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
白昱邈從小就是家裡的散財童子,被他弄髒弄壞隨手扔掉的衣服不計其數。可是不知怎的,男人輕輕扯斷絲線的那一聲細微的聲響卻在他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太晚了。」齊廷觀問:「有住的地方嗎?」
白昱邈下意識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去我家吧,收留你一晚。」男人說。
白昱邈頓了下,「你家?」
「對,我家。我晚上還有兩個酒局,沒時間送你去工作室了。」
上車時白昱邈的手機掉到了座位底下,他伸手去夠,藏在禮服袖口下的腕錶露出來,是那塊一樣的黑金傳襲。
齊廷觀驚訝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難怪直播那天你打趣我這塊表,原來你也有。」
白昱邈不動聲色地把袖口放下,說道:「十六歲的生日禮物,一直戴著。」
男人挑挑眉,「那不就是五年前?真巧,我也是那年買的。亞洲售罄,我飛到阿姆斯特丹,只剩最後兩塊,男款女款各一塊。」
白昱邈沉默。
十六歲那年生日,他和父母去阿姆斯特丹度假,在一家門店找到了這塊心心念念卻一直買不到的手錶。
店員說,全球就剩這一塊,可惜是女款。他手腕纖細,找類似男款試戴反而顯得笨重,就把表收了。
男人的問話打破了他的沉默。
「你學過聲樂嗎?」
白昱邈卡了一秒,「什麼?」
齊廷觀扭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的發聲習慣很好,會用丹田,氣息平穩自如,不像是普通人去歌廳能練出來的水平。」
白昱邈說:「上學的時候……去聲樂系串過兩學期的課。」
「原來如此。」男人笑笑,想起四年前小豹子就在精心計劃接觸娛樂生態,並不覺得奇怪。
燈火建築在窗外無聲而迅速地倒退,車裡有一種與世隔絕般的寧靜。
這會難得地不堵車,阿斯頓馬丁衝上二環向東直行,眼看著就要進內城區。白昱邈看著這條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家住哪?」
齊廷觀說:「君海帝景。」
白昱邈:「…………」
男人問:「怎麼了?」
白昱邈說:「我家……以前,也住君海帝景。」
男人愣了一愣,片刻後說道:「難怪那些人會刻意刁難你一個落魄豬場企業家的孩子,之前可能沒少眼紅吧。」
白昱邈:「…………」
齊廷觀把車駛進安保森嚴的別墅區,頗感興趣地問道:「養殖業和製藥業很難形成協同效應,完全兩個籃子裡的雞蛋,你們是怎麼做到這種身家的?」
白昱邈尬笑,「我們的商業模式,很獨到。」
男人認真地問:「生產和管理上有什麼先進的經驗嗎? 」
白昱邈認真地說:「也許有,但我只負責花錢。」
男人一下子笑了,沒忍住抬手按了下他的頭。
齊、白兩家佔據了君海帝景對角線的兩頭。男人常年做空中飛人,即便回來也總是住在工作室,很少回自己家,連車庫鑰匙都辨識了很久才找到對的那一把。
電梯門開啟,映入眼簾的是深赭色真皮沙發,落地窗轉過來是一整面牆的玻璃壁爐,壁爐下舖著印度長毛地毯,牆角搭著窗邊擺了一隻懶人皮搖椅,抱枕散落,還敞著一冊佈滿標記的劇本。
白昱邈忍不住感慨道:「竟然有富豪把家裡做成純美式風格。」
齊廷觀不過笑笑:「確實歐式宮廷風才有重金打造的空間,但我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家裡不應該設條框,怎麼舒服怎麼來。」
白昱邈由衷地說:「挺好的。」
他在心裡回憶他的家,水晶燈璀璨奪目,把精心設計過的光打在滿牆的名畫上,很華麗,卻少了點家的感覺。
齊廷觀點亮壁爐裡的火焰,問道:「既然今天這首歌都唱了,也該和我簽約了吧?」
沉浸在溫馨氣氛中的白昱邈頓時喉頭一哽,後背發麻。
他僵硬地轉過身去看著男人,艱難地問道:「一定要簽嗎?」
男人笑道:「這一步已經踏出來了。既然有更光明的前景,為什麼不走下去呢?」
他見白昱邈低頭不說話,又說道:「我簽過很多新人,每一個都精挑細選,但卻很少有人像你一樣給我如此直白的衝擊。」
「什麼衝擊?」白昱邈問。
男人看著他,輕且篤定地說道:「只要你肯出來,一定會紅。」
他說著,給白昱邈倒了一杯熱茶,讓他捧在手心裡,繼續說道:「你沒有受過專業培訓,戲感和台詞卻遠勝那些科班生。你天生就會找鏡頭,懂聲樂,聲線有獨到的魅力,更難得的是面對舞台不貪心不炫技。這些都是時代巨星的潛質。」
白昱邈說:「實力出眾的人很多,實力出眾又努力的人,也很多。」
男人卻笑道:「但你是不同的。圈子裡全都是草根人設,而你,鏡頭裡你的五官有距離感,身上有桀驁華貴的氣質,內娛獨此一款。」
白昱邈搖頭:「可我不想把照片印在辣條上。」
男人忍不住笑了:「我怎麼會給你那種爛資源?如果我來捧你,你可以出道就影視唱綜多棲。想紅,很快。你想要商業價值,一線大牌代言我都替你去談,服裝和包太入門,我替你拿珠寶的商代。」
白昱邈徹底無話可說了。
