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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曲》第59章
第五十六章 告白

 清晨, 溫煦明媚的日光灑在客廳的遮光窗簾上,房間籠着輕飄飄的暖光。

 沈平川躺在沙發上,抱着靠枕,鼻翼翕動, 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宿醉之後,他感覺腦袋很重,迷迷糊糊地不想醒來。

 今汐蹲在沙發邊, 用羽絨毯裏扯出來的白羽毛, 輕掃着他的鼻翼, 聲音也十分輕柔:“鍋鍋~”

 “別睡了~~”

 “醒來接受制裁哦~~”

 沈平川將她的手擋開, 然後平躺在牀上, 揉了揉額角:“做了個奇怪的夢。”

 “什麼夢?”

 沈平川伸手, 將她臉上的嘟嘟肉捏了起來:“夢到我在搓湯圓, 又大又圓。”

 今汐發出一聲爆笑,捧着肚子差點笑暈過去:“老狗比!”

 沈平川衝她屁股就是一腳踹過去:“幹嘛, 你笑什麼。”

 今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昨晚什麼事?”

 今汐的狗爪子落在他的肩膀上,使勁兒地搖晃着他:“昨天晚上, 是夏輕姐姐騎自行車把你載回來的啊鍋鍋!”

 沈平川驟然坐起身,滿臉錯愕:“真的假的!”

 今汐說道:“她把你送到樓下,老沈還沒回,我一個人盤不動你, 夏輕姐姐便把你背了回來。”

 沈平川詫異:“她, 揹我?開什麼玩笑!”

 今汐順手抓起茶几水果盤中的蘋果, 脆脆地咬了一口,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你造嗎,你他媽真是個小公主。”

 沈平川抓過她手裏的蘋果,翻了一面怔怔地咬下去:“完了,丟人啊。”

 今汐又把蘋果搶了回去:“還有更可怕的,看你這脆弱的承受能力,我都不敢說了。”

 “還有什麼比這事兒更丟人?”沈平川不相信。

 “你知道你夢裏搓的湯圓是什麼嗎?”

 “什...麼?”

 “是夏輕姐姐的D罩大.波波。”

 沈平川瞳孔猛然收縮。

 “你這狗爪子,使勁兒揉着她的胸,把人家揉得面紅耳赤,進屋之後連口水都不喝,放下你便跑了。”

 她說着抓起了沈平川那雙遍佈紋路的平滑大掌,嘆息道:“看不出來,我傻逼鍋鍋還有這本事呢,一頓操作猛如虎,你這哪是追嫂子啊,你這簡直是要鐵窗淚啊。”

 沈平川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地愣了好半晌,摸到了果盤裏的水果刀——

 “看來只有以手謝罪了!”

 今汐抓着水果刀:“鍋鍋,你可想好了。”

 沈平川用抱枕捂着臉,生無可戀:“想好了,砍!”

 今汐揚起刀,大叫一聲:“來了!”

 鋒銳的刀刃落下,距離沈平川的手巴掌不過半寸的距離。

 “啊啊啊!”

 “我還沒碰你呢,瞎叫喚什麼。”

 今汐嫌棄地甩開他的手,將水果刀扔茶几上:“打個針都哇哇叫的太子爺,你可算了吧。”

 沈平川躺回到了沙發上,抱着靠枕,全身酥軟無力:“這下真的完了。”

 今汐背靠着沙發坐了下來:“你先別喪,你想啊,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吃人家豆腐,以她那樣的身手,能忍?肯定早就把你撂翻了。”

 沈平川一雙大腳丫子踹了踹今汐的背:“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哥,你機會大大的有啊!”

 沈平川坐起身來,皺眉望着今汐:“我有機會?”

 “昨天我觀察她的神情,好像只是害羞,卻沒有生氣,這說明她並不反感你碰她。”

 沈平川慘白的臉色一瞬間又羞紅了,他將腦袋拱進了沙發裏面,用卡通抱枕捂着腦袋:“你別說了,老子好難爲情!”

 今汐無語地看着這矯情的男人,聳聳肩,不想搭理他,回房間看書去了。

 一個小時後,沈平川扭扭捏捏地來到今汐的房間,手裏端着一盆剛洗好的車釐子,顆粒碩大,溼漉漉的,可愛極了。

 今汐驚呼:“你剛剛出去買的?”

