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捕蝶網【16】
楚行雲既沒有把賀丞拉黑,也沒有把手機關機,而是暫開了飛行模式,在局長辦公室裡拿著一紙最高檢下發的通知文件認認真真的看了好幾遍。看完後把輕飄飄的文件扔到局長辦公桌上,輕飄飄的笑了笑,輕飄飄的說:「那我是不是被監|禁了?」
「你有手有腳能跑會跳,誰禁的了你?這段時間低調點,避避嫌,過了風頭就沒事兒了。」
「過了風頭?您直接說等破了案,但是楊局,把案子交給鄭西河,還能破嗎?」
「讓你停職,你以為休假呢?該做的工作還得做,潑到你自己身上的髒水你還指望著誰幫你擦乾淨。」
楚行雲領會了領導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單飛不解散',組織做你堅強的後盾,懷抱雖然暫且關閉,但是革命依舊要繼續。
他被停職的消息不脛而走,局裡上上下下充斥著送喪般的氛圍。誰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貌似是看一眼少一眼,一向活躍的喬師師也沒了活潑勁兒,默默目送他下樓。
楚行雲走出辦公樓,迎著冉冉高升的太陽伸了個懶腰,站在警徽門臉下點了根煙,還沒抽兩口就見楊開泰從外面回來了。
楊開泰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一臉焦急的問:「隊長你被停職了?」
楚行雲沒接他這茬,摟住他肩膀迫使他轉了個身,然後勾著他脖子趴在他耳邊低聲說:「你看著鄭西河,他有什麼動作隨時告訴我。」
「鄭隊長怎麼了?」
「這麼跟你說吧,他跟咱們不是一條心,他帶的那幾個人你也— —」
「哎!」
四樓局長辦公室的窗戶忽然被推開,然後砸下來一支圓珠筆正中楚行雲頭頂,楚行雲仰頭一看,楊局趴在窗口朝底下喊:「勾肩搭背成什麼樣子,你把我兒子鬆開,鬆開!」
楚行雲心說這老頭真是有毛病!這麼大個兒子又不是閨女,被男人樓兩下還能掉塊肉嗎?!
他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也是這麼跟楊開泰說的:「我他媽還能佔你便宜?!」
他很是莫名其妙的走了,沒留意楊開泰一臉的尷尬,楊開泰心說他爹確實擔心他被男人佔便宜,因為他高中一畢業就跟家裡出櫃了。
他爹大馬金刀的從樓上沖下來,剛好看到楚行雲的車屁股溜出警局門口。
「他剛才跟你說什麼?」
楊開泰垂著腦袋沒精打采道:「沒什麼。」
楊局護兒子像只護崽的老母雞,苦口婆心一萬個不放心的說:「你們年輕人這個,這個這個,選擇自由!雖然我不理解,但我也沒反對過,可是你也不能找個這樣的啊,他跟那賀家二小子不清不楚——」
楊開泰耳尖冒紅,捂著臉轉身就走:「你別胡說了,我的事兒你——」
話沒說完撞到一個人,他把手放下來抬眼一看,看到傅亦拿著一疊文件站在他面前,揉了揉剛被他撞到的肩膀,笑說:「你走路怎麼老是不看路。」
楊開泰的耳尖更紅了,側開身給他讓路。
傅亦問:「楚行雲呢?」
「剛,剛走。」
傅亦點點頭,從他面前走過,向局長打個招呼,朝警局大門走過去。
楊開泰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拔腿就跟上他:「傅隊你去哪兒?我跟你去!」
傅亦卻擺了擺手:「不用了,你留下幫忙。」
他開著車駛往東城區吳耀文居住的小區,雖然小區治安不好,閒雜人等和車輛一律可以進入。但他還是把車停在小區對面的街邊臨時停車道,在車上給吳耀文打了一通電話,這才約他見面,吳耀文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和推脫,只說很快就到。
等人的期間,傅亦再一次翻閱吳耀文的個人履歷,越往後翻心情越沉重,一向堅實且平靜的內心頭一次面對'嫌疑人'這麼搖擺不定,只能在一次次的自我說服中堅持自己的判斷
估算著吳耀文即將到來,他把文件捲起來扔到後座,回頭的一瞬間透過後窗玻璃看到距離他的車不足十幾米的地方靜靜的停著一輛黑色哈弗,全封閉的車窗使他看不清車內的人,只有車頭擋風玻璃上兩扇雨刷有序的左右搖擺......