要不是還有億萬家產等著他繼承,他差點都要動心了。
他吹吹茶杯裡的安神茶,垂著眼睛說道:「觀哥給我畫了一張大餅,那我們怎麼分成呢?你花這麼大心思捧我,怕是會比經紀公司抽得還要高吧。」
據說經紀公司會抽六成,花費重金捧人的至少要抽七成。白昱邈算盤打得好好的,齊廷觀再有慈善精神,開口也不會低於六,底線不會低於五。只要男人說出一個數字,他就可以藉口嫌高推脫掉。
實在不行,他就主動提二八分。就算賺再多錢,只分兩成,齊廷觀的利潤恐怕還不如繼續捧那幾個二三線來的高。
齊廷觀看著他低眉順眼,在心裡感慨:世道艱難,這小子謹慎忐忑的樣子實在太摧揉人心了。
白昱邈深吸一口氣,抬頭對上他的注視:「所以你抽幾成呢?六成?七成?」
男人說道:「我抽一成。」
白昱邈:「???」
他難以置信自己精心綢繆的整段就這樣垮掉,叫道:「你是不是做慈善上癮啊?你到底賺不賺錢的?!」
齊廷觀聞言便笑,啜了口熱飲,從容道:「我賺錢,但暫時不想賺你的錢。至於以後,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白昱邈:「啊??」
男人不再糾結錢的問題,隨手打開抽屜取出一枚備用鑰匙丟在桌子上,說道:「我會讓法務那邊盡快起草合同,這邊和工作室你隨便住,我把鑰匙都留給你。」
白昱邈捧著熱茶,兜裡莫名其妙就多了一把億萬豪宅的鑰匙,暈暈乎乎的跟男人上樓。
他腦子有點不清楚了他知道自己是個戲精,但碰上這男人,劇本總是不朝他預期的方向走。
齊廷觀給他準備的是最大的客臥,那寬敞高厚的大床,讓人看一眼就睏了。
男人看著他洗漱,忽然又想起來什麼,說道:「對了,有一個忙想請你幫。」
「我最近在做資產結構調整,國家振興實體經濟,不少大資本家都去投農牧養殖業了,我也想看看。」
白昱邈聞言一愣,心裡莫名湧現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男人勾了勾唇角,說道:「我明天要飛去湖州參加一個產業公益活動,有直播,剛好可以考察一下那邊的豬場。你比較懂這方面,明天一起來吧,幫我參謀參謀。」
白昱邈渾身一哆嗦:「…………放、放豬?」
男人笑道:「那片豬場是一二線城市高端豬肉的主流供應源,但老闆突然有轉讓籌資的打算,有點讓人摸不準。你不是還在家裡的豬場餵過豬嗎?明天一起,餵豬放豬、看看豬的精神狀態。」
白昱邈站在四百瓦的浴霸大燈泡下,卻感到渾身打冷戰。
他楚楚可憐地問道:「觀哥,我能不去嗎?我家好不容易破產了,我還以為自己再也不用見到那些哼哼叫的東西了。」
齊廷觀笑著搖頭:「要去的,正好明天的直播你也出個鏡。」
白昱邈深吸一口氣,堅持立場:「我真的不會餵豬。」
齊廷觀說:「你不是跟宋凱源一起餵過豬嗎?忘了?」
他走過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嘆口氣說道:「既然已經拋下了富貴,就不要那麼嬌氣了,想紅就要聽安排,乖。」
乖乖乖。
乖你大爺!
白昱邈眼看著男人關門離去,整個人陷入無止境的懵逼之中。
喃喃自語道:「最後……該不會是他代言了我家的餓不死,我代言了他新收購的豬場吧?」
他慢吞吞地走到床邊滑入被子,困頓地嘟囔道:「老白可能得給我一大耳刮子。」
「……一個不夠,也可能是倆。」
……
第二天一早,白昱邈正在一樓迷迷瞪瞪地找水喝,郝禿就風風火火地上門了。
他甩手扔給白昱邈一張機票,一邊蹬蹬蹬上樓一邊說道:「觀哥昨晚上幾點回來的?他醒了沒?」
白昱邈一整夜都在夢裡放豬,甚至都不知道齊廷觀昨天晚上回來了。
昨晚的記憶回籠,他看著機票上印著的「湖州」兩個字,覺得非常一言難盡。
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眼屏幕,小心翼翼地躲進旁邊的小儲藏間,接起了秘書的電話。
秘書:「白總,今天的行業研討會董事長點名要你參加,下午兩點半在泰都國際大酒店。」
白昱邈:「我……也許,去不了。」
秘書一頓:「董事長應該會問原因。」
白昱邈冥思苦想了一會,緩緩道:「我可能要出差一趟,去考察考察……呃……上下游產業生態。」
秘書:「白總,可以具體說一下是什麼上下游產業嗎?董事長一定會問的,到時候我……」
白昱邈嘆口氣:「大概是電商生鮮吧,我去湖州考察幾個可以合作的供應商。」
秘書想了想,說道:「集團在生鮮這塊早就有佈局了呀,湖州的豬場已經是我們的供應商了。」
白昱邈:「我就是去看看嘛。那個什麼,幫我跟我老爸問好,和他說,我會帶著新鮮的豬特產回來孝敬他老人家的。」
秘書:「什麼?」
白昱邈深吸一口氣,直接掛斷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齊廷觀:我怎麼就把鑰匙都交出去了?
白昱邈:我到底為什麼要坐飛機去放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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