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破壁畫
那會兒九荒還是個孩子, 在後山玩耍之時迷了路,師父也不理會他。
偌大的山上跑了兩三天, 小九荒餓的頭暈眼花。趁著夜色, 瞧見有一株膝蓋高的植物, 樹根露在外頭,像是人的兩條腿,在石頭表面緩慢移動。
茂密的葉子下掛著一顆拳頭大、蘋果狀的果子。
他便追過去,一腳踩住樹根,將果子摘下, 咬了一口。
沒能咬第二口,第一口咽下去他立馬中了毒,腹痛著倒在地上。
手裡的果子掉出去, 在地上滾了幾圈以後, 滾出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
一腦袋小卷毛,沒有了半邊臉,氣惱的瞪著他。
深更半夜,孤月高懸, 慘白的月色自九天傾灑, 罩在那張只剩一半的臉上,嚇的小九荒直接昏了過去。
所以才對那張臉印象深刻,過去五百年了還能想起來, 堪稱是童年陰影。
「因吃那一口, 我險些送命。」
這是另一個令九荒難忘的原因。
他昏迷後, 再醒來時身在師父的山洞裡, 竟已過去大半年了。
剛睜眼,就聽見師父冷笑著嘲諷:「心真大,什麼都往嘴裡塞,怎麼沒吃死你?」
聽著是遺憾他沒中毒而亡,可小九荒知道,若非師父執意撈著他這條小命,他早就一命歸西了。
因為昏迷前見到師父時,他還是滿頭青絲,短短半年光景,已是滿頭霜白,人也蒼老許多,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
九荒默了默:「但我算因禍得福。」
那小果子精不知是個什麼毒物,估摸著是被九荒山上的毒草吸引來的。小九荒吃下去的那一口,改變了他的體質,令他精純的木系靈根裡充滿了毒屬性,再搭配他修煉的邪功,如魚得水。
曲悅是第一次聽他提及這段童年舊事,頗感新奇。
小果子精長的像江善唯?
但江善唯是個人類,是藥神谷江老祖的親孫子,還不到二十五歲。
曲悅疑惑起來。
九荒道:「不是他。」
曲悅詢問:「你確定?」
九荒點頭:「被我咬了一口的小果子精是個毒物,江神醫靈氣內沒有毒。」
他也是突然見到江善唯,才勾起了這段回憶,畢竟快五百年了,他平時根本想不起來。
不再想了,繼續雕他的珠花。
原本有三百二十二顆,最近又雕了二十幾顆,可能還需要一半。
雕著不難,但他手裡只剩下不到六十顆靈珠。
曲悅卻還在想著那顆果子精的事兒,越想越覺得巧合太多,相貌有點類似不稀奇,但九荒說那果子精也是卷頭髮?
長得像,同為卷髮,這樣的概率是多少?
「小月亮。」靈體狀態的幻波趴在耳墜瓶口上,狐疑著道,「韭黃吃過的那顆果子,我好像見過。」
「恩?」曲悅怕九荒看到自己的表情,在床上躺下,面朝牆壁,背對著他,「前輩在哪裡見的?」
「就在這水缸底部。」幻波踢一腳海水,「我剛住進來時,到處轉了轉,這片海底部有一處廢墟,殘破的牆上有些褪色的壁畫,奇奇怪怪,沒頭沒尾,其中有一幅壁畫,畫的就是一株長了腳的矮樹,上頭結了兩顆果子。」
曲悅皺起眉:「你是說,鎮守覆霜學院的水缸裡,有處廢墟?」
幻波:「是呀。」
曲悅道:「怎麼從沒聽前輩提過?」
幻波嘖嘖道:「小月亮又沒問過我,而且有廢墟很正常,上古時海底存在龍族,龍生來可化人形,仿造著人族在海底建造了不少宮殿。我盤龍海下方就有處龍宮遺址,藏了不少海寶呢。」
「等等,您說壁畫上的矮樹有兩顆果子?」剛才九荒說的,似乎是一顆果子。
「是兩顆,一模一樣。」幻波篤定。
曲悅不會懷疑幻波的記憶力:「您能帶我下去看看麼?
