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莫比烏斯環【3】
關上臥室房門,楚行雲在外套上蹭著手上的水,臉上露出嘀笑皆非的表情:「你在說什麼?」
如果眼神能吃人的話,賀丞已經把他啃噬的根骨不剩,眼神裡火光彭拜,冷笑著反問:「我在說什麼?那你說,你在做什麼?」
楚行雲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門口方向,靜下心思考一下前因後果,很快把他如此暴怒的原因分析出來了,他眼睛一轉,唇角撇出一絲玩味的笑意,道:「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不瞞著你了。」
賀丞一懵,周身湧起的火光瞬間被大雨澆滅了似的,身上一陣發冷,眼睛裡迅速劃過一片凌亂的雜色,受到了撞擊般往後退了一步,腿彎撞到床尾,跌坐在床鋪上。
楚行雲見他瞬間變了臉色,立馬意識到這次開玩笑開大了,賀丞總是把他的話當真,一點都不經逗,於是連忙走到他面前:「呦呦呦,怎麼了這是,我——」
「別說了。」
賀丞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彎下腰,胳膊撐在膝蓋上,雙手無力的撐著額頭,閉上眼睛緊緊的擰著眉頭,貌似在進行什麼激烈的思想鬥爭,最終狠狠的咬了咬牙,啞著嗓子說:「我不介意。」
楚行雲眉毛微微一挑,忽然就冷靜了下來,也不急於解釋,鬆鬆垮垮的揣著手站在他面前,套他話似的問道:「不介意什麼?」
賀丞醞釀了一會兒情緒,又歇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著平穩的語調,說出一番扎心窩子的話:「我不介意你有自己的孩子,孩子的母親——你也理應照顧她,她們可以住在這裡,我沒有意見,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照顧她們。」說著,他忽然停住,把頭埋的更深,險些把牙齦咬 ,說:「我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任何選擇,所有會讓你感到為難的事,我都不會做。只要你——」
「只要我不跟你散伙,你不介意我在外面有孩子有女人?」
聽著聽著,楚行雲終於聽不下去了,冷不丁的截了他的話,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的幫他補上後半句,說完後自己咂摸兩遍,光想想都覺得自己真他媽的是個混蛋。
起初,他有點生氣,認為賀丞不僅不信任他的感情,還不信任他的人格。但是他很快想明白了,賀丞不是不信任他,賀丞只是太在乎他,所以賀丞經不起任何敲打和考驗,遇到任何威脅到他們之間感情的事情,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屈服,選擇求全。
賀丞很驕傲,同時賀丞也很在乎他,很愛他,絕對不能失去他。為了楚行雲他願意一再的退讓,一再降低底線。
不過,他今天倒是看清楚了,賀丞還和小時候一樣,單純,執拗,又沒有安全感。他一心只想和他綁在一起,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用盡什麼方式,賀丞都想和他綁在一起。
這種佔有慾很偏執,很熱烈,同時也有些......畸形。
正是因為看懂了賀丞,所以他並不生氣,反而很心疼他。也在心裡暗罵自己嘴怎麼就這麼賤,明知道賀丞不經逗,還逗他,把人逗傷心了,到後來還不得他去哄。
「既然你這麼大度,那我就索性跟你兜個底兒吧。」
楚行雲蹲在他面前,勾住他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看著他的眼睛煞有其事道:「其實我還有一百零八房妻妾,一個花果山的私生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我把他們領回來,你給他們編個號,好好安置。別擔心,你還是大房,正宮的地位不可撼動。」
或許是楚行雲此刻油嘴滑舌嬉皮笑臉的態度可透露的訊息太明顯,臉上差點寫著'我在涮你'四個大字。賀丞在他面前雖然單純,但是他腦子還在,很難察覺不出自己和他出入甚大的情緒反應。
楚行雲端著他的下巴嘖嘖兩聲:「真沒想到我們小少爺這麼懂事兒,我應該拿手機把你剛才那番話錄下來,以後找小的就不用向你報備了。」
賀丞看著他狡猾又得意的笑容,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他狠狠擺了一道,冷不丁想起前不久楚行雲拿著逗貓棒逗大滿,大滿追著他手裡的棒子滿世界跑的傻樣。估計此時在楚行雲眼裡,他跟那隻傻貓差不多。
