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一級謀殺【18】
蜀王宮近期停業整頓,來來往往的除了工作人員,並沒有閒雜人等。然而就在警察封鎖106號房撤去刑警後,迷信風水學的蜀王宮老闆命人將三樓除了106號房都來了一次全面清掃,且根據大師指點,重新擺放房間內所有的家具擺件。
也正是這一舉措,使那些深埋在黑暗土壤中的淋漓鮮血得以曝見天光。
張經理在一樓大堂等待了將近一半個小時後,看到上次帶隊封鎖現場搜尋證物的刑警隊長和VIP客戶賀丞肩並肩的推開一樓旋轉門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
楚行雲在他面前止步,臉色陰鬱的問。
張經理先看了看賀丞,正慾和賀丞搭話,就見賀丞後退一步站在楚行雲身後,道:「不用理我。」
於是張經理轉向楚行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虛驚冷汗,道:「今天清掃房間的時候在105房間發現一把沾著血的鐵榔頭,我帶你們去看。」
據張經理而言,發現這把疑似凶器的是幾名酒店的工作人員。他們在按照風水先生的指點轉移衣櫃方位的時候在衣櫃與牆根的夾角處發現了包裹在一個塑料包裝袋中的凶器。張經理看到榔頭上沾染著血跡,立刻打通了前一天晚上楚行雲給他留下的電話。
楚行雲到達105號房時,第一眼去觀察在場的工作人員,發現目擊證人眾多,一時無法達成串供,所以採信了張經理的說法。
張經理這次沒有自作聰明擅動證物,所以此時那把裹在塑料袋中的榔頭還躺在傾斜的衣櫃和牆根的夾角中。
「這間房自從出事後還有什麼人進來過?」
楚行雲隔著塑料袋把榔頭提出來試了試重量,試了試手感,連打開都沒有就放回了地板上,拍了拍掌心問。
「沒有人進來過,我們這兩天停業修整。」
楚行雲蹲在地上回頭掃視幾名酒店員工:「誰是第一時間發現的人?」
一個小伙子站出來道:「我們搬衣櫃的時候發現的,算是同時吧。」
楚行雲站起身,陷入沉思。
他記得這間房的住客,是一對夫妻,他還和那對夫妻在一樓茶水區聊了幾句,當時那對夫妻並無可疑之處,除了那位妻子神情有些僵硬,緊張。
這把榔頭倒是符合蘇婉對凶器做出了測定,不過還未經過鑑定,所以無法確認上面的血跡是否屬於周世陽。但就此時此刻的情況而言,他必須站在懷疑那對夫妻的立場上進行推測,暫時把這把榔頭當做凶器。
楚行雲忽然看向和106房間一牆之隔的臥室東面的牆壁。
如果這把榔頭真的是殺死周世陽的凶器,而在作案後又出現在105號房,那就說明有人從105潛入106,從而在106號房完成了密室殺人。
但是門窗鎖死,唯一僅剩的可能成為通往106號房的入口就是這扇105和106共用的牆壁。
為了美觀,東面的牆壁被打造成一整面窗格牆,上面錯落有致的擺滿了各種組件和飾品。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扇牆壁的背後就是106臥室,也就是周世陽躺屍的地方。
他走到窗格牆前,試著去搬動幾個格子,幾乎不抱任何希望的問道:「這裡有辦法打開嗎?」
沒人理他,於是他不耐煩的回頭看向張經理:「我說,這些窗格是可以活動的嗎?」
張經理略有些心虛道:「有,有個地方倒是可以打開。」
楚行雲目光一凜,音沉似冷風:「在哪?」
經趙經理點破,105號房與106號房的秘密才得以曝光。
原來蜀王宮構建之處,10號房5和106號房並不是客房,而是一間操作室。後來客房供不應求時才把105和106號房改做客房,因為做操作室時105和106之間的隔斷已打通,牆壁已毀,所以只好在中間組建一面窗格充當牆壁。這扇窗格看似是一整面,其實是左右兩扇,中間填塞隔音棉,像推拉門一樣的組合形式,合攏在一起就變成了一扇天衣無縫的牆壁。
除非知情者,不然不可能有人看出這扇牆壁中的機關。
張經理拿來一個類似於開窗器的東西,在窗格牆面上找到一條幾乎隱形的縫隙,然後插進了底部一個極其隱蔽的六棱形凹槽中用力往右一轉,隨後招來兩個小伙子一左一右的把合併成一扇牆壁的兩面窗格分開。
窗格分離的一瞬間,楚行雲看到眼前緩緩被拉開的106號臥室,周世陽躺屍的地方。
他的目光灼紅著,站在原地先將106號臥室格局掃視一遍,然後抬腿走進106號房臥室。
周世陽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此時地毯上僅剩了一灘鮮血。
他走到凝結著鮮血的地毯前,蹲下身子伸手在柔軟細白的地毯上撫摸,然後揪了一根白色的絨毛捏在手指間,問道:「這種地毯,只有106房有嗎?」
張經理道:「那是白狐毛地毯,只有總統套才會配。」
楚行雲再次把這間命案發生地仔仔細細的巡視了一遍,又發現一個邏輯上的漏洞。
如果周世陽死於密室殺人,那麼105的人必定是在此埋伏,那麼他們怎麼肯定一定會等到周世陽呢?