 “嗯。”

 今汐端着碗大快朵頤,她吃車釐子不是一顆一顆吃,而是像喝水一樣,直接拿着碗將車釐子傾倒進嘴裏,滿口甜汁,然後再吐出一嘴核。

 “無事獻殷勤,說吧,你有什麼想法。”

 沈平川立刻拎了凳子坐到了今汐的身邊:“妹妹,你得幫幫你哥,我現在真的沒轍了。”

 今汐望向沈平川:“你想追她嗎?”

 “我...”沈平川頓了頓,不自信地問:“能追到嗎?”

 “那我怎麼知道,你試試唄,我可以當你的軍師。”

 “親妹!”沈平川一把攬住今汐的胳膊,將她卡在自己的腋下:“就這麼說定了!你當我的狗頭軍師。”

 今汐使勁兒掙脫他:“等等等...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沈平川志得意滿,拍着胸脯:“你想要什麼,哥哥都答應你。”

 今汐默了片刻,望向沈平川:“哥,老沈在蒼南山上是不是有度假別墅?”

 沈平川看着這小丫頭黑漆漆的眸子,似乎是有備而來啊。

 “是有一棟消暑度假的別墅,你想幹什麼?”

 今汐狡黠一笑:“咱不是計劃暑假旅行嗎,要不就去蒼南山?”

 “大夏天,山裏的蚊子都是結網的,你血多了沒處使,去獻愛心啊。”

 今汐推開他:“這都不答應我,算了,塑料兄妹就別相互指望了。”

 “沒說不去啊,去,我屁妹想去那兒都成!”沈平川揉了揉今汐的腦袋:“今晚上我就跟老沈說,咱的暑期旅行,就去蒼南山度假山莊。”

 “仗義!小姐姐的事,我幫定你了。”

 “一言爲定!”

 大巴掌和小巴掌,隔空一擊,把這事兒定了下來。

 沈平川走出房門,琢磨了小半晌,忽然想起來——

 他在學生會檔案室整理國防學院日程安排表的時候,看到今年國防學院的野外拉練,不就在蒼南山嗎!

 **

 兄妹倆達成協約之後,今汐和沈平川每天都會去大排檔吃火鍋,沈平川逮着機會便和夏輕說幾句,晚上兄妹倆一塊兒送夏輕回宿舍。

 約莫一週左右,沈石山開始嫌棄這倆狗兄妹,現在放個屁都是火鍋味兒。

 不僅如此,每天早上菊花也是飽受摧殘,火辣辣地疼。

 今汐覺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給她哥追女朋友啊!

 八月初的某個燥悶的晚上,沈平川送夏輕回宿舍的路上,夏輕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的兼職快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呆在學校,泡泡圖書館什麼的。”

 “那...那要不我來學校陪你上自習吧。”沈平川撓撓頭:“我是說,我和屁妹一起來。”

 夏輕拎着挎包,低頭踟躕片刻,終於開口道:“沈平川,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太好了,是我配不上。”

 說完這話,她也不等他回答,加快了步伐朝着宿舍樓小跑着離開了。

 一陣風過,沈平川愣了半晌,才緩緩啓齒:“噢~”

 今汐推着自行車走到沈平川身邊,看着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莫名也有些心疼。

 她伸手拉了拉沈平川的袖子:“哥。”

 沈平川感覺自己的呼吸突然變得很慢,很慢,腦子放空,心跳在這一刻彷彿都要靜止了,然後一陣細密的疼痛從心口漫遍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原來...被人拒絕是這樣的滋味。

 今汐踮起腳,伸手摸了摸沈平川的腦袋:“哥哥,你別哭。”

 “老子沒哭!”

 “要不算了吧”今汐嘆了聲:“咱們不瞭解她。”

 “算什麼,不算。”沈平川用袖子揉了揉鼻子,突然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夏輕。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走上前去,擋在她的身前,鄭重其事地說:“你先聽我說完,你再決定。”

 夏輕擡起頭認真地望着他。

 沈平川深呼吸,鼓足了勇氣:“我肚子上還有贅肉,體力也不太行,學校裏大部分的男孩都討厭我,叫我賤男春,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沒人願意和我做朋友,對了,我還腳臭,每次都把我妹妹薰得半死。”

 今汐嘴角咧了咧,本來以爲他要垂死掙扎一番,卻沒想到...他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連腳臭這樣的終極“老底”都掀出來了,這他媽是在線教你怎麼追不到女朋友吧!

