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一級謀殺【15】
那隻白熊由本市一家物流公司發出,郵寄人匿名,連聯繫方式都沒有留下。
在得知郵寄包裹的是一家同城郵寄物流公司時,楚行雲既興奮,又惱火。
興奮是因為這個理應已經死去的人或許就在銀江市,也惱火於這個人竟然在銀江市,竟然離賀丞這麼近!
楚行雲清楚的感到體內燃燒著一把火,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他心中再次湧向出了當日賀丞被夏星瀚逼至絕境的殺氣和怒火,比以往追捕任何嫌疑人和兇手都要亢奮激動,且熱情高漲。
最初的驚恐和憤怒過後,他竟有一絲慶幸。如果這個當年綁架賀丞的惡魔真的還活著,那就說明他有機會親手逮捕他,懲罰他。僅僅是想像此人或將拜倒在他腳下,楚行雲從內心深處感受到洶湧磅礴的復仇般的快感,那是只有用對方的鮮血和生命才能換來的救贖。
當年綁架案破獲時他才十五歲,還未成年還不可謀事,即使他很想衝破所有道德倫理的枷鎖為賀丞復仇,也尋路無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有能力有資格向惡魔反擊,問斬當年囚禁賀丞的罪犯,就像那個人剝奪賀丞的靈魂和自由一樣,他一定要讓那個人付出更高昂更殘酷的代價!
儘管楚行雲現在無比熱烈的渴望復仇,他首先需要調查清楚今天纏上賀丞的人,是否是當年那個人。
當年賀丞被綁架後,賀家向警察局乃至警察廳施以重壓,無時無刻不在逼迫他們盡快破案,但賀丞還是被囚禁了一年才被救出來。
楚行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賀丞會被帶離銀江,去了一座邊陲之地的三線小城鎮,時隔一年才等到警察的救援。
綁架賀丞的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變態,瘋子。'他'像個鬼影般在多個城市犯下罪行,逃竄作案的時間長達數月,綁走了六個孩子,那些孩子的下場均如石沉大海,再無踪跡。直到賀丞被他帶走,這件案子才引起高度重視,全國各地通力協查也只能在一年後破獲案件。
楚行雲到現在還記得,他躲在樓上書房門後偷聽賀丞的父親與當時的警察局長的談話。
他們說,警察衝入嫌疑人藏匿的窩點時,房子裡只有賀丞一個人。
當時賀丞被打扮的像一位尊貴的小王子,穿著那個年紀的孩子只有在彙報演出時才會穿的小西裝,打著領帶,領口甚至別著一枚水晶扣。
賀丞就坐在餐廳,滿面陰鬱沉靜的看著破門而入的警察,面前擺放著精緻的餐具,漆銀的盤子裡放著一塊分毫未動的牛排。
他尊貴的像一個小王子,但是他的雙手雙腳卻被鐵鍊鎖在椅子上。
很快,警察就在知道餐盤裡並不是什麼牛排,警犬在後院一顆合歡樹下發現五具孩子的屍體,每個孩子都失去了腹內器官,並且擺放在餐廳裡的冰箱裡。
賀丞是第六個。
這些事楚行雲都是通過賀瀛才得以知曉,賀丞從未跟他提過被囚禁的那一年裡發生的人和事,他只是不停的在看心理醫生,而且從那以後只吃素食。
賀丞被解救後,警方掌握了嫌疑人的資料,追查嫌疑人行踪就變得有跡可循,終於在同年十月成功將其抓捕。
罪犯在邊陲落網,壓往銀江審訊,被判處毫無爭議的死刑。行刑的那天賀瀛特意去了現場,此時在電話裡,賀瀛以肯定的不容質詢的口吻道:「他死了,我親眼看到他被注射溶液,等到法醫驗證屍體後我才離開。」
賀瀛判了那個人死刑,但是今天賀丞卻收到只有那個人才會送出的'禮物'。
「我要看當年的案宗,全部。」
楚行雲看著正在通話的手機屏幕,貌似能看到賀瀛那雙沉穩如山的眼睛。
賀瀛沉默了片刻,而後壓低了聲音問:「賀丞在你身邊嗎?」
楚行雲看了一眼虛掩著的辦公室門,道:「他去衛生間了。」
既然賀丞不在,賀瀛就沒有許多顧慮,坦言道:「這件案子牽扯到人政要人物太多,當年所有的案宗都已經封禁了。如果你想查的話就去找覃廳長。」
楚行雲當然知道這件案子破案後案宗就全部被封存,執行人就是覃廳長。覃廳長是當年的銀江市警局局長,也是由他策劃實施抓捕方案。同樣,正因為他抓捕逃犯解救賀丞有功,才得到晉升的機會,坐在了警察廳廳長的位置上,有相關傳言說他今年年底或許將升為銀江市副市長。
但是楚行雲卻覺得有些難以實現,因為覃驍如今命案纏身,覃廳長正面臨從政以來最大的輿論壓力,現在向他提出重查當年的綁架案,他能答應嗎
楚行雲覺得他不會答應,於公於私,覃廳長都不會協助他重查當年的綁架案。
賀瀛又道:「如果你能找到證據證明那個人還活著,或許我能找到理由幫你說話,現在四方政要剛剛平靜下來,我必須要考慮各方——」
