城內的情況。

　　所有的魔獸都在圍攻古綦。

　　禾楚靈一隻手攥緊了石塊，鑽心的疼痛，自手心傳入身體。

　　古綦抵擋住了很多次的進攻，主城內的魔獸們面色或驚恐、或猙獰，唯一不變的是與它為敵。

　　禾楚靈知道它們都被控制了。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圍剿，原本一起在紫夜星的同伴，卻轉瞬之間生死相對。

　　少年坐在大黑貓的背上，他用手指轉著一把鈴鐺鑰匙，問道：「古綦，與我締約，饒你不死。」

　　「呸！」火紅的巨獸從不肯低頭。

　　它可以感覺到這少年手上的鈴鐺，絕不是他自己的東西。如果只是羌笛，不可能布下天羅地網。

　　所以……他有援軍。

　　古綦暴戾的視線冷冷的盯著他，每當它想靠近這個少年的時候，總有其他的獸獸飛起來阻擋。

　　紫夜星血流成河，主城一片狼藉，再也看不到半點文明的樣子。

　　可禾楚靈知道這裡曾是對獸獸而言最神聖、最嚮往的地方，因為這裡住著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唐。

　　「就算你殺光這裡所有的獸獸，也不可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你抬起頭看看，有多少勢力躲在暗中，只等著瓜分你的屍體？唐大人自視甚高，他不願意與任何人結盟，這也是他今日會輸的原因。」

　　少年說的沒錯。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入侵，他聯結了其他勢力，就是想要將第四使徒的基地連根拔起。

　　帶走古綦是他的私心，也是計畫的第一步。

　　趁著紫夜星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削減唐的勢力，待閉關而出……少年的眼底閃過一抹冷笑。

　　「星際最強馭獸師，也該換人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天才，天才中的天才。可是唐十九的名字始終壓在他的頭上。別人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唐十九的作品。

　　他很憤怒。

　　同處於大宇宙時代，既然他有著超脫凡人的馭獸天賦，有何必有一個人高他一等！

　　第四使徒？

　　唐主？

　　他不稀罕做什麼星際使徒，但就馭獸這方面而言，他絕對不要再輸給這個男人！

　　瘋狂的嫉妒讓他沒日沒夜的修煉，對於拂音的掌控突飛猛進，他發現自己儼然成了世界的主角！

　　只需要做一次震驚世界的大舉動——摧毀紫夜星！這樣，他的名字便永遠留在《宇宙紀年》裡，代代相傳！

　　四周都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

　　星球之外還有著其他的勢力虎視眈眈。

　　古綦看向那間熟悉的獨立住房，這是唯一完好無損的地方，因為有它一直在守護。

　　也不知道它想到了什麼，在眼裡出現一瞬間的恍惚後，又高傲的抬起了頭。

　　它一字一句道：「他是最強的，你永遠都超越不了。」

　　「那你今天就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他是怎麼死的！——」少年的臉上青筋凸起，他憤怒地低吼。

　　「你們——都給我上！」他命令道。

　　禾楚靈聽到了魔獸痛苦的鳴叫，沒有人願意與古綦交戰，沒有人願意傷害自己的同伴。

　　古綦寸步不離的擋在房子前，僅僅只是在抵擋眾人的進攻，在多番撞擊下逐漸變得狼狽。

　　禾楚靈看到古綦不再進攻其他的魔獸，因為它已經知道少年的底牌。與其造成更多的傷亡，倒不如讓它一人來承擔這一切。

　　她的眼淚一滴滴落下，只有她知道，為什麼古綦要一直守在房子前。

　　紫夜星很大，如果它想要躲起來很簡單。

　　但是它不能。

　　它不能退，因為身後是它一生追隨的人。如果想要唐安然無恙的歸來，這一片區域必須要保持完整。

　　禾楚靈抱著小葉獸的屍體，額頭抵在石牆上，肩膀輕輕顫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突然變得好安靜。

　　小葉獸的屍體早已冰冷。她抬起頭，發現住區的玻璃門已經碎裂，而巨大的紅色魔獸倒在門前，鮮血流成了一條河。

　　少年抬眉冷笑：「你終於出來了。」

　　可是下一秒，少年的身體卻驟然從坐騎上跌落，他一頭扎進血河中。

　　唐十九走了過去。

　　他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少年的頭上，冰冷的眸子宛若神祇。他什麼也沒說，就這與將少年的腦漿踩了出來，頭顱眼球直接炸開。

　　古綦躺在地上，它還剩最後一口氣。它想說話，但是它說不出來。

　　周圍魔獸的屍體堆積如山，少年死時懷裡掉出的羌笛，躺在血泊中輕輕顫抖。

　　唐十九握著一把黑刀。

　　他朝著主城外面走去。

　　來到墜落的高牆旁，看到一個女孩雙眼紅腫，仿佛哭了很久。她站起身，乾涸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唐十九抬起黑刀，面無表情的揮了一下。

　　禾楚靈倒在了小葉獸的旁邊。

　　她看著男人的紅色披風在黑夜裡劃出一道清冽的弧度。

　　「十九……」她輕聲呢喃。

　　天空開始下起磅礴大雨。這主城裡所有的血污都被雨水狠狠地沖刷，可這也預示著，一場震驚全宇宙的屠殺開始了……

　　牆角女孩不是他殺得第一個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次計畫所有的參與者，都將付出慘痛得代價！

　　-

　　深水中，禾楚靈靠著海草抱著自己的雙膝，她終於知道古綦是怎麼死的了。

　　越來越肯定，這一定是在幻境中。

　　因為每一次死亡，都會重新經歷一次那場入侵。店鋪前的墓碑是死亡的象徵，無論禾楚靈用什麼樣的辦法，都無法改變結局。

　　她活得最久的一次，便是將自己埋在土裡，只留下一點縫隙呼吸。

　　唐十九沒有發現他。

　　他離開了紫夜星，然後，她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再醒來，又回到了原點。

　　所以——

　　即使她不死也會開啟新的輪回，而唐十九便要在這一次次的重複中，體會著羌笛入侵那天帶來的所有悲痛。

　　太遠了……

　　禾楚靈深知現在的自己與唐十九離得太遠，所以她只能束手無策。

　　如果他可以多信任自己一點，也許就可以找到破局的辦法。從第一次看到古綦死開始，禾楚靈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麼，第一次那種鑽心得疼痛便沒有再出現。

　　可是唐十九不一樣，他是局中人。

　　「我要想辦法……我要想辦法破掉這個局……」禾楚靈站了起來，她雙手握拳，眸光閃爍。

　　每一次輪轉，留給她的時間都不多。即使死亡三百次，她也要努力走到他的身邊！

　　哪怕對他而言，她現在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