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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給你,糖也給你》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如果

 來意被一言戳破, h國隊醫臉色瞬間變了變。

 他當然答不上林暮冬的話。

 林暮冬的狀態根本不像他們推測的那樣不穩定, 這樣看起來甚至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的視線觸及到對方不帶溫度的深黑瞳底, 立刻被懾得狠狠一縮,心虛地向一側飄開。

 老闆還在錯愕地追問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已經有好些人被引過來, 好奇地低聲議論着剛纔不可置信的神奇一幕。

 h國隊醫進退兩難地張了下嘴,勉強拉了個藉口,訕笑着寒暄幾句, 飛快混進了人羣。

 葉枝擡起頭,看向林暮冬的背影。

 林暮冬依然背對着她。

 他的肩背鋒銳軒挺,像是出鞘了就再不能收回的淬火劍鋒,沉默地鎮守着某一條不容涉足的底線,被風砂一點點地打磨侵蝕, 留下或深或淺的印痕。

 葉枝用力抿了下脣角, 朝他走過去,拉住林暮冬的右手。

 林暮冬稍側過身,垂眸看她。

 小姑娘掌心有一點涼, 緊緊攥着他的手。

 林暮冬被她牽着,垂下眼睫,視線靜靜落在葉枝身上,

 無數難以分辨的複雜深邃漸漸斂進瞳底,他闔了下眼,神色一點點重新溫和下來。

 聲音低低的,怕嚇着她似的又輕又緩:“好了, 沒事了。”

 小姑娘膽子小,再大聲一點兒可能就要哭了。

 他記得該怎麼安慰的。

 林暮冬牽動手臂,左手放輕力道落在她頭頂,想要揉一揉,懷裏忽然微微一沉。

 他整個人都被葉枝牢牢抱住了。

 溫軟小巧的身體紮在懷裏,手臂勒着他,力道直白得全無顧忌,生怕他會忽然不見了似的,額頭用力抵着他的肩膀。

 林暮冬看不到她的神情,覆着她發頂的手慢慢挪下來,落在葉枝的背上:“別哭。”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微啞的氣音:“我不兇,別哭。”

 人羣被吸引過來,有興致打槍贏獎品的人也開始變多。老闆興高采烈地回去招攬客人,他們身邊漸漸安靜下來。

 有禮花陸續升空,絢爛的流光亮起又暗下來。

 小姑娘很要強,聲音悶悶的:“沒有哭……”

 她擡起頭,鼻尖也泛着紅,用力揉了揉眼睛,給他提意見:“應該再兇一點的。”

 林暮冬怔了怔。

 葉枝眼眶是紅了一圈,卻沒有眼淚掉下來,淡色的脣角抿得硬邦邦的,還很生氣的模樣。

 看起來超兇。

 看起來如果那個h國隊醫跑得不快,就很可能被卸掉一條胳膊。

 林暮冬頭一回見她這麼生氣,下意識摸了下她的腦袋,稍稍俯身。

 小姑娘氣鼓鼓地擡頭:“這種人——”

 她的聲音忽然一頓。

 原本安全的身高差被林暮冬俯身的動作模糊了一點兒,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她一擡頭,額頭就輕輕擦過了林暮冬的脣畔。

 乾燥柔軟,帶着一點點的暖。

 葉枝的心跳忽然止不住地快起來。

 罕見的、因爲太生氣鼓起的那點兒底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小姑娘軟軟糯糯的嗓音輕下來,怔怔地縮在林暮冬懷裏,整個人一點一點開始發燙。

 一組大型禮花砰地爆開,整個遊樂場都像是跟着輕震了一下。繁複華麗的煙火在黑天鵝絨似的夜空裏綻開,一片絢爛光跡。

 葉枝低着頭,按了兩下怦怦作響的胸口。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輕得自己都聽不見。

 葉枝的手指輕輕勾起,攥住了林暮冬袖口的一塊兒布料。

 她努力想要讓自己恢復正常,拿凍得冰涼的手背往臉上貼了貼,擡頭想要說話。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林暮冬,她已經被小狐狸面具輕輕蓋在臉上。

 葉枝微怔,在面具下眨了眨眼睛,聲音細軟輕糯:“林教練……”

 “別動。”

