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六章難解心，不分離（二）【完結】

　　少年彎了眉眼，揚起手臂環住低下頭來的男人，張開口接納對方更深入的佔有。萬年前冰山一般的男人也將“惜字如金”發揮到極致，卻又，在轉輾紅塵之中、這一場與懷中人兒算不上順利的傾心之戀中，學會了以行動證明一切的法子。

　　就在二人吻得難解難分之時，調侃聲音驀地響起，“哎呀呀！看來我們回來得正是時候呐！”

　　眉梢微挑，擁吻的二人稍稍分開，卻仍擁著彼此。

　　順著聲音看向來者，卻見是消失多時的御沐揚與御祺月自一片金光之中憑空出現。而方才說話的，自然是滿臉笑意的御沐揚。

　　“是幻瑛與將暝？還是三皇兄與父皇？”

　　這一回，問話的卻是臉上難得現出幾分笑意的御祺月。

　　“有什麼關係麼？”

　　相擁二人異口同聲反問一句，換來揚、月二人同時挑眉。

　　“對我們確是沒什麼所謂。”

　　御沐揚聳聳肩。反正在冥界看多了轉世輪回。只要靈魂不變，其實在他們看來還真的沒什麼所謂。

　　少年微微一笑，男人面容也放鬆了些許，似是頗為滿意對方回答。

　　一切糾結彷徨、迷惑茫然，在生離死別面前，都只化為一句話——沒有你，何來我？

　　無論如何，捨不下，也不知，該如何割捨。

　　無論萬年前彩雲端，抑或今今日、凡世紅塵。

　　哪怕被人認作無情的將暝，或者也從未真正捨得下那跳騰聒噪的幻狐。

　　幽紫的瞳眸望入深沉的黑眸，從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了然。

　　“往昔已矣，如今，就讓我們還是御氏一家吧。”

　　未曾錯開與愛人膠著的目光，御紫炎笑著說出自己答案——雖然，無論是他，還是愛人，都已有了些微變化。不過，比起萬年前的幻瑛與將暝，他還是更喜歡自己與愛人“父子情人”的關係——更何況，他也叫慣了“天”這個稱謂。

　　“呵呵。既是三皇兄如此說，我們自是沒有異議。”

　　御沐揚回以一笑，仿佛早已料到對方會如此回答。

　　“啊！！又晚了一步！”

　　就在御沐揚話音剛落之時，虛空之中卻是驀地出現一道懊惱滿分的俏皮聲音。

　　似曾相識的聲音，令御紫炎高挑眉梢，然而仰頭眺望，金光之中卻看不到旁人身影。

　　緊接著，另一道滿是威嚴的聲音隨之響起，“不過總算平安度過一劫，舞兒你也該安心了。”

　　“切！要不是本神幫他們尋到往生鑒，豈能如此簡單了事？！”

　　俏皮聲音不依不饒的強調著自己功勞，惹得御紫炎笑彎了眉眼，視線，卻是不再在天空中尋找，反而微垂下頭顱。

　　即便已經猜到兩道聲音主人是誰，御紫炎卻未曾打算與二人相認——恢復了幻瑛一切記憶的他，自然清楚神界之人不得干涉凡間之事的規矩。

　　而他此刻也隱約感覺到了，某只“笨蝴蝶”在他身邊留下了些小東西，只是，以他眼下的能耐，還無法看得分明。

　　“炎兒。”

　　輕喚一聲，御天行攬著愛人腰身，目光中滿載柔情。

　　“嗯。”

　　輕應一聲，御紫炎覆上腰間愛人的手。

　　就在這時，周遭耀眼金光漸漸褪去，隨著二人身影展現在眾人眼前，兩個人分明看到一眾人轉悲為喜、近乎癲狂的模樣。

　　眼中蕩漾著溫柔笑意，御紫炎看著眼前為了他們而哭、而笑、而憂、而喜的人們。

　　那是身為九天幻狐、獨來獨往、整個世界中只有將暝一人的幻瑛所無法感受到的溫暖愜意。

　　而御天行周身氣息較過去更為冷漠，但當他側首看到愛人臉上如春風一般和暖笑意之時，冰冷的面容之上，現出一絲笑意。

　　“炎哥哥！”

　　金光完全退去，率先、怕也是唯一有膽當著御天行的面撲向御紫炎懷抱的，是一團雪白。

　　只可惜，雪白團子還不曾靠近目標，已被一股無形氣勢擋了下來。

　　睥睨天下的氣勢，比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小小靈狐只能幹瞪眼，再無法上前一步。

　　而這一回，御紫炎也沒再勸解愛人，只是滿臉興味盎然的看著腳下氣鼓鼓卻又連與御天行對視都沒法的小傢伙。

　　與幻瑛三魂融合在一起的如今，他心中雖然仍然疼愛小狐，但，心境也已有了細微不同。身心——似乎更加依戀身邊之人。何況……小狐也是時候從他這個“哥哥”身邊畢業，投向另一個專屬於他的懷抱。

