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缺劍
等韋三絕說完這句話, 曲悅認真觀察其他幾位九品大佬們的反應。
九國聯盟雖像地球的聯合國一樣, 是個特定的組織,也有著特定的盟主和官員,但在大事上,最終決定權還是在這些九品手中。
九國最強的兩人,便是唐淨與韋三絕。
唐淨在修為上勝過韋三絕,名望卻遠遠不如。
韋三絕平時見不到人,魔火天劫時永遠都是衝在最前線的。唐淨正是因為獨善其身, 修為才增長的那麼快。
故而韋三絕才是九國正道真正的支柱。
果然, 他話音落下半響,無人提出反對。
師分分甚至道:「附議。」
漸漸地, 除了天風的兩位, 其他幾國的九品也逐個跟上:「附議。」
穩了。
曲悅暫且放下心,這一路火花帶閃電,跟在不靠譜的大哥屁股後面浪到飛起, 她還真怕最後難以收場。
「這是怎麼了?」唐淨的聲音終於響起。
隨後,他從高空緩緩降落,於眾人頭頂十幾丈處停下來。
曲唐先笑道:「唐前輩可算是出來了。」
韋三絕睨他一眼:「怎麼了?要當著我們的面,給人家一個交代。」
唐淨不屑:「交代?遇到一個昏厥失憶的劍修, 老夫怕他被野獸咬死,好心好意帶回家來,錯在哪兒?」
曲宋半蹲在地, 扶著元化一, 齒冷道:「有我父親寫下的骨牌, 真如此好心,為何不將他送回曲家來?」
唐淨道:「老夫從未見過什麼骨牌,讓他姓元,也是因為他昏迷時口中時不時念叨著『元』這個字,和骨牌沒關係。至於灌入記憶,是他醒來後意識海受損,陷入癲狂中,老夫才捏了個假記憶,將他安撫下來。」
眾人蹙眉。
唐淨道:「老夫可以立下心魔誓。」
反正轉修魔道了,也不怕心魔劫。
曲唐豎起大拇指,佩服他厚臉皮的程度,實乃平生之罕見。
曲悅疑惑著問:「唐前輩,您既然不曾見過我父親所寫的骨牌,怎麼知道骨牌上有個『元』字呢?」
唐淨目光一凝:「骨牌上不寫名字,寫什麼?」
曲悅又道:「我父親在骨牌上寫的是曲三郎,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元』字。」
「胡……」唐淨本想說「胡說八道」,那骨牌上明明寫的是「吾兒曲元」,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既不曾見過,就不該表現的如此肯定。
這丫頭是在故意詐他!
曲悅攤手:對,就是在詐你。
他的反應雖只有一霎,在場眾人已然看明白了。
「錯就錯了,還砌詞狡辯!」韋三絕嫌惡道,「唐淨,與你齊名,真是我的恥辱!」
唐淨一早就看韋三絕不順眼了,此刻也惱火道:「你沒病吧韋三絕!就算老夫抓別人的兒子回來養,將他養成邪魔歪道了嗎?老夫自知沒有治國治世的本事,又憂心九國的發展,特意培養出一個勞心勞力的國師,難道不是一片好心?曲家人追著老夫打,老夫認了,憑什麼要遭受你的辱駡!」
聽他這樣一說,九國大佬們微微蹙眉。
看待唐淨的目光都和善了一些。
做法雖令人不齒,多半也是為了唐家牟利,可不管怎麼說,沒有虐待元化一,待他極好,遠遠沒有達到生死大仇的地步吧?
尤其是天風的兩位九品家主,內心更是糾結。
唐淨抓回元化一,對天風可謂是做出了貢獻。
曲悅都不由得佩服唐淨的口才,正準備站出來說話時,忽聽見人群中有人道:「太后!」
眾人望過去,只見天風太后唐愫芸身著彰顯身份的華服,自宮門內走了出來。
身後右側跟著亦步亦趨的唐贏。
修為雖低,身份擺在這裡,眾人略微拱了下手。
在所有人都以為唐愫芸是來給自家老祖站街的時候,聽她道:「諸位前輩!」
她倏然淩厲的指向半空中的唐淨,「曲前輩說的不錯,唐家老祖真的在三百年前轉修魔道了!而我唐家前任少主,也就是我的親大哥,因為想要揭發他,被他親手所害!」
唐贏在她身後附和點頭。
「你!」唐淨瞠目之下,怒不可遏。
「芸兒,你在胡說什麼!」唐榷震驚萬分,然而他更怕的,卻是唐淨會出手殺了自己這一雙兒女。
立刻飛奔而去,既擋在他們身前,又想將他們轟走。
「父親,您還要被他威脅到幾時?!」
唐愫芸無所畏懼的模樣,擺出一國太后的氣度,繞過唐榷,向前一步,「家父為保我姐弟二人性命,敢怒不敢言,而我也怕幼子與弟弟為他所害,一直忍耐。然而,我除了身為唐家女,亦是天風國的太后,豈能容忍此等邪魔賊子!還望諸位前輩為九國正道,除掉這個禍害!」
「反了!」遭族人背叛,是唐淨不曾想過的,他氣急敗壞,神識力化兵刃掃向唐愫芸,妄圖割下她的頭顱!