 林暮冬嗓音低得幾乎有些啞,單手擁着她,把人徹底圈進懷裏。

 葉枝伏在他胸口,心跳得飛快。

 面具硬硬的,恰好留出了一點兒呼吸的空餘。異於平日的力道強悍地攬在她身後,像是在盡力剋制着,手臂繃得近於堅硬。

 葉枝有點兒想提醒他面具的眼睛是帶窟窿的,又莫名覺得這個時候好像不該說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悄悄擡了擡頭。

 林暮冬抱着她,沒圍圍巾的修長脖頸被風衣的領口半掩着,喉結分明,呼吸深緩。

 幾乎是隔了一會兒,葉枝才意識到貼着胸口怦怦跳得激烈的,似乎並不只是自己的心跳。

 林暮冬抱了她一陣,手臂稍稍鬆開。

 他的動作很慢,一隻手圈着戴了面具的小姑娘,瞳底光芒明明滅滅,一點點低下頭。

 葉枝懵懵懂懂地仰着臉。

 面具的視野有限,一點兒煙火的斑斕光芒從縫隙裏漏下來。她的額頭隔着面具,像是被很溫柔的力道重新輕輕一碰。

 還沒來得及回神,林暮冬已經把她輕輕放開。

 另外作爲獎勵的棉花糖被摘下來一串,遞進了小姑娘的手裏。

 他們原本就打中了足夠獎勵的環數,老闆正忙着招攬被他們吸引過來的客人,見到兩人拿了東西離開,還特意揮手道了別,熱情地請他們有時間再來。

 葉枝拿着棉花糖,也朝老闆晃了兩下,跟着林暮冬一塊兒往前走。

 她的手被林暮冬牽着,溫暖的掌心牢牢裹着她,密不透風似的,隔開了有點刺骨的冷意。

 林暮冬腳步停了下,微微低頭,替小姑娘把面具掀開了一點兒,握着她手裏的棉花糖,送到葉枝脣邊。

 沁甜的糖絲沾上嘴脣,一點點化開。

 葉枝小口抿着軟乎乎的棉花糖,跟在林暮冬身後一步步地往前走,看着漫天煙花一點點消散在夜色裏,被他握着的手忽然輕輕掙了下。

 林暮冬這樣牽着她手的次數並不多,姿勢還有些生疏。小姑娘的手又軟又滑,輕輕一掙,就從他的掌心靈巧地滑脫出來。

 林暮冬一頓,慢慢鬆開手。

 還沒徹底放開,葉枝的手已經反握上來。

 很用力,緊緊握着他,努力把那一點兒暖意也攏上他的手。

 林暮冬胸口悄然縮了下,垂眸,視線攏住了被面具罩着的小姑娘。

 漫天煙火的最後一點尾聲也落進夜幕,他們頭頂的路燈晃了兩下,忽然砰地亮了。

 回到酒店,林暮冬把隊醫送回了房間,把遊樂場的事和柴國軒簡單說了個大概。

 柴國軒和劉嫺在套間等了他半宿,原本是想打聽打聽第一手的情報,聽到h國隊醫的事,眉峯一齊緊擰了起來。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找他們。”

 柴國軒神色沉了沉:“不會有好心思——怎麼就這麼巧在遊樂場遇見了你們,還這麼巧認出了葉隊醫、找着了機會跟她說這種事?”

 事情做得實在太明顯,他們已經在賽場上下待了幾十年,幾乎一眼就能看出h國人在幹什麼。

 運動精神到處都有,但在有些地方,勝負欲被誇大到了可以不擇手段的地步,有許多在外人看起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這裏都是可能發生的。

 大部分的運動員爭取勝利的方式都是不斷變強。但總是有些地方、有些人,會一意孤行地認爲,只要解決了在前面的人,第一名就會直接降次落到自己頭上。

 在林暮冬因傷退役之後,有不少因之而鬆了一口氣的人,現在的心大概又都因爲中國隊的新隊醫隱約提起來了。

 “手伸得未免太長了……”

 劉嫺對這些人早已經沒什麼好印象,嗤了一聲:“真夠煞費苦心的,我們葉隊醫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嗎?”