「警察先生。」
車窗的輕扣聲讓傅亦回過頭,然後把車門解鎖,說:「上車吧吳先生,我們還需要去一個地方」
吳耀文依舊一副沉默木訥,忠厚老實的模樣。坐在副駕駛把安全帶拉好,才問:「需要多長時間?我下午還得回廠子裡上班。」
傅亦邊發動車子,邊從後視鏡裡觀望後方的動態,很奇怪,那輛哈弗消失了,他車後十幾米的地方空蕩蕩的,彷彿那輛哈弗從未來過。
「很快,只是問你幾個問題。」
吳耀文不再說話,傅亦不知道是他心理素質太過強硬,還是他太過於受人擺佈逆來順受,總之警方找他問話的兩次,他看似沒有絲毫保留的托盤而出,對警方的態度即配合又疏離,即坦誠又設防,像吳耀文這樣的'老實人'其實很難摸透,他們要麼本性太純良,要麼隱藏得太深,他們比普通人更善於偽裝自己,更加聰明,他們明晰律法,能斷是非,即使泰山崩於前仍舊能保持鎮靜,這樣聰明,又冷靜的人是刑偵人員的天敵,因為他們和刑偵之間只相差'合法化'的手續。
吳耀文就是這樣的人,當傅亦得知他曾是律師的時候,就篤定了他是有能力有手腕和警方抗衡的聰明人。
但是他有能力,並不代表他會這樣做,自打傅亦看到他鮮為人知的深層履歷時,就開始不斷的懷疑自己的判斷,無形之中,他把孫世斌案件的關鍵,賭在了吳耀文清清白白不容藏污納垢的人格上。
沒走多久,他接到一通電話,來電顯示讓他感到很意外,是賀丞。
雖然他和賀丞互留了對方的聯繫方式,但是他們之間的來往也僅僅和楚行雲掛鉤,彼此還算熟悉,只是絕對算不上什麼交情。
他猜到了賀丞找他和楚行雲有關,果不其然,賀丞說楚行雲手機打不通,問他知不知道楚行雲現在在哪裡。
傅亦當然知道楚行雲在哪裡,說了一個茶樓的名字,然後就掛了電話。雖然待會兒的場合不適合會客,但是賀丞的性格他也是比較了解,從他這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會通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人打探,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得知楚行雲的地理位置。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告訴他,也免去別人的麻煩。
天外樓聚茶莊位於北嶺街鬧市中的餐飲區,雖然打得是世外桃源深居簡出的攬客標語,但是在銀江市這個具有現代化標誌性的城市,任何返璞歸真的建築都是在鋼筋鐵瓦中強行附庸風雅。
現代人對於'雅緻'的追求越老越廣泛也越來越空泛。只圖'形'而不求'神',自以為模仿故人建造廊坊長亭,假山流水,聽兩曲鼓瑟合鳴的曲子,喝一碗琴音娘子調製的茶水,就通絡一身筋骨,脫去肉體凡胎飛升成仙了。
這種人很多,而且大多是出身草根半途發跡的富商姦賈。名利等身後就迫不及待的洗去身上的銅臭,以彰顯自己不同凡響的人格品位。這種人其實最俗,嫖著美娼還狡辯美娼是良家少婦,佛口蛇心兩面三刀的本事真真的是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俗就俗吧,大家都是泥巴捏來的泥人,沒有幾個是用清水淘洗過的,但總有些泥人裝腔作勢的揮灑著身上的污泥點子還自視腹中風采盈滿則溢,酒肉穿腸油腥灌肚的五臟廟裡請的都是一身佛袈的金身羅漢,噁心了別人滿足了自己,說的直白些就是裝逼!