　　正如此想著，御紫炎便瞧見，某只受了冷落的小狐轉了轉眼珠子，然後幾乎沒有太多耽擱的轉而投向另一個隨時為他敞開的懷抱。

　　眼中笑意盈然，御紫炎還不待多說些什麼，卻又是微微一愣。

　　“天。”

　　與愛人交換一個眼神，只見御天行同樣投來肯定目光。

　　而後，御天行轉而向眾人宣佈，“我與炎兒，天劫將近。”

　　“咦？！！！”

　　話音剛落，一片驚訝呼聲響起。

　　然而，御天行並未給眾人太多機會詢問詳情，攬著愛人，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蹤影。

　　沒想到兩人不知不覺之間竟是達到了合體期境界，更加沒想到御天行就這麼毫不客氣瞬移走人大吉，剛剛大悲大喜的眾人，再次愣在了當場。

　　“他們……這麼快就要渡劫了？”

　　不止在場眾人面面相覷，虛空之中的俏皮聲音，也帶著些微訝異。

　　“嗯，沒想到如此之快。”

　　沉穩聲音同樣有些許意外，但沉著依然，“不過是飛升仙界。距離相見，還遙遠的很。”

　　“可是他們的天劫——”

　　大概是受到沉穩聲音的影響，俏皮聲音也恢復了些理智，但還是難言擔憂說道，“可是他們的天劫——”

　　“此乃天罰，我們，也別無他法。”

　　這一回，沉穩聲音也不由得歎息一聲，字裡行間，同樣有著淡淡隱憂，不過，卻又補了一句，“但是他們二人，應可安然度過。”

　　“嗯，這倒也是。再怎麼說混元珠與往生鑒都已回到他們手裡。雖然浮世輪受了些損壞，不過這點小事還難不倒臭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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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空之中的聲音漸行漸遠，凡世眾人，卻無人知曉，在距離他們咫尺之遙的地方，曾經有兩位神人穿越時空大駕光臨。

　　但，他們不知，卻不代表兩位神人來去得神不知鬼不覺。

　　“……天，可是聽到他們所言了？”

　　九蓮瑤池之中，嫋嫋霧氣之下，放鬆了身子倚靠在愛人懷中，紫發的少年眯著眼懶懶的說道。方才虛空之中的對話，雖不十分清楚，卻也聽得了八九分。並不陌生的聲音，是蝶妖玄舞與龍王敖瀚。

　　“嗯。”

　　掬起一捧溫熱池水，輕輕灑在愛人身上，然後，仔細的捋順眼前一縷濕潤的紫色髮絲，“萬年來，我們欠下的債也算不少。看來這一回天劫——恐難善了。”

　　“可真是有些難辦呐，浮世輪也損壞了……”

　　輕歎一聲，卻好似並沒有太多擔憂之意。反倒是，損壞了浮世輪這件事，令說話之人更加掛心，低聲嘟囔的話語中有著濃濃的不捨與不鬱，“那可是當初天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不妨事兒，損壞了修補好便是了。”

　　說著不甚介意的話語，垂下眼瞼，認真看著自己指尖閃耀著瑩潤光澤的紫金耳釘。

　　因為愛人的動作而微微一顫，一聲嚶嚀冷不防由唇瓣間溢出，“唔——”

　　聽到那甜軟聲音不設防的發出，御天行眼中盈滿笑意，語調，也輕快了幾分，“何況，所謂‘風水輪流轉’，我已不似萬年前那般小氣，不是麼？”

　　“呵。”

　　因愛人這一句話而了然輕笑。

　　轉過身，送上一記香吻。

　　含笑的紫眸，氤氳在白色霧氣之中，顯得愈發靈動可人，“什麼叫‘風水輪流轉’？這叫‘善惡到頭終有報’。”

　　“頑皮。”

　　寵溺的捏了捏愛人鼻尖，融合了幻瑛某些特性的人兒，比過去少了幾分內斂、多了幾分率真。不過才思敏捷這一條，卻仍是不變。

　　“天，莫要走神。”

　　並無不悅的聲音，拉回御天行飄遠的思緒。

　　彎起的唇，貼上眼前微微嘟著的柔軟，將話末尾音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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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君。”

　　九天之外、神界之中，周身散發著戾氣的男人憑空出現。即便在神界也令眾神人聞之色變、敬而遠之的凶神，卻對前方背影，恭敬無比。

　　“呵。這兩個，果然是可造之材。”

　　漫不經心的笑言，卻透著高深莫測的神秘。

　　“令神君太過費心。”

