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門被關上，童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腳剛就準備走。

　　身後的門被推開了。

　　“哎，大眼睛？”周遊帶著遲疑的聲音響起。

　　童桐再一次聽到自己這個娘們唧唧的外號，黑了臉，停下了腳步。

　　周遊上前幾步站在了他面前，確認了是他，驚訝了：“真是大眼睛，你怎麼在這兒啊？”

　　童桐鄭重介紹自己道：“我叫童桐。”

　　周遊聽完一愣：“你小名啊？”

　　童桐：“……我大名。”

　　“那你大名挺可愛的。”周遊一笑，“我叫什麼你還記得吧。”

　　童桐完全不懂為什麼這人這麼熱情，明明前不久剛打了一架。

　　但……童桐看著他笑出來的一口大白牙，歎了一口氣：“……周遊。”

　　“沒錯！”周遊打了個響指，“那你這是？”

　　“你鄰居。”童桐把裝著包子餅的瓷盤朝他遞過去。

　　“緣分！”周遊接過。

　　“吃吧。”童桐說。

　　“一起！”周遊說。

　　“……不了。”童桐想回家吸點氧，這個人熱情的不正常。

　　“為什麼！別啊！別客氣！”周遊一揚手，搭到他胳膊上，摟著人就往自己的小房子裏帶，“相逢就是緣呐！”

　　童桐還沒反應過來，屁股下坐了個冷沙發，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麻袋，身旁拱過來一個巨大的熱源。

　　“你吃什麼？包子還是餅？就包子吧，包子還挺熱的。”周遊拿了個包子塞進了他手上。

　　童桐低頭看包子，覺得自己的忍耐到了一定的限度。

　　猛地站起身。

　　“喝水啊？”周遊咬了一口餅，抬頭看他，“我剛扛了一桶水上來，但沒杯子。”

　　童桐一愣：“我不喝水。”

　　“我也不喝。”周遊說。

　　“…………”

　　“不是……”童桐都無語了，“我能回了嗎？”

　　“當然啊。”周遊又咬了一口餅，咽下去後，想了想，站起了身，“……我送送你？”

　　“…………”

　　童桐轉身就走。

　　周遊送至門邊，沖著他笑著招了招手，見人進了家門才關了自己的門。

　　回身對著一盤包子挑了挑眉，覺得這大眼睛挺傻的，挺好逗的。

　　不過，眼睛確實大。

　　童桐進門，長出了一大口氣，接著又灌了杯冷水。

　　裴雲從小廚房出來：“你怎麼還拿了個包子回來呢？真沒吃飽啊。”

　　童桐歎了一口氣，把包子放在了他媽手上：“以後別理那人，他人不正常。”

　　裴雲眨了眨眼睛：“寶貝兒……你不是嫉妒他長得比你……陽剛吧……”

　　童桐被戳到死穴，立馬就不淡定了：“我怎麼不剛了！我不銹鋼！我的肱二頭肌梆梆硬！”

　　裴雲笑了：“你硬！你最硬！”

　　童桐捏著自己的肱二頭肌氣了半天，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醫院為什麼會跟周遊打起來。

　　按理說這種一看就打不贏的，他不會那麼衝動。

　　會思考個三秒再動手。

　　但他竟然一秒都沒有猶豫就沖上去了。

　　就是因為周遊在廁所隔間裏說他長得像個姑娘。

　　他因為長相這件事兒從小到大被膈應的不行。

　　他極度嚮往他爸那張有棱有角滄桑又粗糙的老白乾臉，但無奈越長越像他媽。

　　幸好高一他玩命兒的長，好歹海拔上去了，看著沒那麼弱雞了。

　　但依舊誰也不能提，誰替他踩誰腳趾。非踩不可。

　　童桐站在客廳氣了三分半鐘，慢慢平復了下來。

　　“呯呯呯——”

　　敲門聲響起，童桐去開門。

　　“嗨——”周遊笑容燦爛。

　　“呯——”

　　童桐一秒都沒猶豫的關上了門。

　　周遊：“……”

　　“誰啊？怎麼把門給關上了？”裴雲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

　　“買保險的。”童桐說。

　　“開門寶貝，這樣不禮貌。”裴雲說。

　　童桐咬了咬牙，又重新打開了門。

　　“嗨。”周遊依舊笑得開心，“謝謝你的早餐，非常好吃。”

　　童桐接過洗得乾乾淨淨，甚至還似乎閃了一道光的白盤子。

　　“好吃就多吃點，以後阿姨做了好吃的再喊你。”裴雲笑著過來了。

　　“謝謝阿姨。”周遊做作的抹了一把眼睛，“我初來貴寶地，您就像我媽媽，要是您不嫌棄，我就——”

　　“嫌棄。”童桐說，“非常嫌棄，你趕緊回吧。”

　　“童桐。”裴雲不贊成的看了他一眼，又揚起笑，“沒事兒啊，你要是想吃，經常到阿姨這邊來吃東西。我家桐桐跟你應該差不多大，你在這邊有什麼不方便的都可以問他。”

　　“謝謝阿姨！”

　　童桐咬了半天牙，終於等門關上。

　　“我就說這孩子懂禮貌，碗都洗得乾乾淨淨了，再送過來。”裴雲一邊感慨著，一邊開始收拾著自己的包，又沖著那邊面壁的童桐說，“媽媽去琴行了，中午不回來，爸爸的飯你記得放在微波爐裏叮一下送過去。”

　　童桐用頭抵著牆，悶悶的說：“知道了。”

　　裴雲眨了眨眼睛：“大老爺們兒不許小心眼啊。”

　　“我不是大老爺們。”童桐聲音拉得老長，“我——只是一個——小爺們兒——”