還有,訂房的是覃驍,死的卻是周世陽,先無論兇手的目標到底是誰,他們怎麼知道能在106號房等到自己的目標?
楚行雲隱隱感覺到,雖然目前證據已經確鑿,這個線索看似整合有序,其實散亂無章。如果想要將這些線索有效的利用起來,還缺少一種至關重要的規律。
他回到105號房,站在張經理面前,眼睛裡流露出精銳的光芒,用充滿質詢的口吻問道:「既然你早就知道兩間客房之間有通道,為什麼不早說?」
張經理在他目光逼視下虛著心陪著笑道:「楚隊長您也知道,酒店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客人的私密和安全,我也不是有意瞞著您,這不我見苗頭不對,頭一個告訴的就是您。」
楚行雲眼中像拖著一道冷鋒似的目光從他臉上掠過,走進衛生間拿了一個嶄新的塑料袋出來把榔頭包裹住提在手裡,走之前對張經理說:「把覃驍和周世陽所有的入住記錄調出來。」
他這次花費的時間有點長,以至於踏出蜀王宮時恰好迎來落日。
蜀王宮停業修整,所以很安靜,一樓大堂也沒什麼人。
賀丞坐在空蕩蕩的茶水區,或許是因等待時間太長,或許是跟著楚行雲奔波一天有些乏累,此刻撐著額角睡著了。
楚行雲壓輕了步子走到他面前,看著他闔著眼,安眠的睡臉,不知不覺的露出一點笑。
他撐著沙發扶手,彎下腰在賀丞略有顫動的眼睫毛上吹了一口氣。
賀丞眉心一皺,睜開眼睛就看到楚行雲近在咫尺的臉,和他臉上難得露出的溫柔明朗的笑容。
「累了嗎?」
楚行雲問。
賀丞摘掉眼鏡捏了捏眉心,道:「沒有,現在走嗎?」
他攏了攏西服外套想要站起來,但是楚行雲圈著他,讓他無法動作。
「估計我今天晚上得熬夜,待會我先把你送回去,再回警局。」
楚行雲說這番話的語氣雖然很柔和,但也不容質疑。
賀丞本想纏他一天,但是此刻看出了他眼中的堅持,也就往後退讓一步,輕輕點頭。
楚行雲笑著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真懂事,走吧,送你回家。」
把賀丞送到九里金庭小區門口,楚行雲看著他開門下車,在他關車門時忽然叫住他。
賀丞撐著車門附身看他:「怎麼了?」
楚行雲眼中壓著一絲憂慮和不安,面色凝重的看他片刻,忽然臉上愁色一掃,笑說:「沒什麼,回去記得餵貓,我忙完就回來陪你。」
最後一句話很中聽,賀丞唇角一彎,道:「那我等你。」
目送賀丞進入7號樓,直到717窗口亮起燈光,楚行雲才開車駛往警局。
在路上他先給肖樹打了一通電話。
「賀瀛找的保鏢到了嗎?」
肖樹道:「剛下飛機,正在往九里金庭趕。」
前方路況擁堵,楚行雲有些煩躁的狠踩了一腳剎車:「讓他們都機靈點兒,我總有不太好的預感。」
肖樹沉默片刻,說:「我明白。」
掛了電話,楚行雲看著前方路口不斷跳躍的紅燈出了一會兒神,在綠燈亮起時跟隨車流緩緩湧動,又撥了一通電話。
喬師師很快接了:「老大,你在哪兒?」
「回去的路上,人帶到了?」
「按你說的,方軍海和劉茹,都帶回來了。」
「先把他們分開,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不到二十分鐘,他再次以神蹟般的速度在全程癱瘓的晚高峰中見縫插針回到市局。
現在警隊上下除了他沒有知道方軍海夫婦為什麼會被請來喝茶,所以方軍海夫婦暫時被分離在兩間審訊室,無人審訊。
楚行雲上了樓直奔蘇婉的辦公室,把帶回來的證物往她桌子上一扔,哐噹一聲響,把蘇婉嚇了一跳。
「查上面的血跡和指紋,結果出來立馬給我。」
趙峰端著茶杯從走廊另一端走來,恰好看到他滿面凝重火急火燎的從蘇婉辦公室出來。
「頭兒,你今天去哪兒了?」
楚行雲腳步不停的從他身邊走過,順道把他手裡的茶杯順走,邊喝水邊往樓下走。
一號審訊室,喬師師正在陪劉茹閒坐,翻著一份攤在腿上的資料。
楚行雲忽然推開門,讓兩個女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他。
劉茹應該是剛下班就被警察帶走,身上還穿著得體的套裝。她略施薄妝,髮型精緻,縱使眼角稍有細紋,也不妨礙她身上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和美麗。
楚行雲不動聲色的看她幾眼,然後走向喬師師,接住她遞來的文件:「全部?」
喬師師點頭。
楚行雲喝了一口水,又轉身走出審訊室,像沒看到劉茹似的,沒和她說一句話。
