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之血【3】
坐落在銀江市市中心金融街望京路中心路口的方舟大廈可以說是銀江市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另一個標誌性的建築則是諾亞時代廣場上的珍珠塔。諾亞時代廣場和方舟大廈一卵同胞都處於80年代中期銀江市市長賀之章之手。因為將銀江市從破落的漁村建設成為國內一線濱海花園城市,賀家老爺子的政績傲然,仕途從此一帆風順,早年間從中央領導班子隱退二線,是銀江市乃至全國遐邇聞名的政客。也銀江市當之無愧的開疆拓土的功臣。
賀老爺子有手段,從官場上退出後又無縫銜接進軍商界,利用當年的人脈和資源,和合作夥伴一起收購了一家國內較大的酒店集團,搖身一變成為控股的大股東。經過幾年摸索和發展,「天鵝城」的品牌從舊體制中脫胎,從此賀家的生日蒸蒸日上,日益紅火,到了今天也算是銀江市的龍頭企業。'天鵝城酒店集團公司'就坐落在方舟大廈。
前幾年賀老爺子功德圓滿的從崗位上二度退休,就由家中唯一不涉政的賀丞接替他管理公司。
簡單來說,賀丞是個官二代,富二代,銀江市叫的響的幾位公子哥裡,就有他一位。
今天本來是工程開幕的日子,堵在方舟大廈門口的記者們本來是為了'山水新城'的工程而來,然而現在媒體的著重點完全偏移到挖掘出的兩具腐屍身上。記者們並不是多想知道命案的真相,只因這樁案子和山水新城的工程和賀家扯上了關係,多半是為了挖掘新聞點。只要賀丞鬆口在媒體面前說一句話,哪怕是廢話,那麼往後幾周的新聞爆點就不用愁了。
然而賀丞沒給他們這個機會,在肖助理的開道護送下穿過層層圍堵的記者群安全無恙的進入方舟大廈,連根頭髮絲兒都沒亂。
總裁辦公室門前,精英幹練的女祕書踩著高跟鞋篤篤篤的走到他面前,道:「賀總,旭日鋼鐵的吳總在會議室等您。」
「又不是他一個人剪彩剪到一半出了事兒,找我幹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總裁室旁邊的會議室玻璃門被推開,吳經理笑容可掬的站在門口:「賀總,讓我好等啊。」
賀丞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裡朝他微微一笑,走向會議室之前壓低了聲音對肖樹說:「送兩杯咖啡。」
吳老闆這趟的來意被他猜的八九不離十,為了工程不被延期而來。現在青菱湖出了命案,工程肯定會被耽擱。但對於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所以吳老闆這趟來的一點都不多餘。但是賀丞卻不以為然,他不指望著山水新城發大財,他已經有了大財了。山水新城這個項目一開始他就無意參合,旁人求之不得的恩惠落在他身上他只當成雞肋。丟了就丟了,延期就延期,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比如這位吳老闆的市委支持者,現任銀江市副市長的高書記。
「合同咱們已經簽了,本來工程期就很緊張,到期不能完工可怎麼辦?不光對咱們是一大損失,對上對下都不好。」
吳老闆這句'對上對下'很有意思。賀丞坐在單人黑皮沙發上,翹著腿聽完他的話,沒什麼表示,微微笑了笑,左手習慣性的把玩右手拇指上的指環:「那吳老闆的意思是?」
吳老闆擺了擺手,略誇張的笑了笑:「不敢不敢,我只是覺得這樁案子繼續發酵不是好事,有沒有可能把這樁案子沉底,不再追查,把消息封鎖,盡快啟動工程才是正經事。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全都壓給銀行了啊賀總,您家大業大不在乎這仨瓜倆棗,我哪兒能跟您比?我的事還是小事,誤了工程才是大事啊」說完著重補了一句:「當然,這也是高書記的意思。」
賀丞從不怕得罪誰,所以說話很是直白不迂迴,道:「所以高書記的意思是,案子不查了,盡快動工?」
吳老闆只乾笑,不搭話。
賀丞瞅他一眼,風平浪靜的面部表情上訕訕一笑,攤開手道:「吳老闆認為我可以左右警方查案嗎?我只是一介商人,沒有那麼通天的手段。」
吳老闆:「... ...您謙虛了。」
這不是恭維,稍知道一點賀丞背景的,都知道他在'謙虛',何止是謙虛,他簡直是裝孫子,雖然他只是一個銅臭商人,但是他家裡有門道啊。光是賀之章的孫子這一個名頭就夠唬人了,何況他還有一個爸,一個哥。
早聽聞這個賀家二少爺極不好說話,是個極其難摸準脾氣的主兒。他做事一向隨心所欲,根本不遵從商人那套生意經,為人處世沒有一丁點的油滑,反而處處硌的人下不來台。但是牛逼都是他家裡人的,至於他本人,從賀家戶口本裡摘除去,誰認他?