這水缸一直擺在覆霜學院門外,是覆霜祖師爺留下來的。關於這位元祖師爺的資訊很少,但存在於君執生出意識之前的時代。
然而海底水壓大,通常人族若沒有某種可避水的高階法寶保護,是沉不下去的。
「波爺先前說了會罩著你,當然沒問題啦,只不過現在不行,我連鞋子都不能穿,還在養傷。」幻波托著腮,看向坐在角落裡認真雕珠花的九荒,露出又欣賞又嫌棄的複雜表情,「可真是白瞎了這張臉。」
虛化的手指戳戳曲悅的臉,「你說你們曾經相處過兩年,都是這樣住在一個屋子裡?」
「是的。」曲悅點頭。
並非九荒山屋捨少,憑九荒的手工,連他養的雞都有「豪華別墅」住。
都是起初為了與他套近乎,瞎掰瞎子比正常人還怕黑夜,一到半夜她就從夢中「驚醒」,哭的梨花帶雨,折騰幾十次之後,終於成功與他「同居」。
「那你們倆都沒發生點什麼?」幻波詫異極了,那些愛情故事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動輒天雷勾地火,難不成全是騙人的?「是他不行,還是對你沒興趣啊?」
曲悅啼笑皆非:「前輩,他年紀不大,那會兒卻已是九品巔峰修為。」
這境界的大佬,可沒那麼容易精蟲上腦,自身精氣寶貝的跟什麼似的,除了雙修道侶,會輕易給誰?
所以曲悅去他身邊施展美人計時,從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
不過,倒有一回真的差點兒出事……
思維點到即止,曲悅連忙繞過去:「我繼續給前輩講《西遊記》,前輩心情好點兒,早些養好傷,帶我去水缸底下瞧瞧。」
「可我現在不想聽《西遊記》,我想聽你倆的故事。」幻波不開心了,「比起來打打殺殺降妖伏魔,我更喜歡聽愛情故事。」
「但我與韭黃之間,是個驚悚故事。」曲悅垂了垂眼睛,「他隨時清醒過來,我可能就沒命了。」
幻波越發被吊起了胃口,見她死活不肯說,也不勉強了,托著腮自己腦補,邊腦補邊念詩。
你在我身邊
在我手心裡面
你離我很遠
漂浮於雲端
你愁眉不展
我踟躕不前
身邊
雲端
不過一念之間
……
休息一夜過後,第二日上午,江善唯裝模作樣的請曲悅去密室裡治眼睛。
九荒守在密室外。
曲悅解開目識封鎖,寫著接下來的培訓計畫,寫了一刻鐘後,問道:「小唯,我想問你幾件事情。」
江善唯正在搗鼓藥草,聞言抬頭:「師姐請問。」
曲悅斟酌著道:「我看你也不常修煉,修為卻比夏孤仞他們還高一大截,你爺爺是不是給你吃什麼仙丹了?」
「怎麼會呢,我平時連丹藥都很少吃。」江善唯好笑道,「我爺爺是渡劫期,我自小在他身邊長大,吸收他的真氣,修為精進的當然快了,師姐不是也和我一樣麼?」
曲悅微蹙眉頭:「你自小就不怕毒?」
江善唯答:「是啊,這可能是爺爺給我吃了什麼高品丹藥吧,不然藥神谷老祖的親孫子,若是哪天中了毒,可真是將爺爺的臉都丟盡了。」
曲悅思忖著又問:「那你自小還有別的與眾不同之處麼?」
江善唯仰著頭想了一會兒:「我自小就特別能吃,算與眾不同之處麼?」
曲悅:……
江善唯好奇道:「師姐今兒怎麼對我小時候這麼好奇?」
曲悅笑笑搪塞過去:「隨口一問罷了。」
她從儲物鐲裡摸出一盒智慧果,遞給江善唯,「往後你每天喂給皮皮吃一顆。」
還是讓皮皮早點說話,加入訓練吧,時間不是很充裕了。
「好。」江善唯接過去,有點兒不情願,「那隻賤鶴還真有氣運。」
皮皮的確有氣運,曲悅暗中看了江善唯一眼。
倘若江善唯並非人類,那必定出自某種厲害的果子精家族。
怪不得催熟的白月草根,能讓皮皮直接築了道基。
但奇怪的是,九荒咬了一口果子精差點兒被毒死,江善唯本身卻是沒有一點毒性的。
所以這個奇怪的果子精家族,產出劇毒果,也產出解毒果?
