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繾綣
平穩中帶着一絲不平穩的林教練被他家的隊醫憂心忡忡領了回去。
葉枝到底放不下心, 一路拉着林暮冬的手和他說話,心不在焉地吃了些東西填飽肚子,就跟着他一塊兒回了定好的房間。
直到回了房間, 葉枝還努力繞着他打轉, 想要再摸摸他的心率平緩了沒有。
手才摸過去, 就落進了微涼的寬大手掌裏。
林暮冬坐在牀上, 握着她的手,把人輕輕抱進懷裏:“真的沒事。”
小姑娘很擔心, 鼻子皺了皺,仰起臉來看着他。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看着懷裏擔心得飯都吃不好的小姑娘, 有點後悔, 輕聲開口:“很順利,是我拜託馬修醫生說我的狀態不好。”
他垂着眼,視線落得比她稍低, 環抱着她:“想和你多待一天。”
沒想讓葉枝這麼替他擔心,林暮冬如實承認,抱着她又往懷裏坐了坐,還想要道歉, 袖口卻忽然被輕輕牽住。
林暮冬話音微頓, 擡起眼睫。
葉枝張了張嘴, 還是沒說話,身體貼近,把臉偎進他胸膛, 在他微敞着的領口碰了一下。
柔軟潤涼,輕得像是某種無聲的允諾。
林暮冬呼吸不由自主地滯了滯,低頭看她。
葉枝牽着他的袖子,仰頭確認:“不要緊嗎?”
“不要緊。”
林暮冬點了下頭,嗓音微低,隔了一會兒才又響起來:“對不起。”
小姑娘坐在他懷裏,安安靜靜的想了一會兒,藏在髮絲裏的耳朵尖兒漸漸泛起一層淡粉,嗓音輕軟下來:“那——是不是要罰的……”
林暮冬微怔。
他頓了下,就又點了點頭,抱着她坐起來:“是。”
他答應得太快,葉枝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嘴巴張了張,輕輕咳嗽一聲:“閉上眼睛,坐好。”
林暮冬坐在牀邊,很聽話地闔上眼。
他在葉枝身邊是本能完全放鬆的狀態,眉眼間的冷漠防備都淡得看不見,安靜清標,常年挺拔的肩背靜靜展着,既真實又清晰。
“要先審你,審清楚再罰。”
葉枝握着他的手,又往他懷裏挪了挪:“你……最近好好休息了沒有。”
像是有些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林暮冬被她握着的手不自覺地頓了下力道,沒立刻應聲。
葉枝擡起手,指尖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睫毛,仰着頭:“那你今天不回去,明天是不是又要補上落下的工作和訓練。”
林暮冬喉結動了下:“沒關係,我不——”
葉枝擡頭,軟綿綿的嗓音打斷他:“林教練。”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很久了。
林暮冬對自己的身體好像完全沒有概念,一忙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在他那裏,隊員,比賽,工作,訓練,還有她,都要排在休息前面。
可這樣是不行的。
人的身體有極限,一味的透支下去,早晚會出現反撲。弓弦繃得太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斷了。
她一直想要好好找機會和他說,可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時候開口。如果這一次不說,下次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
小姑娘嚴肅下來,坐直身體,語氣格外認真:“你這樣,到老了我要好忙的。”
林暮冬怔了怔。
像是沒能立刻理解葉枝的話,他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爲什麼?”
“我都有注意好好休息,哪怕年紀大了,身體也一定還好。但是你這樣透支,現在沒有感覺,將來老了,身體說不定就要出問題。”
小姑娘想得很長遠,攥着他的手,很鄭重地念叨他:“到時候我們都八十多歲了,我還要領着你去醫院,給你打針,睡覺前拿糖哄你吃藥,牽着你曬太陽……”
她邊想邊說,還在認認真真地給他講道理,環在身後的手臂卻忽然收攏,把她整個往懷裏抱進來。
葉枝配合地伸手抱住他,隔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己在罰人,抿着脣仰起頭。
