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天命晷
曲悅回過神, 也看了九荒一眼,隱約知道他在怯什麼。
她沒想到, 在這危機時分她竟然好面子的辯解一句:「我爹是因為幫我借金光琉璃罩, 得罪大無相寺,那些高僧整日裡咒他, 咒出來的劫氣。」
九荒連連點頭:「是的是的。」
上行, 絕代風華喝了一聲:「快走!擋不住, 咱們幫不上忙了!」
九條劫龍一出,天雷威力比剛才強勁數十倍不止。
絕代風華的兩條花鞭瞬間著了火, 從一開始天雷尚未落下, 便能將雷雲打散,到現在被天雷追的四處逃竄, 自身難保。
而那些劫龍雖是劫氣所化, 卻與真龍沒有區別,交纏翻滾之間,爆發出的氣息伴著強烈衝擊波,飛毯上的曲悅招架不住,被颶風掀翻過去。
九荒手裡叉龍的魚叉, 瞬間變為一條綠綾,朝上方一甩, 纏住曲悅纖細的腰。
再一收力, 曲悅便被他拉進懷裡來。
九荒抱著她飛走:「六娘, 我先將你送出天劫圈, 再回來幫忙。」
這還怎麼幫?
曲悅想說不必了, 而事實是根本不必說,莫說幫忙,現如今他們想逃出天劫圈都不是一件易事。
天要塌了一般,有個黑沉沉的洞。
劫圈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雷聲震耳欲聾,曲悅封住耳識,耳朵依然流血不止,頭痛欲裂。
「琉璃罩!」曲悅祭出金光琉璃罩,罩住她和九荒,「絕代前輩!」
絕代風華也無法離開天劫圈,鑽進琉璃罩內。
琉璃罩團成一個金光閃閃的球,落在海面上,隨著漩渦飄轉。
曲悅看著那些天雷劈下來,雖不曾翻海炸山,但肯定已經在震懾父親了。
合道天劫,遠遠超出她能處理的範圍。
合道閉關通常需要一百年,經歷三天劫:心劫、雷劫、命劫。
聽父親聲音虛弱,應是剛過心劫,沉眠休養,結果竟被她喚醒,再次遭受雷劫。
歸根到底,這是命劫吧?
因為錯失合道時機,只餘一成幾率,所以處處倒楣?
「老哥,麻煩你幫我照看著六娘。」九荒站起身,想從罩子裡飛出去。
「你莫要出去了。」曲悅將他拽坐下來,外面這狀況跟世界末日差不多,即使出去幫忙,也不過杯水車薪。
然而便在此時,她手腕上的一線牽竟然有了動靜。
曲悅也顧不得內傷,連忙連接:「二哥,你沒出事吧?」
自一線牽內傳出的聲音,竟是她五哥曲清的。
*
丹爐裡。
「阿鴻,你是否考慮好了?」顏烽詢問。
雪裡鴻冷笑一聲:「我用得著考慮?」
顏烽道:「你不是很討厭天人境麼?不做天人有什麼妨礙?留在顏家,大祭司也奈何不得你,若你不喜歡,三千界那麼大,隨便你去哪裡。」
雪裡鴻質問:「顏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快些考慮,再晚來不及了。」顏烽苦笑一聲,將自己的神識退出。
宗權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蔑視:「你從前說,天人有時候還不如凡人,我不相信,現在卻有些信了,堂堂天靈族的長老,竟然如此貪生怕死。」
雪裡鴻瞥他一眼:「你懂什麼?這是貪生怕死?」
宗權反問:「這難道不是?」
「雖然大部分的凡人活不到百歲,可他們卻可以通過修煉和其他方式,不斷突破禁錮,你永遠也不知道凡人的上限究竟在哪裡。」
雪裡鴻歎了一口氣,「而我們呢,一出生就像被造出來的『工具』,能力雖有強弱,卻也只在一個區間內上下浮動。想想天靈族,無論努力與否,修為高低,總共這麼點兒壽元,毫無差別,風槐是不願認命,想要為天靈族找條活路。」
宗權冷道:「那他殘害無數人,莫非還是對的不成?」