……
她揣著一肚子疑問回到房間裡,說自己要打坐吸收丹藥,將九荒趕了出去,催動一線牽。
曲宋:「送走了沒有。」
這十天開啟兩次一線牽,曲宋的開場白都是這一句。
曲悅知道原因,曲宋當年差點被九荒打死,心有餘悸,最清楚他動起來手來有多兇殘。
「沒有。」曲悅也問,「內奸的事兒有頭緒嗎?」
「沒有。」
沉默片刻,曲悅提出自己的建議:「二哥,不妨將目標鎖定藥神谷吧,江家老祖有嫌疑。」
曲宋不認同:「打消你的念頭,江老祖是父親的朋友。」
曲悅做出判斷:「正是如此,他對咱們特殊部門以及異人監獄瞭若指掌,而且……」
「什麼?」
曲悅的眼眸越來越鋒利:「我今日忽然想起來一件很巧合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當年異種蛇在華夏大肆捕殺修道者,掀起腥風血雨時,我剛好十四歲。」
「那又如何?」
「那一年,父親正式閉關合道,無論成功失敗,至少需要百年。知道父親閉關的,除了咱們兄妹,應該只有父親的摯友,藥神谷江老祖……」
……
江善唯拿著果盒子出來,捏了一顆遞給皮皮:「吃!」
他對誰都好脾氣,唯獨對皮皮毫無忍耐之心。
皮皮不知這是什麼,才不要張嘴。
「你吃不吃!」江善唯準備捏住它的脖子灌下去。
卻見它朝後一閃:「不……」
江善唯一怔,它還沒吃果子,竟就會說話了?
皮皮也愣了一下,咦,它昨個才消化完白月草根,今兒就能說話了?
再試圖張嘴,卻又是仙鶴的叫聲。
等等。
江善唯瞪大眼睛:「你是隻母鶴?」
剛才那聲音,明明是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片子的聲音!
皮皮震驚的看向他,意思是你天天遛我,竟不知我是母鶴嗎?
江善唯真不知道,他看鶴長的一樣,也不知道怎樣分辨公母,心裡以為它是公的。
畢竟這麼賤,應該是公的啊。
想到一件事,他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你也太不要臉了,是隻母鶴,卻跟著我去如廁?!!」
皮皮翻了個白眼:是你牽著我去的好嗎?再說我都是閉著眼睛的,誰稀罕看你?
江善唯氣急敗壞:「沒想到你不但卑鄙,還好色!」
過分了啊,皮皮跳起來踹他一腳。
江善唯被氣昏了頭,一捋袖子,和它打成一團。
在地上滾了幾圈以後,江善唯壓到了一雙鞋子,仰頭瞧見是九荒,礙著自己神醫的身份,連忙爬起來:「蓋世前輩。」
皮皮也有點怕他,躲去廊柱後面。
九荒亮出卷尺:「躺下。」
江善唯沒聽懂:「恩?」
九荒屈膝半蹲,指節叩了叩地面:「你不是想要一具舒適的棺材?」
所以?
江善唯眼皮兒一跳,造個棺材還要量身定做?
要不要這麼認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