楚行雲本來不打算來這兒,但是上次掃黃嚴打期間茶莊老闆拼了命的給他塞貴賓卡和抵用券,而且顧及在場一位大領導的臉面,他硬著頭皮接了兩張卷,到了今天才忽然想起來卷子即將過期,這才把落滿灰塵的兩張現金券抖落乾淨,拿來消費了。
茶莊老闆長袖善舞極其油滑,見到他就跟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一樣,不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可謂給自己留足了後路。
楚行雲在他的引領下穿過幾條迴廊,來到一間觀景極佳的包廂,日式和風的裝修,進去還得脫鞋,包廂裡擺著藤木桌椅,和一些裝飾用的書扇畫屏,簡單講究又雅緻。
老闆把他安置好就識趣兒走了,楚行雲坐在包廂門口的台階上觀賞眼前的假山流水,曲水迴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隻比大滿還'膨脹'的波斯貓慢悠悠的走過去鑽到他懷裡求撫摸。
楚行雲人緣不怎麼樣,動物緣倒是很好,尤其是貓,對他都很親近。當初他去寵物店裡挑貓的時候,整個寵物店上百隻貓都跟中了邪一樣拼命往他懷裡爬朝他叫喚,那百年難遇的情形連店員都驚了,於是他挑中了往他身上爬的最厲害的大滿。要走的時候看到角落裡一隻渾身雪白的獅子貓蹲在牆角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墨綠色的眼珠裡閃爍著明亮通透的光芒,它驕矜又高傲的模樣讓他想到一個人,忽然覺得它好像是在那裡坐了很久,也等了他很久很久。
他蹲下身試探性的朝獅子貓伸出手,它就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用腦袋輕輕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於是他帶著兩隻貓回家了,取名的時候特意諮詢過賀丞,賀丞想了半天,說:「貓就是貓,你給它取名,它還能變成人?編個號算了,一號和二號。」
楚行雲立馬就把電話掛了,像給自己兒子取名字一樣翻開字典認認真真挑選吉祥富貴的字眼,結果越取越像人。黔驢技窮窮途末路之時想起賀丞的話也不無道理,要不編個號算了?好在他即將放棄的時候靈光一閃,打開手機翻日曆,發現當天正是小滿時節,於是對饒來的獅子貓說'你叫小滿。',又看看體積明顯大一些的狸花貓,說'那你就是大滿。',末了誇讚自己'我他媽真是牛逼。'
沒一會兒賀丞又打回來問他名字取得怎麼樣了,楚行雲把名字告訴他,賀丞又是半天沒吭聲,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接回來一對雙胞胎私生子。」
喜當爹的那位沖著天花板翻了一個大白眼,二話沒說掛了電話。
正胡思亂想間,就聽左邊走廊裡有人叫了他一聲,他轉頭一看,傅亦和吳耀文到了,旁邊那個穿著西服身材挺俊的男人是誰?賀丞?
楚行雲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是隨著此人越走越近,是賀丞沒錯。
傅亦把吳耀文帶進他身後的包廂,對他說:「門口碰見了。」
楚行雲坐在台階上,彎腰塌背正在摸貓,賀丞身姿挺拔的站在他身邊,讓他不得不仰起頭去看他,從仰視的角度看上去,賀丞的兩條腿顯的出奇的筆直修長。此時太陽正好移到正上空,賀丞背著陽光,光線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反射出一層氤氳的光霧,他微低著頭,因為逆著光所以看不清臉,但是他臉上那副金絲眼鏡倒是亮的出奇,在陽光下像是兩塊聚光板。
楚行雲被他眼中的光灼了眼睛,抬起手擋了擋頭頂的陽光,笑道:「我的緋聞男友來了,有何貴幹?」
賀丞微微掀起唇角,說:「來看看我的緋聞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