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氣氛一瞬間沉默了下來。

　　周遊左看看右看看，發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往後悄悄退了一步，蹲下身來，躲在了童桐身後。

　　“媽！”童桐一手拎起周遊的脖子，“我還得教周遊寫作業，先進去了！你早點睡！”

　　“啊……好好，你們也早點睡。”裴雲沒能反應過來，“餓了喊我，媽媽給你們下點面什麼的。”

　　“好的媽媽！”童桐擰著人進了自己臥室。

　　門被關上。

　　童桐一腳踹了上去。

　　周遊嗷的一聲，不退反進，一把上前抱著他，委屈哭嚎：“寶貝兒你打的我好疼！”

　　“閉嘴！”童桐怕被他媽媽聽見。

　　“沒問題！”周遊立馬閉了嘴，拿出語文書遞了過去。

　　童桐瞪了他一眼，抽出板凳，兩人並肩坐在書桌前，開始做作業。

　　半響後。

　　周遊小心翼翼的用胳膊撞了撞他：“怎麼了？還生氣呢？”

　　“沒有。”童桐說。

　　“說沒有就是有。”周遊哄他，“別生氣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嘴說快了。”

　　童桐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是真沒生氣了，他都忘了。

　　他一直在想他媽媽胳膊上的那道淤青，他總覺得他媽媽有點不對勁。

　　表情不對勁，動作也不對勁，情緒也不對勁。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童桐心裏有些發慌，他討厭這種未知的恐懼。

　　“……周遊。”童桐小聲開口，想跟周遊談談。

　　周遊沒出聲。

　　他轉頭一看，周遊壓著胳膊睡著了。

　　童桐：“………………”

　　童桐氣的一腳把人給踹醒了。

　　周遊：“！”

　　周遊猛的站了起來：“怎麼了！”

　　“滾蛋。”童桐說。

　　周遊看了眼時間，笑著在他頭上抓了一把：“別總發脾氣，晚安。”

　　晚個屁安，躺下去睡的時候童桐心裏想七想八的，一晚上沒睡好。

　　早上醒過來童桐就感覺不太舒服。

　　上了一天課，這種情況也沒有緩解。

　　他不知道是這兩天沒休息好，還是情緒關係。

　　胸口總覺得憋悶喘不上氣。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周遊給他接了一杯溫水，放在了他桌子上，“反正只有最後一節課了，你要不請個假先回去休息一會兒？”

　　“沒事。”童桐低頭喝了一口水。

　　“什麼沒事兒，我告訴你，等會兒要是撅在這兒我就當全班的面給你做人工呼吸。”周遊威脅。

　　童桐臉色本來就白，被他這一嚇更白了。瞪了他一眼，自己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回去。

　　“我送你？”周遊陪著他出校門。

　　“不用，我回去吸點藥就回來。”童桐說。

　　“別擠公車了。”周遊抬手攔了輛的，把人塞了進去，“好好休息，今天燒烤攤我來開。”

　　童桐蹙眉：“不行，你——”

　　“拿錢的那種。”周遊打斷他。

　　“我——”

　　“行了，師傅開車。”周遊關上車門，笑著做了個拜拜的姿勢。

　　車往前開去。

　　童桐打下車窗，探出頭喊：“晚自習我就過來！如果來不了你一個人也不要弄！”

　　周遊笑著又揮了揮手。

　　童桐坐回座位，緊擰著眉，心臟一跳一跳的。

　　像是一種不好的直覺，但又說不上來。

　　童桐下車，剛進居民樓，就在樓道裏碰上了哭的一臉眼淚水的聰聰。

　　“哥哥！”聰聰看著他，立馬沒哭了，著急的抓住了他的手 ，“漂亮阿姨又被他們抓走了，我媽上去拿電話報警去了。”

　　“誰？”童桐愣了。

　　“在那邊，有很多壞叔叔，我媽媽攔了一下還被打了。”聰聰聲音有些哽咽，“我媽那麼潑都沒攔住——”

　　童桐沒聽他說完，拔腳就往外沖過去。

　　他反應過來聰聰嘴裏說的漂亮阿姨是他媽。

　　聰聰的媽媽好像有時候和他媽一起出去買菜。

　　順著聰聰指的方向，他剛繞過一條巷子，就看見了最前面站著一堆人。

　　有七八個男的圍成了一個圈，裴雲被攔著，靠著牆站，臉色蒼白。

　　“媽！”童桐著急的喊了一聲。

　　裴雲聽見聲音迅速轉頭，愣了一下，立馬喊：“你怎麼回來了！誰讓你過來的！快回去！”

　　“這是你兒子？”領頭的中年男人不耐煩的沖童桐招手，“過來！”