話沒說完,賀丞忽然回來了,還帶回兩杯咖啡。
「你在和誰說話?」
賀丞走到會客廳,在他旁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楚行雲記得很清楚,賀丞打小就看不慣他跟賀瀛走的近,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只好說:「同事。」
電話那頭的賀瀛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和楚行雲保持默契,道:「總之,覃廳長那裡我暫時不方便說話,你先著手調查,如果查到——」
賀丞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端著咖啡杯抵在唇邊,留神去聽他手機裡的聲音,忽然抬眸看他,說:「賀瀛的聲音。」
楚行雲略有些心虛的瞄他一眼,把免提關掉對著手機說:「那個,我待會兒再聯繫你。」
不料賀丞卻一反常態,挑了挑眉毛十分大度道:「不用避著我。」然後把手伸向他:「我跟他說兩句。」
楚行雲著實不敢給,怕他跟他哥吵起來。
但是賀丞堅持,他只好把手機放在賀丞掌心裡,隨後深深的嘆了口氣:「說話客氣點,他是你親哥。」
賀丞一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一手端著咖啡,拇指輕輕的摩擦著杯壁,垂著眸子醞釀了一會兒,才十分生硬道:「哥。」
電話那頭的賀瀛聽他叫這一聲哥,險些跌一個跟頭,因太過詫異一時忘了說話。
楚行雲先是一驚,又是一喜,看著賀丞的目光裡流露出六旬老父終於盼到兒子懂事了的驚喜和欣慰。
他對賀丞豎起大拇指,翹著唇角用口型說了句:乖,真聽話。
賀丞白他一眼,對著手機又道:「你在聽嗎?和你說兩句話。」
賀瀛:「在在在,你說。」
賀丞又瞥了楚行雲一眼,唇角一彎,眼睛裡的炫耀和得意十分明顯,道:「我談戀愛了。」
賀瀛:......
楚行雲端起咖啡剛準備喝,聽到他這句話,也愣住了,傾斜的咖啡順著杯口流在他的外套上。
賀丞見狀,不慌不忙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紙巾扔到楚行雲懷裡。
楚行雲只是怔住了一瞬間,隨後用力睜了睜眼睛,緩了一口氣,把杯子擱在桌子上,抽出一疊紙巾擦灑在衣服上的咖啡,唇角露出的笑容無奈極了。
賀瀛萬萬沒想到他這個大小待他冷漠的弟弟忽然有一天跟他聊起感情生活,被嚇到了似的,再開口時竟有些語塞。
「哦,那,這,你——很好啊,很好。」
賀丞又瞟了一眼正在低著頭擦拭外套的楚行雲,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個人風格發揮到了極點,再自然再磊落不過道:「我們打算最遲明年年底就結婚。」
賀瀛又沒了聲音,貌似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了。
楚行雲即使看不到賀瀛的臉,也能想像的到他此時一定是滿頭冷汗,如鯁在喉如坐針氈,以為賀丞在瞎胡鬧。
要不是足夠了解賀丞,楚行雲也會覺得他在瞎胡鬧。正是因為他足夠了解賀丞,所以他現在也是滿臉通紅,滿頭虛汗。
可見賀瀛受了多麼大的刺激,以至於說話差點破音了:「你們,咳,交往多久了?會不會有點快?」
賀丞把玩著手裡的杯子,垂著眸子淡淡道:「不快了,我都嫌慢。」
楚行雲聽不下去了,一伸手把手機拿回來,匆匆說了句:「他在開玩笑,待會兒我再打給你。」
說完便掐了電話,長呼一口氣,然後端起已經放涼的咖啡一飲而盡。
賀丞皺著眉,不滿道:「你幹什麼?我沒有開玩笑。」
楚行雲拿著手機又開始聯繫喬師師,憂患重重又焦頭爛額道:「別鬧了祖宗,我快忙死了。」
賀丞口吻篤定道:「我沒鬧,我很認真。」
楚行雲擦掉後頸上冒出的汗,壓著眉心憂心忡忡的瞅他一眼,無奈道:「那也得等幾年啊。」
賀丞的眼睛微微一瞇,不知不覺的捏緊了手裡的杯子,冷冷道:「為什麼要等幾年?你還有別的想法?」
楚行雲覺得他真是不講道理,十分無奈又十分好笑的把手機放下,語重心長的像是在開導一個孩子:「你才多大啊,紮紮實實的九零後,滿打滿算不到二十五。好歹得等到你——二十七八?或者三十也行,也不會耽誤你。」
豈料賀丞不吃他這套,以為是他拋出的迂迴戰術,一時情急,即憤慨又委屈道:「不耽誤我?那你是覺得我還有其他的想法了?你覺得我還會對別人有想法?如果我對別人有想法,那還等你幹什麼?」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說來說去就是不肯跟我去領證就對了!」
