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六章貘獸釋夢(二)
見九幽冥凰不見了蹤影,幻瑛滿臉迷茫,歪頭想了片刻,而後恍悟道,“啊!剛剛似乎看到秤桿子和幽冥鳥在一起來著。莫非幽冥鳥這會兒又去找秤桿子了?”
聽著幻瑛對秤桿獄主與九幽冥凰的“昵稱”,御紫炎抿唇淺笑,側首看向滿臉茫然的夜以心,眼中滿是柔和光芒。
見愛人還是對這前世的生母念念不忘,御天行有些不鬱的沉下臉來,卻又清楚知道愛人對於母子親情如何嚮往,因而實在捨不得強迫愛人不去關注夜以心的一舉一動。
但,某位獨佔欲極強的男人自然還是不會容忍愛人如此盯著他人猛瞧,因而不由分說攬住愛人腰肢,跟隨幻瑛離開方向而去。
對御天行、御紫炎存在一無所知的夜以心看見幻瑛漸行漸遠,也自跟上。
一行屬於不同時空之中的人卻是一齊來到一處華貴雄偉的建築之前。
仰望處處透出莊嚴、重重疊疊的宮殿瓊宇,便連御天行與御紫炎也不禁一陣唏噓。而夜以心更是激動的驚呼道,“哇!沒想到在冥界竟還有這麼華麗的宮殿!當年皇朝鼎盛時的紫禁城也不過如此罷!”
紅黑相間的重樓疊院聳立在一片縹緲迷霧之中若隱若現,城牆四周隔上幾步便有武士裝扮、長相各異但卻無一例外高大威武的守衛把守著。而且看那氣勢,比起當初天、炎二人在冥界大門之前看到的鬼將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明是十八重冥獄中最最駭人的秤桿獄,卻聽不到半點鬼哭狼嚎,更加沒有一絲陰森之氣,卻偏偏又肅穆得令人油然生出一種敬畏之心。
天、炎二人一齊抬頭,只見城門口高懸一塊匾額,上書“因緣報”三字。
再看城門左右各有一塊石碑,上面分別寫著,“善惡因果終得報,悔不當初退路無。”
“這還真是半點不留情面。”
御紫炎微微一笑,對於石碑上威嚴無比的語句全然沒有半點畏懼之意,反是語氣輕鬆評論道。
御天行點點頭,亦是面色如常攜著愛人從容踏入城門。
而夜以心也只是看了一眼左右石碑,而後毫不在意的走了進去。
聽著背後城門“吱呀呀”關閉聲音,看著眼前變得愈發濃重的迷霧,御天行與御紫炎面色從容朝前方走去。
周圍寂靜無聲,沒有半點生氣,不過這也是必然。在十八獄中,哪裡還會有什麼活人存在?至多也就是像他們這樣,以一種奇妙的狀態來到十八獄中最可怖的秤桿獄。
不過看似迷蒙一片的重重霧氣之中,御天行與御紫炎倒是看到一些過往的無生魂。而這些無生魂,有些面無表情、看來全無半點思維能力與感情色彩,然而有一些卻比前者看起來鮮活一些,即便無法與白女鬼相比,也比當初看到景天天師操縱下的無生魂高等許多。
想像著冥獄其他城池中是否也是如此一番景象,御天行與御紫炎一路前行。
……
一路上走走看看,原以為看到眼前詭異一幕夜以心到底會露出幾分膽怯模樣,然而御紫炎微微回首瞧見夜以心滿臉興奮,不由得笑彎了眉眼。
收回視線,以避免身旁某人因為嫉妒成狂而做出過激舉動,但御紫炎心底又對這位性情爽利的“母親”添了幾分好感。
因與幻瑛擁有著相同靈魂,即便只是在幻境之中,御紫炎仍是毫不費力順著心底的感應尋到幻瑛所在。
毫無意外看到一座氣勢非凡宅院,毫不理會守門鬼將,幻瑛身形一閃便已消失在宅院外面。
與愛人相視一笑,御紫炎牽著御天行的手,同樣徑直進入宅院。
夜以心左右瞧了瞧大門口兩名面無表情鬼將,同樣大搖大擺由正門進了院子。
走入宅院之中,氣氛卻全然沒有了外界莊嚴肅穆模樣。
有些意外的挑眉環顧四周,御紫炎不由得感慨一句,“這還真是‘別有洞天’。”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幻瑛一聲不屑噓聲,“切!一看這酸溜溜的調調,就知道准是幽冥鳥特意為了秤桿子佈置的一切!真是的!明明就是一隻大火鳥,學什麼‘田園野趣’、‘碧水流觴’、‘曲徑通幽’……文縐縐、假兮兮的!陰曹地府就要有陰曹地府的樣子嘛!何況還是人人談之色變的十八重地獄中最可怕的一重!秤桿子的威信全被幽冥鳥敗光了!”
“噗——”
聽到幻瑛一陣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御紫炎忍不住噴笑出聲,幾乎癱倒在愛人懷中,憋紅了一張俊秀臉龐,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話來,“呵呵,這幻瑛,倒是越來越會說了。”
御天行顯然也被幻瑛一席話逗得忍俊不禁,眉眼之間盡是笑意。
“不過幽冥鳥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真是的!我有急事找他,他偏偏跑得不見人影!還有這什麼鬼地方?!連靈識都沒有辦法展開!秤桿子!你就算為了維護獄主威望,也不必將靈識限制得徹徹底底罷!”