　　“不行！”裴雲伸手去拉中年男人的手，“不關我兒子的事！錢我過三天一定給你！”

　　“上次說的一周。”中年男人擰著眉，“我們看你一個女的，過了兩周，今天才過來找你，你還是沒錢給我，我不會再信你的話了。”

　　中年男人旁邊的小平頭伸手推了裴雲一把：“你別哭哭啼啼的！找打是不是！”

　　“別推我媽！”童桐沖了過去，推開了小平頭，擋在了裴雲身前，警惕的看著這一行人。

　　“誰讓你過來的！”裴雲看上去很生氣。

　　“你閉嘴。”中年男人警告裴雲，轉頭問童桐，“小孩身上有錢嗎？”

　　“有。”童桐點頭。

　　“多少？”

　　“我給你們，你今天得先讓我和我媽走。”童桐說。

　　“那得看有多少了。”男人說。

　　“一千多。”童桐把背上的書包拿了下來，從裏面翻出他藏起來的錢。

　　七八個男人看到那一摞錢都笑了，哈哈哈哈的笑的真情實感。

　　“行了。”中年男人指著那零零散散的一塊五塊的，“弟弟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今天要麼你讓你媽拿錢出來，要麼我打瘸你一條腿。”

　　童桐臉色難看，護著他媽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真的沒錢了！”裴雲拉著兒子往自己背後一塞，“是真的，有錢我肯定還！”

　　“誰知道你們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中年男人不耐煩了，“昨天你老公還去醫院了！沒錢能去醫院嗎！唬誰呢！我看你們是不挨一頓揍是不打算把錢拿出來了。”

　　“小雷！”中年男人喊。

　　“哎！”小平頭揚起巴掌，剛要扇過去。

　　童桐突然彎下了腰，喘氣艱難。

　　“童桐！童桐你怎麼了！”裴雲回過身去扶著他，“你的藥呢！”

　　“我還沒打他！”小平頭愣了。

　　童桐喘的更大聲了，整個人靠著牆坐了下去。

　　臉色一片蒼白。

　　“童桐！”裴雲急了，手忙腳亂的去翻他的書包，卻沒有翻到藥。

　　“哎！算了！”領頭的中年男人吼，嫌棄的一揮手，“我明天再來，你最好把錢直接拿出來，擠擠憋憋的就真的沒意思了。你欠錢就得還，我又不是流氓沒事還非找你麻煩！”

　　一個女人，一個高中生。

　　他們還真下不去手，嚇嚇他們那種都覺得沒良心。

　　童桐繼續喘著。

　　七八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走遠了，轉過了巷子。

　　“童桐，你堅持一會兒。”裴雲哆哆嗦嗦想去把他扶著站起來。

　　“媽，我沒事，我沒事。”童桐見人走了，這才坐了起來，連忙安慰他媽，“我裝的，沒事啊。”

　　“啊？”裴雲愣了愣，又轉頭看著已經走了的人，鬆了一口氣。

　　童桐扶著他媽從地上站起來，表情難看。

　　當時看著那個小平頭推他媽那一下，他腦子跟充血了似的，眼前一片紅。

　　但他捏緊了拳頭，準備沖過去，李主任說的那番話突然在他腦袋裏響起，讓他清醒了下來。

　　“媽，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找過來的？”童桐皺著眉，“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講過？”

　　“你才多大，這事跟你講不著。”裴雲低頭去看他的腿，“腿沒摔著吧？”

　　童桐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問：“家裏的錢又沒了？”

　　裴雲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了，上個月琴行的錢全還給了他們。這個月我預支了半個月的工資，放進了你爸醫院裏。不是我不還，還給他們你爸就得……”

　　“哎！我大哥讓我給你買了點水。”小平頭一臉不耐煩的提著兩瓶礦泉水沖巷口走了進來。

　　巷子裏和巷子外的人在尷尬中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等小平頭看清巷子裏的情況，瞪大了眼睛嘴上叼著的煙掉了。

　　童桐臉上表情有些難看，打破沉默，張開嘴巴又開始喘氣。

　　小平頭氣傻了，深吸了一口氣，扯長了脖子就朝外面吼：“哥！這熊玩意兒騙我們！”

　　童桐轉身抓著他媽的手開始跑。

　　後面的腳步迅速跟了上來，童桐背上被砸上一個東西。

　　是礦泉水瓶。

　　他沒什麼事，裴雲被砸的嚇了一跳，腳下一拐，摔倒了。

　　童桐彎腰扶著他媽爬起來，身後雜亂又快速的腳步聲迅速接近，

　　童桐剛繼續跑，後腿被狠狠的踢了一下，他直接跪了下去。

　　“童桐！”裴雲尖叫，連忙去扶他。

　　“哥！他裝的！”小平頭又是一腳踢在了童桐腿上，“我就說怎麼說喘就喘！”

