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就在此刻——
兩條黑影從林內小徑奔出,其中一人肩上扛了一樣黑忽忽的長形之物,似一具死屍,在走到離甘棠身邊不遠的地方,抖手把那物朝路旁草叢中一拋。
死屍,甘棠已看清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兩人之一道:“吳二,還是費點事埋了的好,以免被人發現不妥!”
另一個陰陰地道:“放心,只怕半個時辰,那些貪食的餓狼準會連半根骨頭都不會剩下!”
“走吧!”
兩個黑衣人轉身入林,根本沒有發現甘棠的存在。
甘棠下意識地前行數步,定眼一看,“呀!”他不由得失聲而呼。這具血肉模糊的屍身,正是本門“天威院”屬下,隨同化身為“半面人”的程院主潛伏“玉牒堡”中的萬萬通。
萬萬通為什麼會慘死這裡呢?看死狀是被酷刑所殺。
儘管甘棠萬念俱灰,但對於“天絕門”潛意識中總覺得所受的太多,而無以為報。
於是——
他迅快地掩埋了死者,輕捷如鬼魅幽靈般地向林中飄去。
林中,不少樁卡,戒備森嚴,但沒有人發現他的來臨,即使有,至多認為是眼花罷了。入林五十丈,是一所巨大的莊院,莊門牌樓之上,懸著“漱玉別府”的匾額。
他無意去思索“漱玉別府”的來歷,如一抹淡煙般從側面入莊。
莊內,畫堂之中,宮燈朗照,巨燭高燒。
廳外,羅列著十八名錦衣劍士。
堂中盛宴高張,但只坐著三個人,正中首坐赫然是“玉牒堡主西門嵩”,兩個美豔妖嬈的中年婦人兩側相陪,婦人之一,是剛才乘轎而來的陸秀貞。
桌旁,兩名青衣小婢執壺。
甘棠隱身在廳堂對過的暗角裡,對堂中院內的動靜,一目瞭然。
西門嵩目中不時閃動著一縷陰森森光景,這與他一向威嚴正派的表情極不相襯。
甘棠大為惑然,這是什麼地方?那另一個女人是誰?從排場而論,這“漱玉別府”儼然是一個門派重地,難道這是“玉牒堡”的一處分支?
陳秀貞似乎顯得有些不安,不時以眼角瞟西門嵩。
另一個女子,唇角微微上翹,粉腮上表露的是一種嘲弄的神色。看來十分平和的場面,有一種詭譎的氣氛在浮漾。
西門嵩突然地高喚了一聲:“余平!”
陸秀貞粉腮微微一變。
一條人影,快步入廳,躬身道:“弟子在!”
這叫余平的,赫然正是不久前掌擊甘棠,與陸秀貞一同而來的中年武士,在燈光下更真切地看出他長得儀表非凡,足可當美男子三個字。
西門嵩面帶微笑道:“余平,為師的一向非常器重你……”
“師父栽培!”
“你對於你師姑一向侍候得無微不至……”
“弟子……”
“聽我說,為師的為表心意,特地敬你一杯酒!”
余平驚惶失措地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道:“弟子,不敢……敬領受師父……”
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受寵若驚,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陸秀貞粉腮大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兄,對一個門人弟子不必……”
西門嵩已拿起身後一把精巧酒壺,斟了一杯酒在手,截斷了陸秀貞的話道:“呃!師妹,這我可是全看在他服侍你的份上,才敬他這杯酒。”
陸秀貞櫻唇已在打顫,急道:“師兄,俗語說有事弟子服其勞……”
西門嵩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弟子服其勞,來,余平,飲下!”
另一個婦人面上的嘲弄意味更濃了。
陸秀貞顯得手足無措地道:“師兄,他怎敢當你如此厚愛?”
西門嵩笑態未改,道:“師妹,你該告訴他,長者賜,不可辭啊!”
陸秀貞轉向余平,施了個眼色,道:“余平,我忘了件事,別府門外道上你擊斃的那乞兒,來路恐不簡單,你立即去搜查一下,這杯酒你回頭再來領!”
余平驚懼地望了西門嵩一眼,又望望陸秀貞,似乎不敢行動。
陸秀貞大聲道:“余平,你敢抗命不成!你聽見我說的話了?”
余平神情一凜,應了一聲:“是!”轉身就待……
西門嵩笑容一斂,冷冷地道:“回來!”
余平全身一震,回轉身來,眼中儘是駭然之色。
“先喝這杯酒!”
“遵……遵命!”
上前兩步,伸雙手去接酒杯……
陸秀貞伸手朝酒杯拂去,怒聲道:“師兄,你不給我這點面子?”
西門嵩從容地一縮手,竟然避過了陸秀貞疾逾電閃的一拂,面色一沉,道:“師妹!”
陸秀貞粉面鐵青,咬了咬牙,道:“我有點不適,要歇憩了!”
說著,站起身來,西門嵩伸手把她按回原來位置,道:“師妹,你不能中途逃席,師兄我要處理一個人事,非你在座不可!”
陸秀貞粉腮已呈慘白……
西門嵩再次伸出酒杯,道:“余平,幹了這一杯!”
余平似已覺察到事情不妙,身形篩糠似的抖了起來,遲疑地接過手來……
“喝呀!”
余平舉杯就口……
陸秀貞正待張口欲呼,被西門嵩凌厲的目光止住,余平一仰頸,喝了下去,覺得沒有什麼異樣,雙手捧回酒杯,道:“謝師父!”
西門嵩向陸秀貞哈哈一笑道:“師妹,你似乎很緊張,像是師兄我在酒裡下了毒似的,哈哈哈哈!”
暗中的甘棠,看得滿頭玄霧,心中著實不耐。
陸秀貞神色稍見恢復,扭捏一笑道:“師兄慣會說笑。”
西門嵩一抬手道:“師父無別的教訓,弟子告退?”
西門嵩一抬手道:“你且別走,在旁邊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