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兩人都沒說出來,但已心照,指的是那蒙面人。
古二少爺彈身朝上升登,斷岩無路,只能靠棱岩和橫生的小樹借力。所幸除了飛瀑的位置是上豐下銳的形勢之外,側面的岩壁還有些坡度,以他的身手攀升還不太困難,吃力是當然的。不久,登上了壁頂,距下方已近百丈。月光下,只見峰上有峰,層巒疊嶂,在此地形成了一個大平台,澗水滑過其間,到了崩岩邊急傾而下,便成了飛瀑。
峻岩古松流泉,月光下景色幽美如畫。
已經到了地頭,卻不見人影。
古二少爺悠閒地瀏覽荒山夜景,他知道對方必會主動現身,心裡一點也不急,倒是在暗暗盤算如果約自己的真是那蒙面人,而蒙面人也正是“天煞星”的話,得需要小心應付,用智取,非必要不動武。
一刻時間過去,空山寂寥依然,只有飛瀑之聲。
對方指名相邀,難道設有什麼陷阱不成?“天煞星”惡毒凶殘,行事不擇手段,師父曾一再叮嚀。
突然,一縷淡淡的香風沁入鼻孔,古二少爺心中一動,抬眼望去,不由大驚意外。五丈外,一株虯松下俏生生地站著一個宮裝女子,身材窈窕之極,可惜是背對這邊,不見正面,但背影已經夠令人神馳了。
難道邀晤自己的是這個女子?
他沒有空山驚豔,月下逢仙的感覺,在這種境地裡,他想到的是妖魅狐鬼,但他毫無驚懼,緩步走了過去。
愈接近,香氣愈濃,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異香,如果一定要指出是什麼香,那就算女人的體香吧。體香而能順風送到五丈之外,不用說,這女人是天生異質,這使古二少爺不期然地想到妙香君,她是第一個在江湖上被發現身具異質的女人,因此而產生了“妙香君”的外號,她的本名反而不彰。眼前的女人是第二個麼?也許,她就是妙香君。
古二少爺已到了離對方五步的地方,他停住。
“古二少爺麼?”女子開口,但沒回身。
聲音很柔媚,但絕不是妙香君。
“正是,姑娘是……”
“我叫花靈。”
“花靈,嗯,百花之靈,這名字很美也很貼切。”
“謝謝二少爺稱讚。”
“是姑娘差青鳥傳書邀在下相晤?”
“對,不過那不是青鳥,這裡也非瑤池,只是一隻馴了的野鶴而已。”從語氣顯示出她並非很溫順的女子。
“怎不轉過身來?”
“讓你保留一個較好的印象。”
古少爺心中一動,莫非她長得很醜?
“姑娘既然主動相邀,又吝示真面目,這近於矯情,印象已先打了折扣,也辜負了‘花靈’二字。”
“你很會說話,如果我是無鹽嫫母……”
“真正的美不在於外表而是內涵,無鹽嫫母未始不美,西施王嬙未必真美,靈魂之美遠勝過軀殼之麗,有大智慧的人應該能勘破這一關。春花雖豔,經秋必零,到那時美又安在?豔又何存?”
“二少爺,你人怪說話也怪,確是與眾不同。”
“我倒不覺得我怪,世俗之人,執著於世俗的觀念,硬說是情理,那才是怪,我這不怪的人反而是怪了!”他直接用“我”而不自稱“在下”與“區區”之類,大大違反常規,這也表現了他怪的一端。
“二少爺,你真的要看我的真面目?”
“主權在於姑娘!”
“好,你看!”花靈陡然回轉身。
古二少爺倒是一愣,那麼美的身段,那麼媚的聲音,還有最動人的名號,竟然配上了這副形容,的確令人扼腕。掃帚,眯眯眼,塌鼻掀唇,說難看,也只能到此了。
“怎樣,嚇著你了?”花靈咧嘴而笑。
古二少爺仔細端詳了一下,不由莞爾。
“不,姑娘很美!”
“罵人不要本錢麼?”
“是真的,你很美!”
“美在何處?”
“內心深處!”
“哈哈哈哈……”花靈笑了,前仰後合,如花枝亂顫,笑聲像搖響一串銀鈴,彷彿月光也隨之波動,許久,許久,她才斂了笑聲。“二少爺,口舌之利不足取,你我初逢乍見,怎知我美在內心深處?”
“我修習過星相之學,並非信口開河。”
“哦!那我說你相當英俊瀟灑,如何?”
“就我這副邋遢相?”
“你也是俊在深處!”
“如果我以姑娘剛剛的話反問?”
“光只你二少爺的歪理怪論就使我感到你的美。”
“哈哈哈哈!”古二少爺也不由大笑出聲。“言歸正傳,姑娘約我來當然不是談美與醜,到底為了什麼?”
“我久聞你的大名,只是無緣識荊,今夜你來到了我家大門口,這機會不能錯過。”花靈帶笑說,當然,她的笑態是不堪承教的。
“姑娘說……家門口?”
“對,我就住在山裡,現在請隨我來。”
“請!”古二少爺興致大濃,可能是性之所近,也許是為了好奇,他欣然首肯,並不計及其餘。
兩人一先一後而行,那股發自特異體質的奇香熏得古二少爺陶陶然,昏昏然,這是有生以來從沒經過的體驗。
渡澗,越谷,登峰,到了一個如詩如畫的地方。
“到了,就是這裡。”花靈用手指著一個積苔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