「楚行雲!」
完了完了,沒把貓逗好,被貓撓了。
楚行雲雖然心裡有愧,但還是想笑:「誒誒誒,小點聲,你一回來就讓我喜當爹,那我不當白不當。」
賀丞騰的一聲站起來,磨著牙根幾乎想把他咬死,眼睛裡蹭蹭蹭的冒著火光:「她們是誰!」
「誰?宋琳琳和茵茵?」
「你還知道她們的名字?!」
「當然知道了,一個是鄭西河女朋友,一個是傅亦的女兒。」
在賀丞這裡,楚行雲的信譽已經嚴重破產,簡直就跟騙子差不多。賀丞吸取剛才的教訓,不信他的話,摔門而出,親自去客廳驗證兩個女人的身份。
楚行雲留在臥室裡收拾剛才被他坐了一會兒就有些起皺的床單,忽聽身後關門的聲音,於是轉過身笑呵呵的問:「怎麼樣?問完了?」
賀丞氣勢沖沖的兩三步逼至他面前,伸出雙手在他肩上用力往後推了過去:「你竟然說這種話騙我!」
楚行雲被他一推,當即失去重心仰面倒在床上,隨後眼前一暗,賀丞折腰壓了下來。
「開玩笑嘛,誰知道你會當真?」
楚行雲下意識的抬手扶住他的腰,躺在他身下笑說。
賀丞雙手撐在他耳邊,壓在他身體上方,氣急敗壞道:「這種事你也能拿來開玩笑?!」
楚行雲心說要不是看你實在不好受,我還能開的更離譜一些,不過可以在心裡這麼想,嘴上肯定不能這麼說。
賀丞風衣裡面那件襯衫第三顆釦子被崩開了,衣領又隨著地心引力往下垂,露出整片鎖骨,和他藏在襯衫裡若隱若現的胸肌線條。
楚行雲伸出一根食指,指腹在他鎖骨上輕輕劃過,做出一臉無賴相:「那我開都開了,你還想怎麼樣?」
賀丞眼中噴薄的怒火逐漸化成兩團細騰慢火,目光所到之處都像澆下去一勺熱油似的在他臉上,身上打轉。右手順著他的肩膀一路滑到脖子,掌心敷在他脖頸光裸的皮膚上,拇指輕輕劃過他的喉結,低垂著眸子,咬牙道:「幹死你。」
楚行雲懶懶的笑了一聲,揚起下巴,把脆弱的脖頸暴露的徹底,斜著唇角輕聲道:「來吧,幹死我。」
他做好了迎接驟雨急風的準備,不料賀丞只是不輕不重的卡著他的脖子,手撐著床鋪壓在他身體上方,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我當真了。」
賀丞對剛才他的玩笑感到後怕,眼神又懼又怒。
楚行雲緩緩收起玩笑的態度,臉上只留下一層無奈的笑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嘆了聲氣,說:「怪我,不應該開這種玩笑,別生氣了,嗯?」
賀丞的眼神紋絲不變的看著他:「你想要孩子嗎?」
楚行雲往他腹部瞟了一眼,又開始不正經:「你給我生?」
賀丞沒說話,目光微暗,下顎緊繃。
眼瞅著他徘徊在動怒邊緣,楚行雲連忙說:「不要。」
賀丞默了默,不敢確信道:「真的?」
想起他剛才說那番願意接受他有自己孩子的話,楚行雲打心眼裡心疼他,心臟揪著那種疼。他看著賀丞的眼睛,既嚴肅又認真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擔心有一天我會像鄭西河說的那樣,跟你分手,回歸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說著,他笑了笑,笑容有些無奈,有些苦澀:「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還是我長了一張始亂終棄的臉?我還以為在江南的時候,我已經把自己的態度轉達給你了,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賀丞的眼神像是被溫水稀釋,逐漸柔軟下來,敷在他脖子上的右手拇指再次輕輕的劃過他的喉結,眼中有些跑神:「記得。」
「所以呢?你在擔心什麼?還是你根本不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我也記得,你說過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楚行雲點頭:「沒錯,我是很想要。」
賀丞猛地抬起眸子盯緊了他。
楚行雲看著他的眼睛,慢悠悠的笑了笑,雙手順著他的手臂爬到他的頸後摟住他的脖子,說:「我如果說不想要,那是在騙你。但是我很清楚,和你在一起,就沒有你剛才猜測的那些可能性,你剛才說的那番話全是臆想,根本不可能會成為現實,孩子和女人全是你的假想敵。我不會有孩子,更不會有女人,我只有你一個。除非有一天你不願意跟我好了,想結束這段關係,那我——」
賀丞急切道:「我不會。」
楚行雲抿著唇角,笑:「那不就得了?你不離開我,我不離開你,咱倆就能一直搭伴結夥過日子。況且你年輕帥氣又多金,床上技術一流,我對你很滿意,為什麼還要找別人?」
前段話還好,後面說著說著,他又開始不正經,流裡流氣的樣子讓人恨的牙癢,又愛的心悸。
賀丞手上驀然施力,再次卡住他的脖子,微微垂著眸子,語氣中充滿脅迫:「再說一次。」
