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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第23章
第23章 元化一

  客棧雅間有著禁制屏障, 曲悅感知不到他是不是修道者。

  但直覺告訴她,此人絕非善茬。

  曲悅遲疑, 除了任務相關, 不與目標世界內的人結下過多因果, 是基本工作守則。

  她想勸幻波再換一個,又感覺自己若是不答應,幻波一定會去打劫他。

  畢竟她都聽見幻波吞口水的聲音了。

  與此同時, 二樓雅間裡恭敬站著的覆霜學院細作,以神識看到了曲悅:「國……」

  元化一微揚手臂,示意他閉嘴。

  細作立刻噤聲。

  元化一手肘撐在雕花欄杆上, 托著半邊腮,垂眸靜靜注視她,嘴角似笑非笑。

  曲悅則站在他的窗下,微微仰著頭與他對視。

  奇怪了,不知為何, 曲悅感覺他這幅悠閒的神態也很像她爹,總令她莫名生出幾分親切感。

  「姑娘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在下, 會令在下生出誤會。」元化一搖了搖手中的水晶杯,護甲稍稍翹起,挑了下眉毛, 「不然,上樓來坐坐?」

  「愣著作甚, 上去呀。」幻波傳音催促, 它對他的相貌垂涎的很, 雖沒有自己化形後的模樣好看,也稱得上極品啦。

  「這合適嗎?」平日裡臉皮雖厚,曲悅也從未似今日這般,活脫脫一個變態女流氓。

  「王都內守衛成群,禁止鬥法,你還怕他吃了你不成?」幻波自通道,「再說了,有我在,只要不是上三品,我都應付的來。」

  曲悅信它才怪:「可我先前修為盡失,前輩都能被我所傷。」

  幻波氣惱的踢著水:「我當時並無惡意,看江善唯長的好看,穿穿他的鞋子逗逗你,豈料你竟如此心黑手狠。」

  曲悅連忙安撫:「是我的錯。」

  幻波的心情立刻陰轉晴,笑眯眯:「放心,我現在有水缸,若遇危險,我將水缸打破,淹死他!」

  曲悅額角青筋一抽:「千萬別!」

  水缸一破,能淹了整座王都。

  罷了,就扮一次女流氓吧,心一橫,她徑直走進客棧裡去。

  自樓梯去往二樓時,聽見雅間內有幾人從正屋躲進隔間。

  剛走到門外,門就開了,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輕人道:「姑娘請。」

  曲悅入內,拱了拱手:「公子,叨擾了。」

  進入禁制屏障內以後可以感知,卻依然不知他是普通人還是修道者。

  「姑娘請坐。」元化一從欄杆前起身,走到屋內來,在會客桌前坐下。

  「不必了。」曲悅開門見山,堆著笑道,「我是想問公子買雙法靴。」看向他的儲物戒,「舊物。」

  「哦?」元化一頗感新鮮的模樣,「姑娘要來做什麼?」

  「我養了一隻寵物,有個怪癖,喜歡吃男子穿過的舊鞋子,尤其是如您這般英俊的男子。」曲悅說出口時,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做好了被罵神經病的準備。

  先罵她的卻是幻波:「我是寵物?」

  還是吃鞋子的寵物??

  元化一笑道:「鞋子在下多的是,然而私人物品,姑娘若想取走,是不是得付出些代價?」

  曲悅微怔,言下之意是有的商量:「不知公子想要什麼?」

  元化一打量她:「覆霜以劍道立國,姑娘不是劍修。」

  曲悅點頭:「樂修。」

  「樂修麼?」元化一抿著唇,護甲輕輕點在桌面上,「姑娘為在下彈奏一曲,在下便贈你一雙鞋子。」

  如此簡單,曲悅正想說沒問題,聽幻波傳音:「走了,鞋子我不要了。」

  曲悅詫異不解:「為何啊?」

  幻波冷笑:「他拿你當賣唱的歌姬,你不惱嗎?」

  曲悅不惱:「我來王都就是一路賣唱,在我的家鄉,賣唱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幻波很惱怒:「不一樣,賣唱賺錢憑實力,而他是在羞辱你!」

  曲悅認為幻波想多了,眼前此人應是想要試探自己,而她也不怕他試。不過幻波既然不想要了,她正好省去麻煩。

  「前輩想好了?」她怕它出門又反悔。

  「廢話。」不就一張臉麼,是比一般美男子更英俊些,好吧,英俊許多,但還不足以令它折腰。

  折曲悅的腰也不行。

  曲悅再次朝元化一拱手:「打擾公子雅興,抱歉了。」

  言罷,她準備離開。

  守在門口的黑衣護衛惱她不識抬舉,拳頭攥起,眸光冷沉,似乎等著主子一聲令下,便要出手拿下她。

  不是覆霜人,曲悅心裡明白了,覆霜國民沒膽子在王都動手。

  元化一沒有攔:「姑娘走好。」

  黑衣護衛的手旋即鬆開。

  曲悅轉身時,無意瞥見元化一慢悠悠地,將喝淨的水晶杯倒扣在桌面上,不由一怔。

  她爹也有這個習慣。

  怎麼回事?