「當然不對。」雪裡鴻道,「我只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態,但並不贊成他的做法。」
宗權:「理解一個魔靈的心態,我瞧你距離魔化也不遠了。」
雪裡鴻:「在這丹爐裡,要入魔也是你先入魔吧?」
雪裡鴻這句話,宗權沒有反駁,此時的他的確感覺不佳,心情波瀾起伏,煩躁極了,打坐完全靜不下來。
雪裡鴻看向曲宋:「你為何如此淡定?你莫非不知道追命符是什麼意思?」
「知道,可沒轍不是麼?」曲宋依然挺直腰板盤著腿,安靜聽他們聊天。
「你腰上這袋子裡裝的什麼?」雪裡鴻盯著他後腰上的布袋子看了好半天。
袋子挺大,隔絕氣息,神識窺探不出來。
「一線牽的母珠。」曲宋答,「為了同舍妹聯繫,帶來了十九洲。」
「被遮罩了?」雪裡鴻聽九荒提過此物。
「恩。」曲宋點點頭,「風槐知道晚輩手中有這麼個可以聯繫外界的寶物,自然會遮罩掉。」
其實曲宋沒有說實話。
他這布袋子裡裝的並不是一線牽的母珠,而是……魔種。
*
一線牽裡,曲悅聽的心驚肉跳:「二哥他們都被抓了?」
——「是。」曲清的聲音,「我不太會使用這顆母珠,嘗試許久才行。」
曲悅思忖道:「母珠為何會在你手裡,你何時去的十九洲?」
——「前幾日,二哥通知我,讓我將魔種送過來。」
「魔種?」
——「對,魔種先前不是一直放在符器宗,二哥那位好基友手裡嗎,他通知二哥,說這魔種狀態不妙,讓二哥趕緊取走。於是二哥便使用一線牽聯繫我,讓我將魔種帶過來。」
——「於是我就來了顏家附近,二哥說顏烽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們一起去一趟龍牙洲,在冰玉池附近找個地方將魔種埋進去,說是魔種那位器靈,君執要求的。」
「恩。」曲悅問,「然後呢?」
——「那兩位天人前輩入內後,二哥看著狀況不太對,那院子像是個正在收縮的法寶,便想去通知他們,但又疑心有詐。出於一番考慮,二哥將身上的一線牽母珠取了出來,交給我,自己則帶著魔種進去了……」
曲宋帶著魔種幹什麼?
曲悅摩挲著指腹思考著,以宗權的本事,無論顏烽有什麼手段,想當場殺掉宗權都是不可能的。
故而,正確的選擇是困住他們,煉化他們。
如此一來,曲宋就可以帶著他們逃入魔種世界躲避,而魔種是不怕被煉化的。
但曲宋要怎麼進入魔種世界呢?
曲悅嘴角一抽,肯定要往魔種上貼水符籙,令君執感受到痛苦,不得不跳出世界看看怎麼回事……
可憐的君執。
但曲悅依然忍不住要誇一句,瞧瞧曲宋這處理危機的能力,不愧是能做部長的男人。
……
此時,天劫圈千丈之外,刑諺和宗芯追著命讖箭而來。
命讖箭被風暴逼停,兩人也不得不停下。
見此場景,宗芯驚了一大跳:「這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在渡劫?混世魔王嗎?」
「與我們無關。」邢諺收命讖箭入袖內,準備繞過天劫圈,再重新放出來。
但他神識一瞥間,竟瞧見被困在圈內的曲悅三人。
邢諺蹙了蹙眉。
宗芯見他不走,順著他視線望過去,穿梭重重雷鏈和黑龍,也看到了罩子裡的人:「是她啊。」
宗芯趕緊過去推他一把,「表哥,快去救人呀。」
邢諺猶豫:「瞧她法寶,應是可以撐到天劫結束的,我出手有些多此一舉。」
「什麼多此一舉?」宗芯道,「這叫英雄救美,你瞧,連她那情郎都沒有辦法,你出手將她救出來,高下立判。」
「正是因為如此,我出手才不合適。」邢諺糾結著道,「何況我們還要去追命讖箭……」