林教練不聽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睜開了眼睛,黑瞳清晰明徹,深深落在她身上。
葉枝眨眨眼睛。
“到八十歲。”林暮冬低頭看着她,聲音很輕,“你牽着我曬太陽。”
葉枝不知道他怎麼就聽進去了這一句,張了張嘴,點點頭:“曬太陽能促進鈣磷吸收呀。我還要監督你不能亂吃保健品,不過你應當也不會亂買,其實也應該和柴教練說說,保健品好多都是誇大捏造的功效……”
小姑娘的思維非常發散,一會兒就又說得遠了。自己坐在他懷裏輕聲唸叨,正要給林教練再開個葉隊醫小課堂,雙脅卻忽然被人整個環起。
葉枝下意識停了話頭,
林暮冬抱着她,瞳光深晰,定定落進她眼底:“寶寶。”
葉枝:“……”
林教練又崩人設了。
葉枝其實很沒法抵抗他這樣叫自己。林暮冬的嗓音原本就磁性低沉,又因爲對這種詞彙過於生疏,念出來的時候會在脣舌間稍微遲滯,顯得格外珍而重之,光是聽着都叫人心跳本能跟着輕快。
小姑娘攥着衣角,耳朵一點一點紅了,含混低聲:“你——你這樣叫,也是要罰的……”
“你罰。”
林暮冬低聲應了,隔了一會兒,又輕抿了下脣角。
他抱着她,輕輕晃了晃,脣片在她耳畔貼着,語氣哄着似的軟下來:“寶寶,再說一遍。”
葉枝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怔了一會兒,才忽然意識到了他是想聽自己說哪句話。
小姑娘仰着頭,握住他的手,挪了挪,迎上他的眼睛。
……
他知道什麼反應是對的,知道怎麼讓人放心,怎麼代表有好轉。
要什麼,他給什麼。
馬修醫生的話悄悄從腦海裏浮上來,葉枝用力抿了抿嘴脣,看着他,認認真真的。
“等我們到八十歲,我要牽着你去曬太陽。”
林暮冬凝注着她,脣角努力應着似的揚了下,圈在她背後的手臂忽然施力,把她整個藏進懷裏。
他的呼吸隔了一陣才平緩,嗓音輕響起來:“好。”
他的手臂在她背後橫攬很久,才一點點放開,低下頭去,脣片輕輕碰着她的耳廓,低聲答應:“……八十歲。”
綿熱氣流繾綣地拂過耳畔,泛起一點不同以往的酥麻。
葉枝本能摒了呼吸,迎上他眼角的柔和光亮,心跳輕快一瞬,擡手輕輕牽住了他的袖子。
手掌溫軟,沿着袖口,貼上他的皮膚,一點點滑進掌心。
林暮冬低頭。
他的掌心難得泛起微微潮意,有關八十歲的承諾還滿滿暖漲在胸口,心跳清晰鮮明地撞擊着胸骨,讓他幾乎有些喘不上氣。
葉枝闔起眼睛。
小姑娘其實也緊張,身體很不明顯地輕輕顫着,用力抓着他的左手,微仰着頭,纖細的脖頸仰起柔軟弧度。
林暮冬慢慢擡起手,碰上她的領口。
往常能輕易利落拆卸組裝槍械的手,這一次卻像是忽然忘記了所有靜心穩腕的技巧。
他的指尖在她領口,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解開了最上面的那顆釦子。
他從來沒有這麼謹慎過,哪怕是第一次碰槍,第一次比賽,第一次在賽場上參與最後決勝一槍的爭奪——任何一場比賽都是會結束的,最後一槍打落,成績排名完成,這場比賽也就跟着結束了,只要吸取了經驗提升技巧,就沒了再回頭看的價值。
可他們不會。
他們要一起到八十歲,他的小姑娘要牽着他去曬太陽。
……
他有點忍不住想給柴隊和劉教練發條短信。
現在不行,明天就發。
林暮冬闔了下眼,摒着呼吸壓了壓心跳,已經找到技巧的手指一寸寸挪下去,慢慢解開下面的一顆。
微涼指節輕輕蹭過白皙細潤的皮膚,迅速點染開一片淡粉。
葉枝不自覺地微微打了個顫,卻沒往後躲,依然勇敢地攥着他的手,呼吸微促。
林暮冬慢慢解開了上面的幾顆衣釦,盡力穩住心跳,微低下頭。
小姑娘好乖地藏在他懷裏,軟綿綿的,怕得緊緊閉着眼睛,睫毛尖兒都在微微打顫。
可她一點都沒有逃。
她比他勇敢得多,脣角用力抿起來,有一點兒視死如歸的架勢,在他懷裏昂着頭。
林暮冬擡手,掌心攏過她的腦後,一點點吻下去。
襯衫的扣子解開了,順着滑褪下來。空氣微涼,葉枝本能地打了個激靈,下一刻已經被滾燙溫度牢牢裹住。
細緻綿密的吻,雨點似的,又輕又柔,覆落在她身上。
他抱着她,帶着薄薄槍繭的指腹細緻地觸碰輕撫,一點點地完整勾勒出輪廓。
陌生的茫然悸動實在太強烈,葉枝忍不住低低唔了一聲,又連忙扯住他的袖子,用力往回拽了拽。
林暮冬頓了下,隨即領悟了她的意思,微微啞然,手臂圈住她,聲音很輕:“嗯。”
他很少會有這麼明顯的鼻音,攙着明顯不穩的呼吸,讓這一聲也變得柔軟下來,輕輕落在小姑娘的耳朵裏。
他褪下自己的上衣,伏下來覆着她,直到懷裏的小姑娘一點一點放鬆下來,身體重新變得溫暖柔軟。
葉枝擡起手,抱住他的脖頸。
林暮冬微低下頭,短髮輕碰上她的頸窩,停了一會兒,慢慢地蹭了蹭。