　　童桐站起來，把他媽拉在了他背後。他喘著氣，胸口開始起伏。

　　剛剛一通跑加上緊張的情緒讓他開始控制不住呼吸的頻率。

　　“你小子演的挺像啊！”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了童桐頭上，“不是騙我們嗎！你再騙啊！”

　　童桐被扇的偏過了頭，他難受的微微彎下了腰，張開了嘴巴大口呼吸。

　　“我操，演技逼真，說來就來是吧！”中年男人火了，“把人給我拉開！讓他一個人演！”

　　“不行！不行！童桐！”裴雲被人拉開，徹底慌了，“他這次不是裝的！真的！他有哮喘！我兒子有哮喘！”

　　背後被人推了一下，童桐往前一個踉蹌。呼吸不上來，肺裏扯著疼。

　　“還裝！”小平頭踢了他一腳。

　　童桐彎著腰沒站穩，直接倒了下去。

　　卻沒能再爬起來。

　　他整個人躺在了地上，張著嘴巴吸氣，卻像是一點都吸不進去，嗓子裏開始發出來詭異的倒吸氣聲。

　　裴雲開始哭，張嘴咬抓著她的人。

　　“不對啊哥。”小平頭察覺了不對勁，但又不怎麼確定，“我怎麼覺得——”

　　“啊啊啊啊啊！童桐！”

　　童桐模糊中聽見聲音，偏過頭。

　　窄窄的巷子，那頭透著光，沖過來了一個人。

　　是周遊。

　　周遊叫的像個土撥鼠一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童桐聽著周遊叫出來的聲音有些想笑，剛想開口說什麼，腰上被踢了一腳，他悶哼一聲，因為缺氧他弓起身體張著嘴拼命的吸著空氣。

　　“你他媽別打了！別打了！”裴雲披頭散髮的掙脫開了兩個大男人，跪撲在了童桐面前，一把推開了打童桐的小平頭，“滾啊！”

　　這場景看起來有些慘烈，地上躺著一個吸不上氣的，跪在旁邊的女人嗓子都喊劈了。

　　他們又不是真的黑社會，手上都有輕重，最多嚇嚇他們，不可能打出傷來。

　　最重也是淤青，但是現在這場面像是他們拿刀把人給捅了。

　　他們也是頭一次弄出這種狀況，也有些發愣。

　　“童桐！”周遊又喊了一聲沖到了眾人面前。

　　“學生仔，告訴你不要多管閑——”

　　周遊連停都沒停，一拳打了出去。

　　那人頭被砸偏了，往後退了兩步，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抖了一下，接著不省人事。

　　其他人見狀嚇得都不敢上前攔，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周遊也沒來得及管其他人，往地上一跪：“童桐！童桐！童——”

　　“……沒死。”童桐說。

　　周遊：“………………”

　　周遊沒管他，直接把人抱了起來，語速很快：“阿姨，童桐的藥呢！”

　　“在家裏，但是童桐現在的情況有點嚴重。”裴雲抹了一把臉，迅速冷靜了下來，“他得去醫院。”

　　“這樣，阿姨你去樓上把他的藥拿下來，我先把人抱到路口，再去醫院。”周遊一邊說一邊抱著人往前跑。

　　“好，阿姨很快。”裴雲立馬跑了出去。

　　童桐偏過頭，看見他媽媽披頭散髮，眼眶通紅的沖的老快。

　　他想他媽媽是不是跑的太快了，這樣會摔的。

　　周遊邊跑邊觀察著童桐的情況，他見童桐不對勁，喊了一聲：“童桐！”

　　童桐讓這一下給喊清醒了，他在顛簸和喘氣聲仰頭，看見了周遊的下巴。

　　這是英雄的下巴。

　　他突然想，自己借著這個理由表白是不是很正常。

　　缺氧的腦袋裏，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因為那個扯淡的夢為自己而戰而表白。還是因為他單純的只是想表個白。

　　“童桐！沒事啊！”周遊跑著安慰他，嗓子啞的。

　　童桐自己慢慢的開始順著氣，偏頭看著前面的路口，艱難開口：“你——”

　　周遊立馬喊：“別說話！”

　　童桐氣若遊絲：“不是，我——”

　　周遊：“你能撐過去的！”

　　童桐：“我就想——”

　　周遊：“別想了，愛過。”

　　童桐：“………………”

　　童桐沉默了一會兒，在絕望中長吸了一大口氣，忍無可忍咆哮：“你他媽出口跑反了！”

　　周遊腳步驟然停下。

　　“那邊是死胡同！你要送我去哪兒！上西天嗎！”童桐喊完就撅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周遊：跟我一起學土撥鼠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