唐榷慌忙著想擋。
「你才是反了。」
一聲鳳鳴響徹九霄,韋三絕手中沉墨驟然出鞘,擋下唐淨的神識化刃以後,身形一閃,躍上半空,攻向唐淨,「是否轉修魔道,容我一試便知!」
兩位頂尖修者在高空打成一團光影,下方眾人紛紛撐起阻隔屏障,以免被殃及,同時認真觀察唐淨的一舉一動。
曲唐攏著手,看了一場大戲,實在有趣極了。
若非三弟還滿身血的昏迷著,他怕是要笑出聲來。
雖不是自己親手報仇,能將唐老賊逼迫到這般眾叛親離的地步,心裡也算舒坦了。
曲悅瞧瞧上空,心知已無懸念。
韋三絕修為不及唐淨,可他是善戰難纏的劍修,更何況唐淨還受了傷。
被韋三絕纏上,唐淨必定是要露陷的。
目光轉向唐愫芸,對她的審時度勢,頗感幾分佩服。
不一會兒,聽見飲朝夕誇讚:「這位韋小友的本命劍內,蘊含鳳血傳承,是一柄好劍啊。」
韋小友?
小友?
曲悅突然對他的年齡感到好奇。
飲朝夕自顧自:「鳳血威力雖強,實則並不適和鍛劍,劍容易衝動暴躁,從而影響到劍主。觀韋小友的模樣,應是花費許多功夫在修心上。」
聽他一解釋,曲悅想起韋三絕每年都去大雪山釣魚的事情,原來不是個人愛好,是為了壓制劍中易燃易爆炸的鳳血。
「那是天魔火的力量吧?」
「是!」
「他竟然真的轉修魔道了!」
修為不夠,曲悅看不出來,可周圍的聲音愈來愈大,目光都帶著些困惑與不可思議。
唐淨見已遮掩不住,猛地釋放出魔功,與劍氣碰撞在一起,「嘭」的爆出一大蓬火花,終於隔開了他與韋三絕之間的距離。
韋三絕持劍與他對峙,厲聲道:「你果然轉魔了!」
唐淨壓住體內紛亂翻滾的氣血,咬著牙道:「轉魔又如何,你們這些傻子可知道,三百多年前老夫初窺天道,以神魂狀態躍出了我們的世界,才發現我們的世界是假的!」
一眾人看瘋子一般看向他。
唐淨道:「我們頭頂上的天,腳下的地,全是假的!我們的世界是個火屬性的魔器,我們身在魔器之中,被埋在冰川之下!冰川會冷卻魔器,冷卻天魔火,會令世界魔消道漲,最終魔器也會損毀,我們全都會死!」
關於天道是魔的理論一點兒也不新鮮,他們以前就聽牧星忱瘋瘋癲癲的說過了。
唐淨繼續道:「想要合道成功,必須入魔才可以!若非如此,老夫豈會在渡劫巔峰時期,不惜損傷神魂轉入魔道,老夫是老糊塗了嗎!」
此言的確比牧星忱更具有說服力一些,人群中有人蹙了蹙眉。
唐淨指向曲宋:「此人來自外界,是那世界的道修盟主,他手裡握著一座天羅塔,能夠增強魔器的力量。不,如今咱們的魔器也在他的手中,他掌控著咱們整個世界的生死存亡,他才是你們的敵人,不是老夫!懂嗎?」
見無人說話,唐淨質問曲宋:「小子,你倒是反駁一句啊。」
曲悅傳音:「二哥,君執才是魔種世界真正的主人,目前為止,他並不希望此事透露出去,依照三千界公約,我們必須尊重主人合理的意願,所以不承認也不否認,保持沉默就好。」
曲宋:「還用你多嘴?」
曲宋瞟一眼唐淨,懶得與他說話的模樣。
韋三絕道:「你發現時為何不說?」
唐淨道:「老夫告訴你們有用嗎?你們境界不到,無法窺探,勢必會攔著老夫轉修魔道。」
韋三絕道:「那你現在說有什麼用?我們就能由著你轉魔道了?」
唐淨:……
曲悅點贊,懟的漂亮。
魔道本身沒錯,但在這個世界裡九國與天魔乃是死仇。