　　沒有前言後語的一句話，顯得冷硬非常，比萬年前的將暝，亦不遑多讓。

　　“呵呵，紅蓮，若非如此，這神界的日子不就太過無聊了麼？”

　　背對著名為紅蓮之人的“神君”，悠悠轉身，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紅蓮身上，卻隱隱含著一絲興味。

　　“……”

　　然而，回應“神君”的，卻只有紅蓮面無表情的冷顏。

　　不過，被對方冷目以對的神君似乎也不怎麼在意，依然微笑著回過身去，低頭看向水鏡中，下界種種。

　　“呵，神君，偷看他人談情說愛，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好習慣呢。”

　　突然，又一道含笑聲音打破二人之間生冷氣氛。

　　“太乙，你出來，不也是為了偷瞧麼？”

　　未曾轉回身，神君招招手，示意後來出現的清麗女子一同上前。

　　金髮碧眼、衣飾卻是純然東方韻味的美麗女子，經那神君一招呼，也不客氣，大大方方走上前去，與神君一同湊在水鏡面前，繼續那“不怎麼值得稱頌”的偷看行為。

　　“嗯，太乙，你在冥界與他們二人打過照面了，感覺如何？”

　　沒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自覺，神君又是漫不經心問著身邊清麗女子。

　　“萬載紅塵，無論將暝、抑或幻狐，都長進了些許。”

　　太乙據實以告，說出自己心中想法。

　　“嗯。我看也是。”

　　似是很滿意太乙回答，神君語調微揚說道。

　　然而在他們二人身後的紅蓮，卻是冷聲說道，“不過沾染了些塵世俗情。”

　　“呵呵，可不是。”

　　仍舊不曾因為紅蓮煞風景的忤逆之言而動怒，神君再次回過神來，笑眯`眯看了一眼臉上似是有些不悅的紅蓮，甚至還深有同感似的點點頭說道，“幻狐也便罷了，連那將暝也成了癡人。”

　　“呵，神君，您還真是沒有立場。”

　　一旁的太乙輕笑出聲，毫不客氣的取笑著極有“牆頭草”嫌疑的神君。

　　“誰讓紅蓮脾氣不好。自然是要順著他的話來說才好。否則，本來話就不多的這傢伙，日後更要惜字如金了。”

　　含笑的眉眼間全是春風般柔和之意，便是連一身煞氣的凶神，也難以成惱——又或者，只要是這位神君說出的話，即便再如何不著邊際，他堂堂凶神，也難以動怒。

　　“可是，騰蛇難道不覺得，沾染了這‘紅塵俗情’的兩人，看起來更加可親可愛麼？”

　　太乙笑著看向表情有些怪異的凶神，有意無意問出一個問題。

　　“——”

　　眉峰微微蹙起，被神君喚作紅蓮、其實與太乙同為十二神將之一的紅蓮，眼底略過一絲起伏，但，並未回答太乙問題。

　　“相逢既是有緣，緣中自有妙不可言。偶然亦是必然，其中深意體悟了然。身隨心動，容納百川……”

　　暗藏玄機的話音落下，衣袖翻飛，神君身影已是消失在水鏡之前。

　　太乙望著空空如也的神殿，微微一笑，也隱去了身影。然而虛空之中，二人對話卻並未就此終結。

　　“太乙，若有需要，待他二人飛升仙界，再適當點撥一下。”

　　“神君請放心，神君乾坤訣與混元訣的傳人，太乙自然不會怠慢。”

　　“呵，不要玩得太過火便好。”

　　萬年不變的沉寂神殿中，回蕩著神君最後的吩咐。

　　“神君才是，看好騰蛇莫要讓他痛下狠手才是。”

　　“紅蓮之事，卻是不必擔憂。接下來的萬年，本君要閉關。”

　　前後並無因果的兩句話說罷，便再沒了半點聲響。

　　祥雲繚繞的福地之上，雄偉神殿門楣之上赫然幾個大字，上書“乾元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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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蓮瑤池之中，相依的兩個人帶著甜甜微笑，闔目小憩。

　　千萬年兜兜轉轉，悲歡離合、分離重聚。

　　一樁樁、一件件，淡淡的，縈繞心頭。

　　自己的、他人的，怨尤的、愛戀的。

　　一日日、一年年，質疑的、信任的。

　　曾經的、將來的，執拗的、釋然的。

　　再多的驚心動魄，再多的盪氣迴腸，終有一日，會歸於一片平淡祥和。

　　世上多少人，會因平淡而感到碌碌庸庸；然而，若真的刻骨銘心，哪怕就此靜靜相依，業已地老天荒、心無怨憾。

　　世人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然而，在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之上，若當真無情，何以堪忍瓊樓廣寒？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難解心、不離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