楚行雲納悶:「說什麼?」
「說你愛我。」
楚行雲眉毛一挑,掛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忽然往下壓,迫使他低下頭,抵著他的鼻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他媽愛死你了。」
賀丞低笑:「有多愛?」
「嘖,反正不是打嘴炮。」
「那你跟我領證。」
說了半天,原來在這兒等著他,楚行雲無奈道:「領領領,賀總上趕著跟我這窮鬼共享財產,送上門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本想深情一把,但是楚行雲這廝著實煞風景,賀丞又氣又笑,埋頭在他頸窩咬了一口。
楚行雲'嘶'了一聲,連忙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別鬧,外面還有人。」
賀丞很不情願的抬起頭,像頭嚐到肉味兒的野獸般,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脖子上的牙印,一臉的不高興。
楚行雲摸摸他的下巴以示安撫,想起一件正經事:「陳靜和陳雨南安頓好了?」
兩天前,賀丞把陳家母女送回江南,由於陳靜住的拆遷房被幾個流氓毀了,所以他幫她們把老房子脫手,然後補了一點錢在一個好地段的小區找了一套裝修好的房子,買了些家具就可以直接入住。走之前又給高遠楠聯繫了心理醫生,方方面面都打點好才返回銀江。
「我辦事不需要你操心,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這兩天你都在幹什麼?」
賀丞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他說:「看今天這架勢,你要把這套房子送人?」
楚行雲把他大開的襯衫領口往中間並了並,道:「鄭西河潛水了,把女朋友託給我照顧,我擔心覃廳長的人會盯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一點。」
「覃廳長不是被捕了嗎?」
「被捕是一回事,定罪是一回事,不過這回覃廳長蹦躂不了幾天了,陳政委想整倒他的決心可見一斑,他很快就完蛋了。」
「......我聽肖樹說,在這次的行動名單裡你被公檢法三方聯合除名了?」
楚行雲笑了一聲,雙手交握枕在腦後,無所謂道:「我還真不想惹這身騷,江家的事兒剛過去,我再摻和覃家的事兒,如果我真的蹦躂這麼高,你們家又該成為眾矢之的了。他們不用我也好,樂的清閒。」
賀丞垂眸看著他,放在他耳邊的右手輕輕揉捏著他的耳垂:「真話?」
楚行雲斜他一眼,懶洋洋的笑道:「真的,我沒那麼大野心,只想順順利利的從崗位上退休。」
說著扭頭正視 ,一臉端凝的看著他:「你有什麼打算?」
「我怎麼了?我離退休還早。」
楚行雲沖他翻了一個白眼,打掉他在自己耳朵上亂捏的手指:「我問你,想不想再找個心理醫生?」
壓在他身上卻什麼都不能做,這對賀丞來說有點煎熬,於是索性翻身從他身上下來,仰面躺在他旁邊,也枕著自己的雙手,望著天花板上的壁燈,沉默片刻,道:「不需要了。」
他認為自己不再需要心理醫生,因為他心裡的陰霾已經隨著馮競成的死亡煙消雲散。時至今日,他想到馮競成死去的那一幕,除了再次回味到復仇的快感,此外什麼都沒有,甚至會在心裡歡慶他的死亡。
但是楚行雲正是看出了此時藏在他眼神中食髓知味般饜足的笑意,才會擔憂他的心理狀態會'矯枉過正'。一直以來他都極力的將賀丞與一切罪案相隔,不讓他參與,就是為了不讓他有機會深入其中,甚至耽於其中。但是馮競成是一個意外,賀丞親手製造且參與了馮競成的死亡,他很擔心賀丞不能及時的從鮮血淋漓的罪案中及時抽離,更擔心他會心甘情願的沉浸其中。
他並不是不信任賀丞,他很清楚賀丞的底線在哪裡,他只是不想讓賀丞背著他親手創造的死亡,痛恨著一個亡魂的同時也在'他'身上汲取力量。
只有將死者遺忘,生人才會得到解脫。
他想好好的和賀丞聊一聊,但卻不是現在,因為他聽到客廳裡傳來孩子的哭聲。
「傅亦的孩子為什麼會讓你帶?」
賀丞看著他匆匆忙忙的整了整衣服就要出去,坐起來問道。
「他說今天有事,舒晴也沒空看孩子,讓我幫忙看一天,明天給他送回去。」
「明天?」
「嗯,今天晚上跟著我。」
賀丞把腿一疊,說風涼話:「你都把房子讓出去了,自己都沒地方睡覺,還照顧孩子?」
楚行雲打開臥室房門,回過頭對他說:「要麼我留下跟宋琳琳住,要麼去你那兒跟你住,你選。」
賀丞不假思索:「跟我住。」
楚行雲一走,賀丞立刻轉身撲在床上,握起拳頭往柔軟的床舖裡狠狠砸了一拳。
他期盼已久的同居生活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