權富之家的子弟只有一點不佔便宜,他們所有的能力和努力都會被'胎投的好'這四個字抹殺,人人看待他們都是鑲著金湯匙出生的巨嬰,出身越好的約遭人恨。那賀丞當之無愧極其遭人恨,加上他性格冷情遁世,淡漠的很,難免顯得傲慢。其實不然,他只是懶得去疏通那些費神的人際關係,所以乾脆一股腦全躲開,誰都不親近。
他雖然行商,但他不待見同行,因為他很清楚業界內種種擺不上明面的條文規則,而且他眼睛毒,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他深知人情世故。所以他兩三眼看穿一個人,就疏遠一個人,漸漸的這幾年都快把同行得罪光了。
因此他的名聲不怎麼好,一個圈兒裡混的人往往當著面對他客客氣氣,轉頭就罵他不是個東西。這小王八蛋要是沒有家中父輩掙門面,他算個什麼玩意兒!
賀丞故技重施,把吳經理晾在一邊,也不給個回覆,只等對方待煩了,尷尬了,自己走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吳經理逐漸不耐煩的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時尚套裝的女人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矮身把兩杯咖啡放在賀丞和吳經理面前。
在她彎下腰放咖啡的時候,一頭黑緞似的長髮從肩膀上滑落,垂下的髮尾輕輕掃過賀丞的手腕。賀丞聞到一縷從她發間飄散出的洗髮水的清香味,眉心忽然一皺,鏡片上劃過一道冷光,抬眸看向正在離開的女人:「等一等。」
女人轉身面對他:「賀總。」
賀丞打量了幾眼她清秀白皙的面孔:「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是您的行政秘書,才來一個星期。」
賀丞好像表現出了對她極大的興趣,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楊姝。」
賀丞在心裡默念了兩遍她的名字,然後又問:「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洗髮水?」
不光是楊姝,連肖樹都愣了一下,雖然老闆他風流不羈花名在外,但是他從沒騷擾過女下屬吃過窩邊草。這個楊姝雖然漂亮,但也沒有美到能讓老闆拋棄原則心生歹念的地步。
楊姝沒控制好自己的詫異,低低的「啊?」了一聲。
賀丞捏著自己的指環有點不耐煩:「你用什麼牌子的洗髮水。」
楊姝下意識的側過頭聞了聞自己的頭髮,確定沒聞到什麼異味才答道:「這,我也不清楚。」
賀丞笑了一下:「一個女孩子怎麼會連自己的洗髮水牌子都不知清楚。」
楊姝道:「我昨晚在朋友家裡過夜,用的不是自己的洗髮水。」
如果楊姝能看一看賀丞,就能看到他的臉一下子吊了下來,下巴崩的緊緊的,跟掛了千百斤秤砣一樣。
「看來你這位朋友很有錢啊,用的還是VKS海鹽概念限量版。」
楊姝不明所以的禮貌笑道:「應該不會吧,他的經濟條件很普通。」
賀丞忽然聞了聞剛才被她髮尾掃過的手腕,音調更冷了:「相比之下,你的香水就普通多了。」
楊姝面色微微一紅,低低道了聲是,然後快步退了出去。
賀丞看著被她關上的玻璃門,眼神用力的好像能從門上刮下一層玻璃碴。
肖樹雖然從頭到尾沒參與其中,但能了解老闆為何在一瞬之間風雲變色。賀丞剛才說的VKS不僅是限量版,還是先行版,因他和VKS亞洲區總裁是朋友,所以對方送他幾瓶做禮物,可以說目前國內只有他有,而他只給了一個人,楚行雲。
兩三個月之前賀丞無意間聽楚行雲發過牢騷,說他天天熬夜加班,頭髮跟薅羊毛似的掉,沒準兒那天就禿了,才順手把VKS扔給他一瓶,然而現在這種賀丞和他專屬的味道卻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出現。
肖助理看了一眼窗外,感覺這天,要變了。
被他涼了好一會兒的吳經理也看出他心情不爽,於是灰頭土臉的向他告辭,卻出乎意料的在出門前聽到他說。
「這樁案子是不再追查下去的好,我會想辦法。」
吳老闆忙道了聲辛苦,然後告辭。
賀丞鐵青著臉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電話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那邊吵得很,可以清楚的聽到記者的喧鬧聲和拍照的聲音,楚行雲不知道沖誰吼了幾句往後退!然後大聲道:「怎麼了?」
賀丞:「你在幹什麼?」
楚行雲:「收屍!有事嗎?沒事掛了。」
賀丞:「有事,提醒你一句,你的兩頭畜生還在我那兒。如果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你不把它們接走,我就把公的閹割,母的絕育。」
楚行雲莫名其妙,心說這小王八蛋又發什麼瘋。而且貓的量詞是'頭'嗎?不是'只'嗎?
他去請教傅亦,傅亦說:「是'只'。」
於是楚行雲默默地在心裡恥笑一聲,給他回了一條短信——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