韋三絕食古不化說不通,唐淨看向下方眾人,皆是一副疑惑不定的模樣,氣惱道:「不信的話,你們去問君執!他是魔器的器靈,是覆霜君家一直獻祭肉身養著他,用來阻斷天魔火……」
「一派胡言!」牽扯到覆霜頭上,韋三絕立刻打斷。
師分分原本都快相信「魔器世界」的存在了,聽到這反而不信:「覆霜那位攝政王是魔靈?他一直在阻斷天魔火?自掘墳墓?」
唐淨:「沒錯,他正是自掘墳墓!」
眾人看著唐淨,他怕是轉魔道時轉瘋了吧。
唐淨真要瘋了:「夏蟲不可以語冰,一群蠢貨!」
韋三絕揚起手臂,沉墨指向他:「唐淨,且當你所言不虛。為了合道,轉修魔道甚至妄圖激發天魔火的威力,置諸多凡人性命於不顧,你是自甘墮落無疑。」
「合道啊!」唐淨雙手捂住額頭,「韋三絕,師分分,周傾,你們苦修至今,難道不是為了合道嗎?我們這些祖輩都在魔器內的人,血脈裡流淌著魔器的血,像是被魔器詛咒了!不修魔,永遠無法合道成功,永遠無法真正跳出世界,永生永世被困於這方小世界裡,你們真的甘心嗎?」
師分分先笑了:「不甘心,但連自己的道心都守不住,跳出世界又如何?」
「你們境界太低了……」唐淨悲哀的閉上眼睛,「太低了……」
九荒忽地道:「六娘。」
曲悅:「恩?」
九荒道:「他挺能打,我先前說打不過他是真的,可他原來腦子不太好使。」
曲悅:……
聽九荒說別人腦子不好使,總令她感覺微妙。
正好拿九荒來氣一氣那老賊,她問道:「哪裡不好使了?」
九荒皺皺眉:「他說世界是魔器,正道太多確實會損壞魔器,但他又說修魔才能合道,這太可笑。既然是魔器,哪裡來的天道?他非得要與魔器相合,那不就是以身祭器,成為魔器養分,自找死路麼?」
曲悅微微一怔,九荒說的有道理。
唐淨的瞳孔陡然一縮,眼白有些渾濁:「那天道呢?我們的世界莫非不存在天道?難道永遠也無法合道?」
倏地看向韋三絕,「天道在哪裡?」
關於天道的問題,曲悅倒是聽父親提過:天道存於人心,滅於人欲。
韋三絕攥緊劍:「境界低,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要將你拿下,送往聯盟治罪!」
沉墨劍再是一聲鳳鳴,劍中飛出一道鳳影,攻向唐淨。
*
君執追著那隻小小的白骨禿鷲,追了好幾日。
他的選擇沒有錯誤,他追的這隻,正是那邪魔的本尊。
支岐忍無可忍:「你究竟要追到什麼時候?」
君執:「追到你停下來為止。」
「你會後悔的,你根本不知你自己是誰,當你知道,你就會發現你這些年來的行為,是多麼的可笑。」
「那你為何不直接告訴我?」
支岐冷笑一聲:「我等著看你後悔。」
君執也笑:「不,你是怕我知道了以後,依然會做出與現在同樣的選擇,更會耽誤你的大事。」
支岐不語,小禿鷲速度加快。
君執四下環顧,追著他轉了一大圈子,他竟奔著天風王都來了。
飛入王都後,小禿鷲突然轉身,朝著君執噴出一口黑氣。
黑氣迅速凝結成一團黑霧,君執被阻攔了一下。
衝出黑霧以後,追到他的氣息最後出現在一座別院上空。
這座別院面積廣闊,住著九國前來參與試煉的眾多弟子,自然也包括他們覆霜弟子。
君執不敢掉以輕心,以靈念捏出一隻紙鶴。
紙鶴沿著別院飛了一圈又一圈,一無所獲的回到君執手中。
沒有任何氣息,憑空消失了?