  此人總是令她想起爹?

  不應該呀,爹除了她和哥哥們這幾隻崽子,沒有旁的血脈親人了。

  她禁不住嘀咕起三哥曲元,百多年前出門歷練至今未歸,她沒見過,他也不知自己有個小妹。

  沒這麼巧的吧?

  而且曲元是曲家唯一一個劍修。

  少年時在一處上古劍門遺跡中傳承到一柄古劍,自此沉迷劍道,時常在外流浪。

  百多年前大清還沒亡,拍照攝影不流行,沒有曲元的照片。曲悅只在小時候見過大哥畫的一副丹青,有曲元的容貌,但早就記不清楚了。

  哥哥們也都不怎麼提起他,只說他是個劍癡。

  可眼前此人不是劍修,身上連一丁點劍意也沒有。

  保險起見,曲悅決定試探一下。

  她停住轉身的腳步,反而向前一步:「能否向公子討杯水喝?」

  元化一從茶盤裡再取一隻水晶杯,提壺斟茶,向前一推,優雅至極:「請。」

  曲悅取過杯子,仰頭慢慢飲。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粉白的藕臂,手腕上的一線牽明晃晃,若是她三哥,定認識。

  元化一注意到了,但眼眸裡毫無波瀾。

  不是三哥。

  曲悅放下水晶杯:「多謝,告辭。」

  目送她走出房門,元化一眉頭微皺。

  等她走遠後,護衛詢問:「主人,怎麼了?」

  元化一沒有說話,再給自己斟一杯茶,這小女樂是在試探他,莫非認出他是天風國師了?

  可她是如何試探的?

  他平時都是以假的外貌示人,出門時才恢復真容,他這張臉,沒幾個人見過才對。

  元化一摸不准她的路數,只給她貼了個「不容小覷」的標籤。

  護衛小心翼翼,生怕觸怒眼前這位天風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喜怒無常的國師大人:「主人?」

  「有趣,在我準備下狠手吃掉覆霜之前,覆霜竟出了這樣有趣的事情。以近合道期前輩的女兒,是那偽君子請來的麼?」

  元化一輕笑,護甲彈了下水杯,「叮」一聲輕響,「君執,你想玩兒,那我陪你玩兒。」

  *

  曲悅離開客棧,因此人想起父親,勾起了她的思念之情。

  幻波不知緣故,卻能感覺到她情緒突然低落,抬頭瞧瞧天色,暗紅的太陽快要落下地平線,夜幕將至。

  它道:「小月亮,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曲悅打起精神,奇怪道:「不找鞋子了?前輩不是說沒新鞋子就要回盤龍海?」

  還有「小月亮」是幾個意思?

  幻波趴在花瓶耳墜邊沿,雙手托腮:「明日再找吧,你今兒和韋三絕比賽,也累了一天。」

  曲悅呼出口氣:「真是多謝前輩體諒了。」

  幻波又道:「可回去你要接著給我講故事。」

  曲悅蹙眉:「前輩,咱們說好了每隔七天講一次。」

  幻波拔高聲音:「你太壞了,你若一次講完一個故事,我可以回味七日。但你講的和尚取經有九九八十一難,我總會想著下一難是什麼,和尚能不能取到經,想的睡不著。」

  曲悅:……她只想到了長度,夠講幾個月,卻忽略了幻波追更的痛苦。

  完蛋,她本以為自己機智,這是要從周更改成日更了?

