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古凌風抬頭望向夜空,他感到一種失落與幻滅,事實上眼前有些事雖沒過去但等於成為過去,因為他已經喪失了把握的資格。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破空傳來。
古凌風心膽俱震,彈身狂掠過去。
一株合抱的大樹,浮隆地面的虯根之間橫陳著一條人影,古凌風奔近一看,登時一陣黑地昏天,躺著的赫然是剛剛負氣傷心而離的歐陽如玉,口鼻溢血,厥狀至慘。
“小玉!”古凌風狂叫一聲單膝半跪下去,他已顧不得男女之嫌,伸手探視,發覺氣機極微,心脈欲斷還續,五腑已經離位,是極嚴重的內傷。“小玉!”他又叫了一聲,是悲嚎,聽起來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小玉雙眸緊閉,口鼻裡的鮮血還不斷溢出。
古凌風的靈魂像被活生生剝離了軀殼,他坐下,把小玉的身體橫放在自己膝上,腦海裡呈現一片空白。
文素心奔到,驚啊了一聲之後蹲坐另一側,迅捷地檢視了一番,黯然道:“是傷於極高的內家真力……”
古凌風昏昏然地道:“還有救麼?”
文素心緩緩搖了下頭道:“恐怕是沒救了!”
古凌風狂叫道:“她不能死!”
文素心道:“我盡力試試!”說著,伸指疾點小玉一十八處大穴,然後掌附“脈根”,迫入本身真元。
古凌風像經過長途疾奔般喘著氣。
“文姑娘,你……精於此道,一定要救她。”
“我會盡我所能!”
片刻之後,小玉的手腳動了動,鼻孔裡有了微微的呼吸,又過了一陣子,鼻息加重,眼皮子緩緩睜開。
“小玉,小玉!振作些!”古凌風急叫。
小玉口唇在抖動,似乎想盡力發出聲音。
“小玉,還認得……我麼?我是……古大哥!”
“……”小玉的口唇抖動得更厲害。
文素心仍在輸以本身真元,小心翼翼,她是行家,當然知道此刻如果操之過急的話,不但無功,反速其死。
“小玉,什麼人下的手……什麼人?”
“一個……白……”小玉有了聲音,細不可聞。
“小玉,快說,是誰?”古凌風把耳朵湊近她的唇邊。
“白……白髮……金……箍……”
“白髮金箍?”古凌風栗叫。
“是誰?”文素心眸光閃了閃。
“百粵武帝”古凌風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地說出。
“會是他?”文素心語帶驚疑。
“沒錯,白髮金箍,找不到第二人。”
“以‘百粵武帝’的身份,應該不會……”
“小玉到了這時候還會說假話不成?”
“古公子,我看……”
“怎樣?”
“小玉恐怕……我已經盡了力。”
“不行!”古凌風哀叫了一聲,是對命運的抗議。
“古……大哥!”小玉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道:“你……
真的……不喜歡我?”
“喜歡!小玉,我喜歡你!”古凌風語不成聲。
小玉臉上浮起一個笑容,笑容僵化在臉上。
文素心嘆口氣,收回了手。
古凌風把小玉緊緊摟在懷裡,他也僵了。
痴心的女人,在臨死的時候得到她傾心的人一聲喜歡,這對她是一種安慰麼?應該是,因為她展現了笑容。
文素心沒有開口,她明白古凌風現在悲傷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之下,任何勸慰的話都發生不了作用,只有等他自己慢慢紓解。
遠處,傳來了報曉的雞啼。
天會亮,然而小玉的天永遠不會亮了。
古凌風抱著小玉起身,木然舉步。
文素心也站了起來。
“古公子,你準備去哪裡?”
“送她到她爹的身邊。”
二更將盡。
古凌風在北大街的“四海樓”獨酌,不,獨酌二字不當,他不是在酌酒而是狂飲,兩眼紅得像要噴血,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心頭的殺意太濃,沒人敢多看他一眼,因為只要接觸到他的目光便會感到相當地不舒服。
大部分的酒客都已醉歸,只剩下寥寥幾個貪杯的酒鬼戀棧不去,小二疲乏地坐在空桌邊,時而偷瞄古凌風一眼,瞄一眼便皺一次眉,這看來英俊的冷面酒客現在的神情是凶神惡煞,像是隨時隨地都準備殺人。
不錯,古凌風是準備殺人,胸中的殺氣已凝固了。
他自誓要為小玉復仇,百倍索討。
他是故意在大庭廣眾之間現面的,希望“百靈會”的人找上他,他便大開殺戒,把“百粵武帝”給殺出來。
酒對他似乎已失去了應有的麻醉力,他已經喝了整整十壺,沒有醉意,醉意已溶在殺意裡,更濃,更熾烈。
一個青布包頭,鄉下女人裝束的女子手挽花籃走近桌前,把一串玉蘭花往桌上一放,脆生生地道:“客官,買串花去給相好的戴。”
古凌風手按杯子,直勾勾地望著空處。
賣花女又道:“客官,剛采下的,很香!”
賣花賣到酒樓裡這倒是罕見。
小二懶洋洋地道:“喂!別打擾客人。”
古凌風赤紅的目芒轉到賣花女身上,這一看使他心中一動,這賣花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個婦人,臉色蠟黃,但一雙眼睛卻是風情十足,這眼神絕不陌生,臉型輪廓也似曾相識,她是誰?在哪裡見過?
“公子爺,花香能清神解酒!”
“你……”
古凌風從聲調聽出來了,她是化了裝的但改變不大,晃眼是看不出來,但這麼接近又說了話,很容易辨認。
“公子爺是醉眼昏花麼?”
“卜芸娘!”古凌風直呼其名。
“嗯!我到過豆腐店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