楚行雲細細看他半晌,無奈的笑開了:「一 破本子,真那麼想要?」
賀丞把杯子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別開臉冷哼一聲:「廢話。」
楚行雲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彷彿是在看日曆,道:「那就按你說的辦,最遲明年年底。」
賀丞半信半疑的斜眼瞄他:「真的?」
「我騙過你?」
「暫時還沒有。」
楚行雲站起身扯了扯外套下擺,咬著牙憤憤的在他下顎用力的捏了一把:「是從來都沒有!」
賀丞揉著被他捏疼的下巴,抿著唇角露出一點笑,知道他這是答應了,所以一時高興的忘乎所以,等他聽到開門聲的時候才發現楚行雲已經走了。
他連忙追出辦公室,穿過辦公區叫住正在等電梯的楚行雲。
「出來幹什麼?」
楚行雲很忙,從十幾分鐘前開始就在手機上登錄警局內網查資料,盯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的問。
賀丞反問:「你去哪兒?」
「查給你寄快遞那孫子到底是人還是鬼。」
「那我跟你一起去。」
楚行雲看他一眼,目光有些複雜,道:「不用了,你這幾天最好哪都別去,老老實實待在家。」
賀丞把手揣在西褲口袋裡,輕飄飄道:「你不是說保護我嗎?我都不在你身邊,你怎麼保護我?」
楚行雲略微皺了皺眉,揣起手機轉身面對他:「別鬧,現在你必須聽我的,我剛才跟賀瀛商量過了,他會再派幾個保鏢日夜不分的跟著你。」
聞言,賀丞挑著唇角訕訕一笑:「也就是說,你想把我藏起來?」
楚行雲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沒錯。」
賀丞眼色一暗,臉上的嬉笑全不見了,道:「但是我也想知道這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
他眼中的堅持很明顯,楚行雲了解他的好鬥與好強,或許賀丞比他更想報復,比他更想復仇。
他不想剝奪賀丞驗證惡魔真身的權力,但是他更不想讓賀丞再次陷入危難之中。倘若今天的禮物當真出自十三年前那個應該死去的男人之手,那麼他此時捲土重來且不肯放過賀丞,就一定會展開下一步動作。
那隻陪伴著賀丞被囚禁的白熊就是那個人回歸的信號。
「不行。」
楚行雲分外嚴肅的看著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駁回他提出的請求。
「你需要我的幫助。」
賀丞不肯放棄,目光裡的堅毅與他旗鼓相當。
楚行雲笑:「喬師師正在幫我查當年的資料,你唯一可以幫我的,就是不讓你自己再出事,知道了嗎?」
賀丞稍稍昂著下巴睨視著他,口吻冷淡:「所以你覺得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在你眼裡我和當年一樣沒有絲毫長進嗎?」
楚行雲的眼神在他臉上瞟了兩圈,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用手機按了一下下樓鍵:「激將法沒用,回你辦公室,晚上我來接你。」
眼見電梯門開了楚行雲要走,賀丞連忙拉住他的胳膊,迎著楚行雲投來的不耐煩的目光,忽然放柔了聲音叫了一句:「哥。」
楚行雲:......
賀丞說:「我跟著你,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不會離開你十步以外。」
楚行雲嚥了一口唾沫,豎起一根食指剛想說話就被他打斷。
「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楚行雲沒說話,但是眼神已經明顯有些動搖。
賀丞見狀,再接再厲道:「行嗎?行雲哥?」
楚行雲心口一酥,全身筋骨麻了一半,也是及時扶住牆壁才沒腿軟倒下去。
賀丞剛才說什麼來著?想跟他一起去查案?那就一起去啊!
楚行雲很是崩潰的心想,就算有一天賀丞想要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不假思索的把命給他。
給他給他都給他!
電梯被樓下人呼喚下去以一個來回再次回來的時候,楚行雲沒有再猶豫,握住賀丞的手把他拽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