  「好吧。」曲悅最終還是答應了它,「若我得空閒就講。」

  看在它體諒她心情不佳,不再繼續找鞋子的份上。

  幻波拍拍手,喜笑顏開:「小月亮真好,我突然想唱歌。」

  「別!」曲悅斷然拒絕,今晨聽它在林間放聲高歌,真不如聽雲劍萍在隔壁駡街。

  「那我吟詩。」

  曲悅:……「行吧。」

  幻波張口就來,說吟就吟。

  我是正午的驕陽

  我有光

  我的光芒照在你身上

  你心慌

  啊

  你心慌

  聽著這令人窒息的詩句,曲悅木著臉,抄著手往學院方向走。

  從前只知詩詞有豪放派、婉約派、花間派,自從認識幻波,才知原來還有自戀派。

  ……

  回到學院裡,夜幕已經降臨。

  曲悅直接乘著仙鶴落在屋後的樹林裡,在小溪邊摘了耳墜,看著耳墜變成大花瓶。

  耗費半個時辰給幻波講完故事,她回到屋前來,和妲媞約的是子時,還能再休息會兒。

  卻見偏院外,夏孤仞和逐東流像兩尊門神站著。

  曲悅朝他們走過去:「你們在等我?」

  夏孤仞抱著他的晨曦,橫眉:「先生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曲悅完全不懂他的意思,見他冷著臉不說話,只能茫然看向逐東流。

  逐東流拱手:「我請了夏師兄去我房中坐會兒,或者挑一間合心意的空房先住下,他不肯。不得到先生准允,不願跨過這道門。」

  曲悅恍然,不愧是韋三絕的徒弟,果然講規矩。

  「走。」她帶頭進入偏院。

  夏孤仞這才跟著進去。

  曲悅指向空著的十來間房:「你隨便挑選。」

  夏孤仞伸臂,以晨曦劍擋住她:「先生的地方,哪有我自己挑的道理?」

  曲悅無語了:「難道你沒有自理能力?」

  夏孤仞怔住。

  曲悅扔下他離開,逐東流又追上來:「先生。」

  「怎麼了?」

  「我想請先生為此劍取個名字。」逐東流今日在劍閣得了一柄新劍。劍閣的劍都是名劍,通常只有親傳弟子才有資格獲取。

  他原本是沒有資格的,但因為今日曲悅獲准成為九國試煉的導師,他作為參賽者,自然不能給覆霜丟人。

  曲悅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柄劍:「劍閣的劍既是名劍,該有名字吧?」

  逐東流點頭:「原本叫見微。」

  曲悅沉吟:「見微知著,名字很好,為何要改?」

  逐東流稍稍沉默,拔劍出鞘:「見微有些瑕疵,已在劍閣蒙塵九百年,我今日將它取出,願我之於它,似先生之於我,故而想請先生賜名,賜予它新生。」

  曲悅看向這柄三尺青鋒,在劍尖處竟有半片指甲蓋大的豁口,難怪被擱置了九百年。

  劍修得一名劍,通常伴隨一生。劍閣內皆是名劍,又有誰會選擇這柄有豁口的劍。

  逐東流並非看中了它的鋒利,而是惜它與自己同病相憐。

  「那便不要改它的名字了,無論我之於你,還是你之於見微,都不是賜予新生,是命中注定。」曲悅伸手摸了摸鋒刃,微笑道,「若改名字,等同改變初心,見微不再是見微,逐東流,也不再是逐東流。」

  曲悅這番話,說的逐東流眼底霧氣彌漫,一時無法理解。

  曲悅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笑,回去自己的主院中。

  進房前神識往江善唯房間一掃,門禁以落,睡下了,也不知有沒有殺掉那隻仙鶴。

  她回到房間裡,開啟門禁,踢飛鞋子直接趴在了床上。

  精疲力盡。

  她將臉埋在棉被裡面歇了會兒,坐起身調整真氣,強行催動一線牽。

  曲宋一直在等著她似的,秒接。

  「怎麼樣?」曲宋問。

  「我可以留在學院裡了。」曲悅沒力氣廢話,「等子時去隔壁,為君執療傷。」

  「我不是讓你不要再接近他?」曲宋微慍,「此事蹊蹺,這顆蛋並不像我們認知中的世界。」

  「是他找的我。」雖是妲媞提出來的,但曲悅認為肯定經過了君執同意,「放心,我有分寸。」

  曲宋停頓半響:「你心情不好?」

  曲悅搖頭:「剛才遇到一個人,讓我想起了爹,若不是試探過他不認識一線牽,我差點兒以為他是三哥。」

  「老三?」漩渦裡的虛影一怔。

  曲悅與他詳細說了說。

  曲宋突然打斷她,語氣難得急促:「速速回去客棧找他,他可能真是你三哥!」

  曲悅驚的從床上跳起:「但是……」

  「稍後再同你解釋,先去找他!」

  曲悅掐斷一線牽,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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