　　“行了小爺們兒，你媽跟你說再見。”裴雲說。

　　“再見——”童桐拖著聲音。

　　裴雲走了三分多鐘，童桐回了自己房間開始復習新學期要學的知識。

　　一直到中午，童桐熱了飯，一陣風似的小跑下了窄小的樓梯。

　　壓著呼吸，一步也沒停的又從巷子裏沖了出去。

　　曲折繁複的巷子裏空氣燥熱又悶，劃過眼角的糊成了一大團黑線團。

　　醫院住院部依舊人來人往，消毒水氣味無處不在。

　　童桐看著他爸喝湯，抽了張紙遞了過去。

　　“沒吃飯吧？”童京申放下勺子，抓了抓他的頭髮。

　　“吃了。”童桐說。

　　“吃個屁。”童京申笑，“我的兒子還想騙我呢。”

　　童桐也笑。

　　“難不難。”童京申突然問。

　　童桐聽懂了，聳了聳肩，大言不慚：“一般般。”

　　“牛。”童京申豎起大拇指。

　　童桐眼睛笑彎了。

　　“這個以後我們再聊。”童京申說，“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您吩咐。”童桐笑。

　　“爸爸希望你時刻保持並擁有著一顆勇敢無畏的心。”童京申說，“無論在什麼處境下，過得好或是挑戰重重。”

　　“……我不明白。”童桐低下了頭。

　　“像以前你做的那樣。”童京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童桐沒說話。

　　“昨天中午，謙兒他們過來找我了。”童京申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了頭，“這樣都不像我兒子了。”

　　“……我不是故意瞞著他們。”童桐說。

　　“你也瞞不住。”童京申譏諷一笑，“你老子要是這麼安安靜靜的倒了，那你媽跟著我得氣死。”

　　“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童桐坦白，“我害怕。”

　　“別害怕。”童京申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你誰的兒子啊？”

　　“你的。”童桐說。

　　“大點兒聲誰的！”

　　“童京申的！”童桐喊。

　　“哎！這樣就對了。”童京申笑，“爸爸來害怕，小夥子就該敞亮著，仰著頭，大步踏。”

　　從醫院回家的時候，童桐突然不那麼害怕面對開學了。

　　儘管會不安。但他不害怕了。

　　難得的在經過髒亂小巷裏時候，腳步輕緩鬆快。

　　貼在大腿外側的手指，隨著步伐點著旋律。

　　一道陽光穿過林立錯綜的筒子樓，直直的撲在了童桐腦門兒上。

　　他仰起了頭，吸了一口頂端的空氣。

　　周遊斜靠著窗臺，沉著臉色聽著電話裏的教導。

　　已經十分鐘了，他姐就是能聊，不愧是他爸的好幫手。

　　一個低頭，周遊看見樓下蹦蹦跳跳跟條小狗似的大眼睛。

　　電話那頭的難以入耳的聲音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

　　周遊煩的不行，掐著嗓子沖著樓下大吼：“小帥哥，上來玩兒啊~”

　　樓下的童桐被這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聲音嚇得一個踉蹌，加快腳步一溜煙兒的跑進了樓道。

　　周遊笑得大聲，電話裏的威脅聲在他耳朵裏越來越小。

　　童桐沖進樓道才拍了拍胸口，小聲嘀咕了一句神經病，又歡樂的跳著回了自己家。

　　裴雲晚上下班回來，看著哼著歌做卷子的童桐嚇得睜大了眼睛。

　　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兒子其實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她也突然發現童桐已經很久沒有問過她：“爸爸什麼時候好”這個問題了。

　　童桐只是更……聽話了，更沉默了。

　　像是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小樹苗，已經開始用柔韌卻一點都不寬厚的肩膀學會悄悄的撐在了她的頭頂。

　　“媽？”童桐偏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來的裴雲。

　　“今天吃排骨玉米還有烤鴨！”裴雲眨眨眼睛，伸手出來，比了個耶。

　　童桐跟著他媽去小廚房幫著把準備的都弄完了才回了自己房間，繼續做著沒做完的題。

　　不到半個小時，裴雲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喊他吃飯。

　　童桐把最後一道題算出來了才起身，推門出去，看著正彎腰擺著碗筷的周遊愣住了：“你怎麼在這兒？”

　　“我——”

　　“我讓周遊過來一起吃飯的，他第一天過來，房子裏什麼東西都沒有。剛剛跟我說中飯都沒吃呢。”裴雲笑著端著最後一碗湯過來，“周遊等會兒多吃點兒，桐桐吃的少，每次都吃不完。”

　　“謝謝阿姨，第一次上門，我也沒準備。”周遊笑著，手腕一轉，火紅的玫瑰跟變戲法似的出現在了裴雲面前。

　　裴雲驚訝的捂住了嘴。

　　童桐翻了個白眼，塞在褲子後兜的，當他瞎嗎。

　　周遊和他媽笑著聊著的時候，童桐撇了撇嘴，自己先坐下了。

　　他不喜歡這個周遊。

　　太……太熱情了，不太正常。

　　他不明白，自己家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有人這麼熱情的湊過來。

　　不過……熱情洋溢的周遊吃飯的時候倒出其的安靜，裴雲問一句他才回一句。

　　童桐快速的吃完飯，回了自己房間，關了房門。

　　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聊天——笑——聊天——吃完飯了——聊天——笑——

　　“那阿姨我就先回了，您早點休息。”

　　終於！

　　童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無聲的歡呼。

　　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傳過來，童桐一把薅掉了上衣，在空中甩著。

　　門突然被敲響了，童桐以為是他媽：“進。”

　　門打開了一個不大的縫隙。

　　周遊塞進了一個頭：“那個……”

　　光著上身的童桐：“……”

　　“你媽讓我跟你一起睡。”周遊一臉無辜。

　　童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