 沈平川繼續道:“夏輕學妹,你說配不上我的理由,我不接受,在我看來,你比我那狗妹妹可愛一萬倍。”

 今汐:......

 夏輕都被他逗笑了,本來是想繃住的,但最後實在繃不住,捂着嘴低頭笑了起來,狹長的丹鳳眼淺淺地上揚,嘴角處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別這麼說,妹妹還在呢。”

 今汐懂事地走開:我哥幸福就好。

 沈平川小心翼翼地說:“夏輕學妹,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學長,你都不瞭解我,你喜歡我什麼。”

 “你體重96,三圍32、25、39,你朋友不多,經常一個人在食堂吃飯,酷愛雞米花和甘梅薯條,你大一期末測試總成績全院第一,但是因爲沒有加入社團,操行分不夠高,拿一等獎學金可能夠嗆,沒關係,今年我可以讓你進學生會,一定幫你把操行分補上來。”

 夏輕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沈平川學生會做事的,想看她的資料表易如反掌。

 “還有,和我在一起之後,你就不要兼職打工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多去圖書館看看書,我會陪你的。”

 她臉頰緋紅,帆布鞋碾着腳下的碎石子,低聲說:“學長,我飯量很大。”

 沈平川連忙道:“我大三之後會慢慢跟着老爸實習做項目,我會掙很多很多錢!都是我自己的錢,到時候你想吃多少雞米花都可以!我、我的校園卡給你刷!”

 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看樣子是激動的,夏輕的語氣已經鬆緩了。

 今汐也默默地爲他捏了一把汗,她哥沒別的好處,就挺純真,有一說一,好的壞的,他都說了。

 看起來這次他是動真心了,行就行,不行...估摸着是要回去哭一場的。

 夏輕突然哭了,是那種被嗆哭的哭法,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抱着膝蓋蹲了下來,捂着臉,身形一抽一抽地...號啕大哭。

 沈平川嚇呆了。

 連今汐都有些吃驚,不必要這樣吧,即便是感動,也不必要這樣...

 她連忙跑過去,蹲下身拍着夏輕的背,她身體抽得厲害,情緒是一瞬間崩潰了。

 沈平川慌張了起來:“我...我我我,我是不是哪裏說錯了”

 “不、不是雞米花的事。”夏輕哭腔在不住地顫抖:“不是雞米花,學長,不是雞米花的事...”

 “我我、我再也不提雞米花了。”他也蹲了下來,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她的頭:“你別哭,好不好。”

 “學長,我爸爸有病,是那種治不好的病,是那種每個月都要好幾萬的病,我們家欠了很多很多錢,對不起,學長,真的對不起...”

 眼淚都把她的眼睛糊住了,長睫毛黏着,臉頰通紅。

 她崩潰又絕望的情緒,感染着兄妹兩人,今汐的心長長久久地震盪着,她回想到了小時候,媽媽離開的那天...

 “哇”的一聲,今汐也哭了起來。

 夏輕見今汐哭了,連忙用手腕替她擦眼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哭着說了很多對不起,不知道是在對今汐說,還是對沈平川說,即便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夏輕終究還是拒絕了沈平川,而沈平川也不再堅持。

 事後今汐也問過他,如果再堅持堅持,也許夏輕真的會答應,看得出來,她也是喜歡他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夏輕姐姐如果嫁到咱們家,一個月幾萬塊錢的醫療費,根本不算什麼呀。”

 沈平川無可奈何道:“你也知道這是不好聽的話。”

 今汐忽然語滯了,她明白了沈平川的良苦用心。

 如果他再堅持下去,這一切會立刻變味,變成另外一種...交易性質的關係。

 “哥,你放棄了?”

 “怎麼可能?”

 “那...”

 “等你哥先掙到錢再說吧。”

 今汐覺得,當哥哥的果然還是哥哥,她還像個小孩子,可她哥哥已經是大人了。

 **

 蒼南山之行,定在了八月中旬。

 沈石山在百忙之中,抽出七天的假期,陪着兒女一起去蒼南山度假別墅消暑。

 蒼南山距離市區約莫半日的路上,下了高速之後,便拐上了十八彎的險峻山道。

 蒼南山層林蒼翠,山間有碧湖峽谷,是消暑度假的好去處。度假別墅羣環湖而建,每到夏天的時候,這裏便會熱鬧起來。

 轎車駛向度假區的路上,經過了一處訓練營區,隔着鐵絲網可以看見軍綠色障礙物,穿迷彩裝的少年們一字排開,正在訓練。

 今汐激動地扯着靠窗的沈平川的袖子,沈平川按下車窗,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外,望了小半晌,回頭對她說:“沒瞅見那小子。”

 沈石山回頭問:“誰啊?”

