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種人會到豆腐店來,完全地不可思議,但她來了,而且還進了門。
尤物進到門裡,先望向發呆的醉蝦,然後徐轉螓首,望向古凌風的背影,蛾眉微微一蹙,然後輕啟朱唇。
“古凌風!”她發話了,聲音嬌脆但非常有力。
古凌風徐徐轉過身來,很慢、很慢,冷而銳的目芒在那美豔得令人目眩的粉靨上一掃,微微露出了一絲驚訝。
“豔秋,是你!”聲音中沒帶半絲感情,聽稱呼,雙方不但是熟人,而且還有不尋常的關係,但看不出來。
“我們三年不見了吧?”
“嗯!三年,父喪守制,略盡人子之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令尊過世,想不到‘冷血殺手’古凌風還是個真孝子。”
一頓又道:“你還是那麼冷?”
“沒辦法,個性生成!”
這尤物是誰?
說來令人難信,她也是一個殺手,因為她太美,美也是一種武器,所以比一般殺手更可怕。
她就是聞名黑白兩道的“桃花女”華豔秋,她在做案之後,慣常留一朵紙做的桃花,因而被稱為“桃花女”。
“你這幾年混得很好?”
“還不錯!”華豔秋嫣然一笑,像剛吐蕊的春花。
“門外是……‘神鞭大少’方子平?”
“對!”。
“以他在江湖上的名頭地位,會做你的跟班?”
“他願意嘛!”很輕鬆的回答,但意在不言中了。
“他比你至少小十歲?”
“你吃醋了?”媚態十足地一笑。她的笑,真正地可以迷死人,但對古凌風似乎沒發生作用,因為他連血都是冷的,殺手,沒有七情六慾。
他真是冷血人麼?
卻又不然,在某種情況下他曾經熱過,而且比一般熱的人還熱,只是這種情況出現的機會不多,這一點華豔秋是清楚的。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古凌風話入正題。
“你呢?”華豔秋偏了偏頭反問。
“找人!”
“我也是找人!”
雙方默然相對了片刻。
華豔秋扭頭瞄了醉蝦一眼。
醉蝦的表情很古怪,不是怒,不是憤,也不是驚恐,京師四大神偷之首,也可以稱之為天下第一神偷,當然是不同凡響,在賣豆腐的面具被揭開之後,就還了他的本來面目,一切都不必再裝了。
“你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分明是一句多餘而且毫無意義的話,但古凌風還是問了出來,真的是多餘麼?
未必,像他這種性格的人,絕對不會說半句廢話,開了口,自然就有他的目的和打算,他非常明白面對的是什麼人物。
“找到了,你呢?”又是一句反問,夠厲害。
“我比你先一步!”古凌風回答得很巧妙。先一步這三個字有很深的意義,江湖中對人對事都很講究先後這兩個字,他先踏穩了第一步。
太陽已經露臉,一抹紅塗上了巷子西側的屋頂,圍觀的大人和小孩大概覺得站久了沒意思,陸陸續續地散去。
小泥鰍的第二趟豆腐又已賣光,挑著兩端離地只有三寸的空豆腐擔進入巷子,遠遠便已發現店門口的異樣,他搞不懂今天早晨是衝犯了太歲還是諸事不宜,竟然怪事不斷,打破了慣常的生活規律,惡客連連上門,單看那兩個泰山石敢當般的大塊頭背影便知道不是好路道。
很快接近,他看清了華麗的小轎,門外邊手拿鞭子的公子型年輕人,店裡似乎還多了個女人,的確令人困惑。
“小鬼,站住!”轎伕之一回過身,聲如悶雷。
小泥鰍站住了,擔子一陣晃蕩。
“怎麼?”
“你胡闖什麼?”
“咦!怪事,我自己的家我不能回來?”小泥鰍理直氣壯,兩相比照,真的是小鬼對金剛,但他毫無怯意。
“你給老子好好待在這,不叫你動就別動。”
“我還有一趟豆腐要賣。”
“少廢話!”
“你們……—大早打劫?”
“你再不閉嘴老子一把抓死你!”轎伕凶巴巴地比了個抓的手勢,鐵耙似的五爪,照比例真可把小泥鰍抓死。
小泥鰍放落擔子,伸長脖子朝店內望瞭望,舉手搔頭,聳聳肩,試探著靠邊挨去。
那轎伕虎視眈眈,臉皮子抽動了一下,橫跨一步,出手便抓,巷子窄,他這一橫跨出手,完全封死了小泥鰍的去路。
泥鰍就是泥鰍,滑溜得令人咋舌,當鐵耙似的五爪堪堪要碰到他小腦袋瓜的瞬間,一矮身鏢了過去,比草叢裡的野兔還快。
轎子離店門不到兩丈,站在門邊的“神鞭大少”方子平橫身攔截,但小泥鰍這一鏢的速度沒減,方子平的身形還沒封住門,小泥鰍已到了店裡,他只是干瞪眼的份。
小泥鰍停在小桌子的這一邊,突然怔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那朵豔豔的桃花,這麼美豔的女人他是頭一次開眼界,瞪著眼,小嘴巴張開合不攏,完全地傻了。
古凌風和華豔秋當然不會把這小鬼當回事,斜瞄了一眼繼續他倆的談話。
“凌風!”這稱呼相當熱絡,出自這麼絢麗的美人之口,任何男人聽了都會暈陶陶,道:“你我談話不需要轉彎抹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