他身上灼燙得嚇人,讓葉枝幾乎擔心他是發燒了,忍不住動了動胳膊,想要去摸摸他的額頭,卻被林暮冬握住那隻手,輕送回了身後。
葉枝不再動了,抱着他,小心地輕輕出聲:“林暮冬……”
林暮冬的肩膀繃了下,沒再做什麼,只是靜靜抱着她,讓她貼着自己近乎激烈的心跳。
林暮冬闔上眼,深深沉沉地呼吸。
葉枝被他這樣好好抱着,心裏安穩,嘴脣癟了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林教練,我們原本好像是要罰你的……”
林暮冬啞然,貼在她頸間,覆在小姑娘腦後的手掌慢慢揉了下:“在罰了。”
他必須要用上全部的心力,來忍耐從身體和意識的最深處同時叫囂着的衝動。
不能急,還不能到那一步。
他還沒有正式見過她的父母,還沒有從那麼寶貝她的爸爸媽媽裏把小姑娘接過來,還沒有和她許下承諾交換戒指,還沒有完成她的願望。
還有那麼長的時間。
他的小姑娘答應他到八十歲,長到無限近於一生的許諾。
曾經蒼白的未來,忽然點綴上了無比鮮嫩明亮的色彩。
他幾乎沒辦法控制得住自己不去想象,他們會在一起那麼久,久到腰都直不起來,走路也不靈便,她會絮絮地念着他,牽起他的手,領着他去曬太陽。
他們會一起經過時光。
……
林暮冬抱着她,隔了很久,才終於把人輕輕放開,起身進了浴室。
水流聲嘩啦啦地響起來,人影透過磨砂的玻璃,看不大清,朦朧成模模糊糊的一片。
小姑娘後知後覺地回過神,整個人幾乎燙熟了,把自己捲成了個毛巾卷,腦袋藏在了林暮冬的那牀被子裏。
林暮冬換了衣服出來,第一眼險些沒能找到人。
好不容易在兩坨被子裏找到了穿着白色小兔子睡衣的小姑娘,林暮冬啞然地牽了牽脣角,一點一點把人剝出來,摸摸腦袋:“想不想喝可樂?”
葉枝:“……”
這個親親抱抱去浴室之後的第一句話也是她沒能預料到的。
而且她居然真的想喝。
葉枝沒了被子躲,就又很熟練地藏進他懷裏,細糯嗓音慢吞吞鑽出來:“想……”
下午沒怎麼好好吃東西,這會兒一下就又餓了。
小姑娘很快自暴自棄地放棄了電視劇和裏的橋段,在林暮冬單手端着她站起來,準備去給前臺打電話送餐之前,及時扯了扯他的袖子,張了張嘴:“還……想吃蛋糕,黑森林的。”
林暮冬低頭,眼尾微舒,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好。”
他現在的狀態明顯要比下午好得多,抱着她打了電話,又陪着小姑娘聊了一會兒天,簡單說了說隊裏的事。
訓練期間只要有隊醫的計劃就能正常運行,只有比賽才需要隊醫隨隊。恰好到那時候全部手術也能基本完成,剩下的任務就只有觀察康復效果和評估恢復程度,不再需要一直跟組。
看着林教練出門的背影,葉枝忍不住翻出手機,再一次確認了這邊第三階段手術完成的時間。
林暮冬把可樂和蛋糕在牀頭放好,替她往裏加了兩塊冰:“在看什麼?”
“在看時間……”
葉枝自動挪回他懷裏,看了一眼已經跨過十二點的時針,肩膀不自覺耷拉下來,聲音輕輕的給自己講道理:“我不能着急,我們都在做很重要的事情,都必須負責任,必須做好……”
一塊蛋糕被喂到脣邊,葉枝乖乖張嘴含住,軟糯聲音頓了頓,癟癟嘴仰頭:“林教練,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打世界盃啊?”
林暮冬眸光微動,輕輕撫了下她的頭髮:“很快。”
他又舀起一勺蛋糕,喂着小姑娘吃下去。
葉枝吃東西一直不快,細嚼慢嚥的,腮幫會微鼓起來,跟着咀嚼一點點地動,看着叫人莫名的也跟着胃口很好。
林暮冬沒忍住,自己也跟着吃了口蛋糕。
葉枝被投喂習慣了,見到勺子遞過來就張嘴,眼睜睜看着林教練舀起來的蛋糕在面前拐了個直角,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擡起頭。
林暮冬低頭,迎上小姑娘難以置信的注視,輕咳一聲,手裏的勺子也跟着停了下,在脣角留下了一小片奶油。
葉枝很執着地湊過去,唧親了他一口,把那點奶油搶了回來。
沒等退開,手臂已經攬在身後,帶着巧克力和奶油香氣的吻跟着落下來。輕柔繾綣,片刻即分。
林教練居然就這麼學壞了。
葉枝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有點兒難以置信地擡起頭,耳朵又不自覺地熱起來。
“等……世界盃結束。”
就這麼學壞了的林教練稍稍鬆開手臂,看着他的小姑娘,額頭輕抵下來,嗓音輕柔微啞:“可以帶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