 “咱同學。”

 很快,轎車駛入了度假景區。

 度假區的物業經理帶着景區工作人員,站在門口迎接沈石山,排場很大。

 山間涼風習習,樹葉沙沙作響,含氧量豐富,空氣清新,腳下踩着修繕過的碎石路,周圍是經由修剪的綠植,宛若一座叢林花園。

 物業經理對沈石山說道:“前面有軍校生營區,有時候在林子裏可能還會遇見他們環山跑,希望沈總不要見怪。”

 “真的能撞見嗎?”今汐連忙問。

 “能啊,在湖邊和峽谷山路上,經常能見到他們負重環山跑,喝,大小夥子,長得那叫一個結實。”

 今汐和沈平川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麼。

 度假別墅兩層高,日常都有阿姨過來維護清潔,所以房間很乾淨,今汐選了二樓的的房間,從陽臺上舉目眺望,隱隱還能見到叢林那頭相距不遠的訓練場地。

 下午,沈平川帶着今汐走山路,繞過一個小山坡,朝着訓練營區偷偷摸去。

 山路崎嶇,沈平川牽着今汐的手,連拉帶拽地帶着她爬上坡地。

 營區有鐵絲網護欄,無法進入,兩個人只能坐在坡地上,看到營區一隅。

 白天裏面基本上沒什麼人,大部分時間,隊員們都是在林中進行特殊訓練。

 兩個人坐在坡地上吹了會兒山風,太陽快落山了,沈平川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碎枯草,然後把今汐也拎了起來:“走吧,回去了,這邊沒信號,老沈要是找不到人,該着急了。”

 “說不定他們待會兒就回來了呢。”

 “咱們要在這兒住幾日,還怕沒機會見着麼。”

 今汐戀戀不捨地跟沈平川往回走。

 林子裏,沈平川嘴裏叼着根野草莖,對今汐道:“妹,你說我怎麼對你這麼好呢,要什麼都給你,想去哪兒都依你,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鍋鍋了。”

 今汐一聽這話,頓覺有詐,謹慎防備地問:“你想幹嘛?”

 沈平川走過來攬着她的肩膀,笑着問:“賣房子你不是掙了好幾萬塊,你覺得那裏面,有沒有你鍋鍋的功勞呢?”

 “......”

 沒有,堅決沒有!

 在沈平川的軟磨硬泡下,今汐還是答應了分一半給他,另一半她要留着給她男朋友買生日禮物。

 不過她還是很好奇:“哥,這錢...你要幹嘛?”

 “你嫂子不是有困難嗎,我幫幫她。”

 “你不是說,不想變成交易關係...”

 “笨啊,只要她不知道,就不是交易了。”

 今汐仔細一想,也對,只要瞞着夏輕,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以沈平川的本事,也不是做不到,畢竟是連人家三圍數據都能搞到手的高智商學霸。

 今汐確定,夏輕一定是喜歡沈平川的,就像長久困於寒冬之人見到初春的暖陽,喜歡,卻不敢靠近,所以那天晚上,她纔會哭得那樣絕望。

 今汐不禁握了握沈平川的手:“哥,我這些年還有些積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都給你,但是隻有一個條件,無論將來刀山火海,你一定要把嫂子給我領回來。”

 “看不出來,你還有小金庫呢。”

 “那必須有啊。”

 “多少?”

 今汐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六位數。”

 沈平川一把摁住今汐的腦袋往樹上撞了撞,激動地說:“從現在起,我叫你大哥!”

 ......

 不遠處狹窄的山徑邊,薄延揹着二十公斤沙包,漸漸停下了腳步,朝着山坡的方向望去。

 荊遲氣喘吁吁地走在他的身後:“薄爺,發什麼愣?”

 薄延怔怔地說:“好像聽見我大舅哥的聲音了。”

 許朝陽笑了起來:“我們薄爺的相思病到晚期都他媽出現幻覺了,前兩天看見歪脖子樹都覺得像自家媳婦,現在聽見風聲都像你家大舅哥那一把公鴨嗓。”

 薄延望向不遠處的湖區別墅羣,漆黑的眸子裏涌着暗流。

 一陣風過,暮色降臨。

 他抽回目光,繼續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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