二號審訊室,傅亦剛打開門就和楚行雲撞了個正著。
傅亦及時往後退了一步才沒有被他杯子裡濺出的水弄濕衣服。
「你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傅亦問。
「有證據了。」
楚行雲丟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然後把茶杯塞給傅亦,推門走進審訊室。
傅亦雖不知他這一天都幹了什麼,但是楚行雲一向手裡有牌才會出擊。現在他神神秘秘的召來兩位客人,應該就是他心中的嫌疑人,並且已經掌握了可能定罪的證據,否則楚行雲不如如此輕易出擊。
傅亦略微一怔,端著茶杯也走進審訊室。
審訊室中,方軍海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對面一張桌子後坐著楊開泰和楚行雲。
楚行雲落座後就翹著二郎腿翻著手中的資料,指間還夾著一支筆,不時在一張白紙上寫兩筆。審訊室被他當做了大學課堂。
他的套路一向令人摸不到頭腦,楊開泰習以為常安之若素的在旁等待。
方軍海幾次發問也被楊開泰一句'不要喧嘩'堵了回去。
大約十分鐘後,楚行雲從胸前口袋裡摸出一把零錢扔到楊開泰面前,咬著煙頭說:「去給我買點吃的。」
楊開泰把零錢整合起來:「你還沒吃飯?」
楚行雲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哪有時間。」
楊開泰走後,他把傅亦叫過去,把文件中其中幾頁指給他看,唇角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巧不巧?」
不經他指出,傅亦還真看不出這幾張照片的關聯,緊皺著雙眉半晌無話,鏡片後凝黑的雙眸色澤愈加深沉。
傅亦把他列在紙上的幾處關鍵問題掃視一遍,然後坐在楊開泰的位置上,暫時充當記錄員,道:「開始吧。」
方軍海聽到'開始'這兩個字時,平整的眉頭微微一擰,身體往後貼緊了椅背。
楚行雲把資料合上往旁邊一推,又從煙盒裡磕出一根煙,攏著火苗點著了,看著方軍海笑問:「不介意吧?」
方軍海已然進入了戒備的狀態,神情中浮現一絲恍惚和緊張,忙道:「不介意。」
楚行雲拿起煙盒:「要嗎?」
「我不抽煙,謝謝。」
楚行雲把煙盒放下,隱在寥寥白煙後的雙眼悄然無聲的把他全身上下掃視一遍,隨後開始今晚審訊的序章。
「方先生,今天換了一雙鞋子。」
方軍海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己腳上的皮鞋,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似的,雙腳猛然往後一縮。
楚行雲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目光平穩又冷肅的看著他淡淡道;「其實你並不應該穿皮鞋,知道為什麼嗎?」
方軍海沒有直視他的問題,而是避開話題中心,道:「平時上班見客戶,穿皮鞋穿習慣了,我家裡也——」
楚行雲像是毫不在意他說了什麼,在煙灰缸邊沿兒上磕了磕煙灰,不緊不慢的打斷他,慢悠悠道:「因為黏毛。」
雖然他的眼睛看著煙灰缸,但是他的余光時刻關注著方軍海,看到方軍海像是忽然被人堵住嘴巴似的,噤聲不語,面露驚慌。
「上次我問你,你們家養的什麼貓,你妻子說是波斯貓——」
說著,楚行雲話音一頓,隨後拉開一個十分虛假的笑容:「但是據我所知,你好像對貓狗過敏,而且你們家也沒有養貓。」
隨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證物袋,舉起來給方軍海看:「知道這是什麼嗎?是不是和你那天晚上鞋子上沾的毛很像?」
方軍海心虛般吞了幾口唾沫,額頭上滾落冷汗,凝結不動的瞳仁中暗光浮沉。
楚行雲拿在手裡的,正是他從106房間臥室地毯上取走的幾根白色狐狸毛。
方軍海目色一凜,似乎想反駁,卻欲辯無言。
楚行雲把證物袋擱下,看著他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見你第一眼就感覺你有些眼熟,原來還真是一位不曾見面的熟人。」說著將唇角一扯,露出一絲淺薄又冷漠的笑容,道:「方雨長得還真有幾分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