「也許命讖箭不是被擋住了,而是指向這裡呢?」宗芯分析道,「她一走,命讖箭就追了上來,她停下,箭也停下了。」
「有道理。」邢諺沉默片刻,點點頭,願意相信有道理,「走,救人。」
宗芯在後擺擺手:「你自己去,才能顯得出魅力來。」
*
「風前輩。」
顏烽的修煉室內,出現一位不速之客。
是位披著黑斗篷的女子,臉上戴著勾絲面具,對著擺在桌面上的油燈狀靈器裡的魔靈,行了一個天人禮。
「風前輩,姑姑命我過來傳個口信,請您莫在坐視不理,最好適當插手……」
風槐的聲音透著不解:「怎麼了?她推算的天命線,不是說將計就計,讓那丫頭拿到合道惡果之後,宗權必死無疑,曲春秋成功合道之後,亦是死路一條?」
女子搖搖頭:「可姑姑日前偷偷操控天命晷,發現這條命運線出現了一點變數……」
風槐道:「能操控天命晷的,唯有大祭司那老妖婆,你主人,還有寒露……是寒露?」
女子再搖頭:「姑姑一直看著天命晷呢,寒露姑姑並未靠近過,姑姑猜,應是有位知天命之人,擅改命運線,使得這條命運線出現一些偏差……」
「知天命之人?」風槐不明所以,魔靈在瓶子裡上下跳躍著。
「姑姑懷疑,是合道善果從中作梗。」女子道,「總之,姑姑請您小心一些,姑姑會再推衍一次天命線,再通知您……」
沉默一會兒,風槐道:「使用天命晷會遭反噬,該小心的是她……」
女子離開之後,顏烽擔憂道:「祖父,接下來……」
風槐淡淡道:「不能讓曲春秋活著出關了……」
正面對決,是在天命線算出曲春秋必死的情況下。
既然有變,那就讓他早點死吧。
*
曲悅還在和曲清說話。
金光球飄在漩渦裡,轉的曲悅腦殼疼,思考問題都變得困難起來。身體本就不適,背靠罩壁,歪在九荒肩膀上。
九荒頓時挺直了脊背。
這個姿勢依然難受,曲悅又蜷起腿,稍側一些身子。
九荒動也不敢動一下了。
頭枕著他的肩膀不說,他挨著她的那條手臂,恰好在她兩胸之間。
靜止的便也罷了,偏偏這金光球還在不停的旋轉晃動……
坐在對面認真觀察劫龍的絕代風華,漸漸感覺到這球內的空氣似乎被抽乾一樣,有一股窒息感。
疑惑不解的收回視線,他瞧見九荒原本白淨的臉皮兒紅紅火火。
感覺到絕代風華看向自己,九荒搖了下腦袋,將鬆散綁在身後的頭髮搖出一些,散在臉頰邊。
可惜他的頭髮是煙灰色的,襯得臉更紅了。
絕代風華此刻只想哈哈大笑,但他看著九荒滿身冒著黑綠毒氣,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球內的毒霧越來越重,將他身上的香味都給壓制的死死的,難受的不輕。
而曲悅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一般,並未察覺異常。
轟——!
外頭一聲巨響,罩子隔音聽不見,但爆炸產生的光芒,將曲悅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光芒盡頭,是出現在論道會上的「表哥」。
原本的溫文爾雅消失不見,此時他表情嚴肅,和宗權又有七八分像了。
一條劫龍朝他撞來,他周身凝結出流光溢彩的光罩,反將劫龍撞翻過去。
他拔下髮髻上的玉簪,化為一柄長劍,爾後身體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保護麟甲,宛如金甲戰神一般。
還真是看的曲悅眼前一亮。
九荒早已忍耐不住,從罩子裡跳了出去,興奮積攢來的力量,足以令他一手便將一條劫龍撕成兩半。
撕完之後,他看向尚未結束變身、一臉詫異的邢諺。
花裡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