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六
他怎麼也想不透南宮長老為什麼要他向“三目老人”打探母親的生死下落,可能,南官長老是經由一種錯誤的情況來判斷的,同時,也根本不知道“三目老人”的真正來歷身份。
林鵬見甘棠神色變幻,久久不語,話帶譏嘲地道:“如何,我說的不錯吧?”
甘棠恍若未聞,腦海中浮現出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家園慘遭血洗,陳屍以百計,除自己與淫賤的後母陸秀貞之外,似已無一活口。
血債必須血還。
從“魔牌”證明,凶手是“九邪魔母”已經無疑義,至於“三目老人”與“奇門公主”等是否參與,尚待最後證實,或許還有其他幫凶也說不定。
如果目前所知的全是當年凶手……
林雲的倩影又現心頭,數次救命之恩,牡丹柬,淒惻的留詞……
造物者的安排的確是酷而虐,讓血海仇人遇合在一起,仇,不能不報,林雲當然不能坐視尊親同門被殺,最後的結局,是以死求解脫。
林鵬再次道:“施天棠,要見家外祖父,可以重上桐柏山,不過,我忠告你,除非你想死,否則最好是遠遠地離開!”
甘棠一瞪眼道:“你可以走了,免得我改變主意。”
林鵬欲待說什麼,但口一張之後又閉起來了,深深地盯了甘棠一眼,彈身奔去,就在林鵬身形剛剛消失之際,兩條纖纖人影,飛瀉而至。
“見過少主!”
來的,正是太夫人侍婢之二的綠蒂與紅薔。
二婢會在此現身,的確大出甘棠意料之外。
“免禮,你倆怎會找到這裡來?”
綠蒂道:“從‘玉牒堡’門人口中,得悉少主的行蹤在這一帶,能碰上是巧遇。”
“哦!”
“稟少主,太夫人傳出急訊,要少主立即返回‘天絕地宮’!”
“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
“好,我立刻動身。”
他想起了託付丐幫“桐柏分舵”舵主呂有信看管的那名瘋癲高手,他囈語中曾提到“聖城”兩個字,看來內中必有驚人的秘密,心念一轉之後,道:“本門中,對歧黃之術,哪一位修為最高?”
紅薔搶著道:“太夫人!”
“其次呢?”
“東方總管一揚!”
“再其次呢?”
“執法院孫院主!”
“哦!這……”
綠蒂接口道:“少主問這……”
“當然有道理,目前在外面的,誰的修為最高?”
“南宮長老與程院主在伯仲之間,小婢二人也粗通。不知少主有何諭示?”
“我要治療一個人!”
“誰?”
“目前還不知他的來歷!”
“傷勢如何?”
“失心瘋?”
“失心瘋?”
甘棠一頷首,道:“不錯,怎麼樣?”
綠蒂秀眉一蹙,道:“瘋癲之症,在醫道中列為疑難絕症,本門中除了太夫人和一二好手之外,恐怕無能為力!”
甘棠心念一轉,道:“既是如此,我先回宮再說,你倆呢?”
“當然隨侍少主!”
“上路吧。”
主婢三人,連袂上道,甘棠為了避免“白袍怪人”追擊,再次易容。
數日之後,回到了“天絕地宮”,甘棠想起一年來遭遇,不由感慨系之。他洗去了易容藥物,回覆了本來面目,然後急奔太夫人起居之所。
起居室外,走廊上,一個黃衣麗人,遠遠迎了近前,萬福檢衽道:“少主回來了,婢子這廂有禮!”
這黃衣麗人,赫然正是“玉牒堡”中,誅刺西門嵩不成,被首座長老南宮由救出來的伍若蘭。
甘棠“哦”了一聲道:“伍姑娘……”
“請少主叫婢子黃梅!”
“黃梅?”
“是的,蒙太夫人恩典,收歸座下,改名黃梅!”
“哦!好!太夫人此刻……”
小廳中已傳出了太夫人的聲音:“棠兒,進來!”
甘棠舉步人廳,只見太夫人半靠在安樂椅上,白薇、紫鵑隨侍,忙下跪道:“孩兒參見母親!”
“兔禮,坐下!”
“謝母親!”
甘棠起來,尚未就座,忽地發現太夫人面容有些異樣,仔細一看,不由駭絕,短短數月功夫,太夫人竟然蒼老了,先後判若兩人,惑人的風韻已消逝無存,代之的是一條條的皺紋。
太夫人原修“駐顏篇”已達十成,照理不該衰老,這,為什麼?
難道這就是召自己立即回宮的原因?
太夫人已看出甘棠驚駭之狀,慈靄的一笑道:“孩子,你先坐下。”
“是。”
“你看我比你離開的時候有何不同?”
“您……您老了!”
“我本來已經老了。”
“可是您老人家精修‘駐顏’之術……”
太夫人面露一絲苦笑,打斷了甘棠的話道:“孩子,任何秘傳的武功,都不能超過人體的極限,‘駐顏之術’雖可奪天地之造化,但不能違反天道的法規,生、老、病、死,這便是法則。武功秘術,固然可以駐顏、祛病、延年,但最後仍然步上人生的最後歸宿——死亡……”
“可是……”
“你聽我說,本門駐顏之術,與武功修為深淺相輔相成,我的武功修為只有五成,而駐顏之術卻到了十成,這便違反了修為法規,我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
白薇與紫鵑傷感地垂下了頭。
甘棠心內也感到一陣莫明的哀傷,他潦倒江湖,太夫人改變了他的命運,收為義子,使他得有今天,這種思德,天高地厚,眼見太夫人暮年散功,怎能不難過。
當下,語含哽咽地道:“母親,本門歧黃之術冠絕武林,難道沒有挽救之方?”
太夫人幽幽地道:“孩子,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本門醫術雖高妙,但豈能逆轉天道。所謂活死人而肉白骨,只是世俗頌讚之詞,如果生機已滅,神仙也難回天。我已年逾古稀,又何必計較於容顏之駐留。”
甘棠心中興起一個念頭,卻又不好唐突出口,臉上頓現猶豫之色。
大夫人卻已察覺,先笑了笑,才道:“我母子閒話家常,你有什麼話儘量說!”
“孩兒是想……”
“想什麼?”
“這現象會有什麼後果?”
太夫人坦然道:“孩子,我老了,死不為夭……”
甘棠“怦”然而震,顫聲道:“母親的意思是……”
太夫人神色一黯,隨又開朗地一笑道:“孩子,不要難過,人,最後必然走上這條路,我們還可以有半年的時間相聚,感謝祖師在天之靈,本門不致因我而斷……”
“半……年?”
“是的,半年,一百八十天。”
白薇與紫鵑,竟然抽咽出聲,廳門外的黃梅,也告淚水橫流。
甘棠雖然盡力抑止悲懷,但淚水仍忍不住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小廳之內,頓時被慘霧愁雲所籠罩,氣氛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太夫人冷冷地道:“我不喜歡看你們這種樣子!”
各人連忙拭淚,但面色卻緩不過來。
甘棠忽有所感,遲疑地道:“母親,您說武功與‘駐顏’相輔相生,否則便是違背本門武功法則?”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