 她對葉枝信心很足,現在看着小姑娘跟林暮冬越走越近,更一點兒都不覺得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讓他們蹦躂,總歸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有點兒精力白忙活這個也挺好的。”

 “什麼話,咱們就不該相應提高隊醫待遇、穩固隊伍建設?”

 柴國軒皺了眉毛,覺得年輕人實在容易盲目自信:“孩子都是好孩子,也得多關心。回頭我去跟葉隊醫聊聊天,看看她還有什麼問題沒有,能開導的開導,能解決的咱們盡力都給解決……”

 劉嫺覺得他有點兒過於操心,撐了撐胳膊:“用不着?我覺得林教練——”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邊上不知道是默認了柴國軒的話還是在走神發呆的林暮冬:“林教練?”

 林暮冬依然靠在沙發裏。

 他的右手搭在腿上,沒戴護腕,手掌並不着力,虛虛攏着,像是在模擬握着什麼。

 按照經驗,劉璇覺得他模擬的應該是把槍。

 但經驗在最近無疑已經翻車太多次了。

 而且林教練的手勢也不像握着槍柄,應當是無論從質感還是大小,亦或是造型和柔韌度上,都和槍不大一樣的東西。

 雖然想不出有什麼別的東西還要他這麼無實物練習增加肌肉記憶的,但林教練這麼認真,又讓人覺得好像確實不便打擾。

 劉嫺無奈嘆了口氣,勉強勢單力薄地舉了舉手,給柴國軒的決議加了張沒什麼用的贊成票。

 拿到了兩張贊成票的柴領隊第二天一早,就找機會和差點兒被人拐走的新隊醫談了談心。

 林暮冬正好出門洗漱,轉過牆角,正撞見了柴國軒語重心長地和葉枝說話。

 柴國軒正和小姑娘說話,爲了能徹底留住難得的隊醫,讓她安安心心地替林暮冬治手,全程都耐心至極,語氣都放得又溫和又慈祥。

 林暮冬的腳步悄然頓了下,無聲停住腳步。

 柴國軒一向堅持他的事只有他自己纔有資格說,不光隊裏的衆人嚴禁多問一句,哪怕這個時候隊醫問起來,也只是含糊其辭地簡單解釋,實在說不通的就隱晦地繞過去。

 葉枝也一點兒都不着急,輕聲細語地問着,一點點地從柴國軒盡力避諱的答話裏提取着有用的消息。

 “……差不多就是這樣。”

 幾次都險些被繞進去,柴國軒揉了揉額頭,無奈苦笑:“葉隊醫,有些事不是不告訴你,是我沒有權利替他做決定,只有他知道應不應該把一些事說出來……”

 葉枝點點頭,很認真:“我知道,已經很感謝您了。”

 柴國軒看着她,輕嘆了口氣。

 h國那些人的點其實並沒找偏,葉枝很在意林暮冬的傷,所以那些人才會急匆匆地趕過來,給她灌輸林暮冬“已經沒有希望”、“不能治療”的念頭,希望讓她知難而退,不要再想辦法做成這件事,斷掉林暮冬最後復出的希望。

 可他們甚至沒有底氣來徹底否認。

 柴國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攥了攥拳:“葉隊醫,你現在——現在有什麼計劃?”

 葉枝眨眨眼睛,擡起頭:“我會盡力通過我這邊的渠道找手術方法,等回國之後,爭取能給林教練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然後做出具體的手術和復健計劃……”

 “如果——”

 柴國軒深吸口氣,聲音發澀:“如果失敗了呢?”

 葉枝一怔。

 柴國軒太擔心她被挫折打擊就知難而退了,咬咬牙,逼着自己繼續問她:“如果確實找不到辦法呢?我們也做了很多檢查……很多專家都看了。”

 葉枝抿了下脣角,微微低頭。

 柴國軒呼吸微促,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要是真的不行的話,你能——你會怎麼辦?”

 他只想讓林暮冬能像正常人一樣,但如果林暮冬真的不能再拿槍,這就已經不再是隊醫的職責了。

 他沒有立場去勉強葉枝,但依然無論如何都不捨得放棄最後的一點希望。

 “那……我可能會哭的。”

 小姑娘微微低頭,手指勾了下:“我就只能哭着通過我這邊的渠道再找方法,哭着給林教練做一個更全面的檢查,然後哭着給他做第二份手術和復健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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