*
韋三絕和唐淨還在打。
唐淨明顯是敵不過韋三絕的,但一天兩天想要拿下一個渡劫期,那是癡人說夢。
其他九品也不出手,隻結了個法陣,盯著唐淨,以免他逃走。
現在似乎和曲家人沒有什麼關係了。
抓唐淨也是送去九國聯盟受審,帶不回地球去。再看九國這些大佬們品性還算不錯,曲唐心頭氣消,身體不適,便由著他們自己去折騰了。
眼下元化一才是重要的。
臨近入了王宮,放他在一處寢殿內休息。
曲唐坐在床沿上,為他檢視了一遍又一遍,擔憂的很,不斷唉聲歎氣。
曲宋站在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靈台:「我瞧老三方才的樣子,似乎沒有恢復記憶。」
曲唐無奈:「他被唐老賊灌記憶入意識海,遭了損傷也是正常的,怕是得好一陣子養了。」
「不是意識海的問題,是他自己心境不滿的緣故。」飲朝夕提著天賢劍,認真擦拭著上頭的血漬,「心滿劍出,方能徹底覺醒,你們瞧天賢的模樣,他記憶有損是正常的,但也不必擔心,他應已有模糊的印象,知道好歹了。」
曲明也想摸摸三哥,奈何擠不過去,罵道:「可惡的唐老賊!」
飲朝夕笑了笑,提著天賢劍出門去了。
因為元化一後背盡是血,被曲唐扒光了擦了擦,於是曲悅並沒有進屋,和九荒一道在門口的臺階上坐著。
瞧見飲朝夕出來,她起身拱手:「前輩,我三哥可還好?」
「還不錯吧。」飲朝夕闔上門,「其實你三哥有此一劫,怪你父親。」
「恩?」曲悅蹙眉。
「天賢被封印將近三百年,本可以提醒你三哥,但它沒有。它一直比較嫌棄你三哥,不太願意搭理他。」飲朝夕舉了舉骨劍,「你父親以骨牌的方式,劍隱時將他接回家中,等同作弊,是違背天賢考驗的。」
「一次次劍隱,如同一次次輪回轉世,本意是體驗不同的人生,在此我與彼我之間修心。」
他說的這一點,曲悅是能理解的:「但父親實在是擔心……「
飲朝夕道:「太過溺愛並非好事,我瞧你兄妹六人,無一像你們的父親。」
這丫頭睿智之時,到有三分曲春秋的影子。
但元化一抽劍骨時,她緊張到難以自持,可見太過重情,是個過於明顯的弱點。
飲朝夕又道:「不過你父親溺愛歸溺愛,教育的倒是不錯,你三哥秉性極好,這般被算計,依然堅守底線。這大概是天賢嫌棄歸嫌棄,依然願意跟著他的原因,畢竟它已經戳死不少劍主了……」
曲悅聽的頭疼:「晚輩真想知道,父親是否後悔過讓三哥取得天賢。」
「後悔也晚了。」說著話,自飲朝夕靈台飛出一些碎鐵片子,環繞著天賢,「被封印三百年,又被強行拔出,難免有所損傷,早日修補好,它的脾氣將稍稍小一些,你三哥也會少受點兒罪。可惜,天坑碎片的力量遠遠不足。」
「前輩,您師門另外十柄劍,都是些什麼劍?」曲悅突然很想問一問。聽飲朝夕的語氣,十二柄神劍一脈同源,可以相互療傷。
飲朝夕邊養劍邊道:「我的天坑是第二劍,你三哥的天賢是第四劍,不以威力排序,是以鑄造的先後順序。」
「第一劍是天慟劍,分二十層,需要以淚洗劍,旁人為劍主流的淚……」
「第三劍是天劫劍,分十二層,恩,該怎樣解釋呢,修這柄劍,痛苦是持續性的。一萬個果子裡假如只有一個果子有蟲,劍主閉著眼睛隨手一選,必定是那個有蟲的。逢賭必輸自然不在話下……」
「第五劍是天缺劍,天缺這柄劍本身就很奇特,劍尖處有個小豁口……」
曲悅聽著他的形容,倏地一怔。
為何聽上去,如此像逐東流從劍閣取來的那柄見微劍?
「前輩,是這樣的嗎?」曲悅比劃了一下。
「像。」飲朝夕凝眉,並不是很確定。
「您等晚輩一下。」
曲悅撂下句話,問著路尋去別院,將逐東流給帶來王宮。
逐東流滿頭霧水,雙手呈上見微。
飲朝夕取過手中,未曾拔劍出鞘便目露驚喜:「果然是天缺,一日之內,竟讓我重遇天賢與天缺!」
飲朝夕看向曲悅,確定她必是自己的合道機緣。
逐東流愣了下:「前輩,這柄劍叫做見微。」
「是天缺,只是尚未解封,沒有認你為主。小子你獨具慧眼,走大運了。」飲朝夕異常開心,「我教你口訣,你來解封它……」
「前輩!」曲悅將逐東流拉來身後,先問,「不知道天缺劍需要如何修煉?」
「放心,天缺是最簡單的。」飲朝夕將逐東流又拉回來,強行塞劍在他手裡。
「東流,我看還是扔了吧,我去和居掌院說說,稍後讓你再去劍閣取一把新的。」曲悅再次將逐東流拉回身後。不問出修煉方式,絕不能輕易解封。
無論她怎樣看,飲朝夕現在都是抱著能坑一個是一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