幻瑛又是一句埋怨,腳下卻未曾慢下半分。並且失去了靈識相助,如今的幻瑛只能如一只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卻偏偏遍尋不著九幽冥凰的影子。
“要死了要死了!幽冥鳥!要是因為你耽誤時間讓本狐錯過了將暝飛升的時機,看本狐不扒光了你的毛給秤桿子當雞毛撣子用!!”
沒想到幻瑛竟是說出這樣一番話,御紫炎甚至忘記了取笑前者,傻傻愣在當場。
而一旁的夜以心聽到此處早已笑得直不起腰來,誇張說道,“哈哈!沒想到幻瑛原本竟是這樣一個人!哈哈!這簡直就是一個活寶嘛!也難怪魔會喜歡上他。就連我也——”
話說到最後戛然而止。御紫炎下意識看向夜以心,卻見後者清麗臉龐上掠過一抹緋紅。
雖然那抹豔麗顏色轉瞬即逝,但御紫炎還是心中微微一動,愛人先前所言再次浮現心頭。
猛的將話尾吞進肚中的夜以心許是有些尷尬,因而即便以為沒有任何人聽到她自言自語,仍是加緊幾步向前趕去。
微抿唇瓣,御紫炎也未曾多說半個字,與愛人繼續前行。
跟隨著幻瑛又在四下裡急急忙忙尋找了一番,卻是在一間緊閉著門扉的房間前停下了腳步。
幻瑛對著緊閉的木門端詳了半晌,終是抬手推開了並未落鎖的門。
舉步走進房間,幻瑛也未曾回手關上房門。
而御天行與御紫炎一齊朝房內看去,卻見那房間著實不大,只是如此探頭一瞥,便已將房內物什一眼看盡。他們實在奇怪,正四下尋找九幽冥凰的幻瑛因何會特意進到此間房內,而且一眼便能看出房內沒有他要找尋之人,幻瑛卻沒有立刻退出來。
房內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使得原本一心急著找到九幽冥凰的幻瑛寧可耽擱時間停下來端詳。
如此想著,御紫炎又將房內擺設一一看了一番,卻突然注意到掛在牆上的一面碩大明鏡。
“……”
眉梢輕挑,御紫炎注視著正對著房門牆上的碩大明鏡。其實說是明鏡,此鏡,卻又並非尋常意義的鏡子。只因鏡子材質,既非傳統銅鑒、亦非現代玻璃製成。
展現出自然紋理的溫潤玉面,實在難以令人想像可以製成明鏡的材料,卻偏偏被打磨的光可鑒人。
而那玉鏡周圍的繁複花紋,更是令御紫炎心中驀地升起幾分預感。
眯起一雙紫眸,仔細將玉鏡周圍花紋端詳一番,御紫炎驀地發現,在那看似只是裝飾的花紋之中,竟然另有乾坤,隱含著三個大字。
“因緣壁——”
悠悠念出三字,御紫炎目中滿是了然,“原來,這便是‘因緣壁’。”
忽的想起先前在浮世輪幻境之中,秤桿獄主與白女鬼對話之間確是提起因緣壁以及劫數之事。莫非此刻幻瑛闖入無人的房間,看到因緣壁,也並非簡單巧合?
正如此想著,御天行與御紫炎忽的注意到那原本明亮照人的玉鏡竟是發出耀眼光芒。
微眯著雙眼仍不肯移開視線,御天行與御紫炎此刻心中騰起相同預感,似乎,有什麼重大之事將要發生。
果然,耀眼光芒過後,明亮玉鏡上竟泛起陣陣波瀾,隨著那水樣波瀾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行字,“將暝,父母之仇得報之日,亦即命喪之時。”
“——”
待看清鏡面上顯現字樣,御天行與御紫炎臉色同時一沉。而站在最前面的幻瑛,則是沉默不語,只看到那白色的身影站得筆直。
過了半晌,仍是死一般沉寂,御紫炎卻清楚幻瑛心底絕非表現出來如此安靜。
仿佛為了印證御紫炎所感,下一刻,轟隆一聲,房門、牆壁、窗櫺,盡皆被毀,騰起一片塵埃欲迷人眼。
而被巨響吸引過來的,正是幻瑛先前遍尋不著的九幽冥凰,還有,與其一起出現的秤桿獄主與白女鬼。
不等塵埃散盡,九幽冥凰已看清肇事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本該已經離去的幻瑛,不由得將臉一沉說道,“幻狐好大膽子,竟敢毀了獄主參詳因緣壁上因果的房間。即便你與我相識一場,也容不得你在此處撒野。”
然而對於九幽冥凰聲討之詞,幻瑛恍若未聞。頭也不回,身形竟是化作一道白光直沖天際。
“站住!”
九幽冥凰見幻瑛惹下大禍竟還敢如此不告而別,臉色愈發鐵青,高喝一聲便要現出原形將幻瑛追回,卻在轉身之際不經意瞥到一處。
轉到一半的身子驀地僵住,化作人形的九幽冥凰,俊逸瀟灑的臉上滿是愕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