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八章 龍宮相見（三）

　　對於二人要求，御紫炎也未堅持，微微一笑，拱手稱道，“染龍王。”

　　敖染龍首一點，算是回應，而後卻是闔上了雙目，沒了聲息。

　　御紫炎見狀眉梢輕揚，下一刻便見祈憐卓重新來到他的面前。

　　一身貴氣的男子對著御紫炎歉然一笑說道，“紫炎公子莫要見怪，染他——近來身體違和。說這一會兒話，已是他體力極限了。”

　　祈憐卓說得好似輕描淡寫，然而眉間縈繞不散的愁緒卻清清楚楚昭示著男子的擔憂。

　　御紫炎略一思量，緩緩開口說道，“天罰將至，帝君劫危。麟子獻祭，朝元更侵。忠孝兩難，梁棟拳心。神龍顯威，王土平安——”

　　祈憐卓聞言挑眉，眼中憂思被探究替代，原本還算客氣的態度也帶上了一絲冷意，“紫炎公子果然是位知情人呢。”

　　“略知一二。”

　　御紫炎挺直脊樑答道，心中則是暗自一驚——方才，他分明由祈憐卓身上感受到一絲殺氣！

　　似是察覺出御紫炎的緊張，祈憐卓又瞬間收斂殺意，話中透出幾分笑意，“紫炎公子毋須緊張，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

　　御紫炎微微一笑，心中卻並不相信祈憐卓所言——方才那股殺氣，他斷沒有認錯。不過他也同時認為，祈憐卓所起殺意，十有八九並非針對於他。

　　那麼——答案，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南海邊離奇喪命的漁夫……可是前輩所為？”

　　御紫炎試探的問出一句話。

　　祈憐卓聞言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卻仍是坦承頷首，“不錯，正是我。”

　　說罷，祈憐卓又擺擺手說道，“不過這‘前輩’二字，如今我可是當不起了。”

　　見御紫炎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祈憐卓搶過話頭，挑眉說道，“最要緊的是，我可不想在輩分上比染還要高。明明他比我不知多活了多少時日，呵呵。”

　　提起敖染，祈憐卓的表情柔和了許多，非是御紫炎初見時那慵懶隨意的笑容，也非方才或戲謔或冰冷的笑意。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為了心頭摯愛所綻放的溫柔笑意。

　　“那——不知紫炎可否稱您一聲‘祈憐先生’。”

　　“隨你罷。”

　　祈憐卓不甚在乎的點點頭，而後又將御紫炎上下打量一番，方才繼續說道，“紫炎公子你到底知道多少？”

　　祈憐卓問得直接，御紫炎卻並未打算答得同樣直白。畢竟關於他與天並未忘記魂契一事，他尚不能確定到底還有什麼影響。傲雲與御雋兗好不容易將祈憐銘靖由鬼門關救了回來，他不想輕易涉險。

　　但，依祈憐卓方才的反應，他十有八九是知曉魂契其事的。更甚者——他便是涉事之人。而另外一方，則極有可能便是那體力不支而睡去的敖染龍王。

　　可若當真他所猜不假，另一個矛盾卻又應運而生。

　　看向祈憐卓，御紫炎緩緩說道，“紫炎知道得說多不多、卻也說少不少。但在此之前，紫炎想要冒昧問一句，方才那一段偈語之中，‘帝君’是否指的是祈憐先生您，而那神龍，又是否指的是染龍王？還有……那偈語怕是祈憐先生自行杜撰，並且其中，也有些不僅詳實之處罷？”

　　御紫炎的一番話使得祈憐卓先是一頓，而後看向御紫炎的目光愈發淩厲，但其中卻又閃爍著幾分光彩。

　　“你到底是何人？”

　　面對祈憐卓咄咄逼人的追問，御紫炎從容答道，“御氏紫炎。”

　　“僅此而已？”

　　祈憐卓斜睨著面前少年再次問道。

　　“萬年前的九天幻狐轉世。”

　　御紫炎微笑迎上祈憐卓目光，老神在在打太極。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祈憐卓的口氣瞬間轉冷，“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一時之間男子王者霸氣盡顯，只不過，御紫炎對此並不在意。說道帝王霸氣，他轉世之後可是日夜與之相伴。

　　思及愛人，御紫炎心底劃過一絲暖意與柔情。再看向祈憐卓，暗自感歎一聲——這男人此刻表露如此明顯情緒，也是因為心系敖染吧？

　　想到這一層，御紫炎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坦承道，“在先生之前，還結識了兩位姓‘祈憐’的朋友。”

　　呃……好吧，他還是沒有和盤托出。畢竟對於面前之人，御紫炎下意識的有所保留。或許是因為本能的認為眼前男子絕非善類？

　　呵呵，御紫炎心中訕訕一笑——或許當初對陵王的某些“偏見”，又在祈憐卓身上重演了。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眼前情勢確實很是複雜。不確定因素也太多，御紫炎實在不敢魯莽行事。

　　但是，只是這一句話，已是足以令祈憐卓想到太多。

　　男子眼中劃過一絲了然，而後淡淡說道，“我還以為那個篡位的小子已經得了報應。”

　　滿不在乎的語氣，其中甚至含著一絲冷酷。祈憐卓這般反應使得御紫炎微微蹙起了眉。

　　畢竟對祈憐銘靖的印象並不算壞，他對上官敬的用心更在御紫炎心裡添了幾分好感。因而此刻聽到祈憐銘靖的“老祖宗”竟是這樣談論自家子孫，御紫炎多少有些介懷。

　　不過御紫炎卻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不滿，只是如實以答，“祈憐公子幸得貴人相助險險撿回一條性命，而且如今他已禪位於陵王，也算是‘撥亂反正’了。”

　　“‘撥亂反正’？”

　　祈憐卓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涼涼的視線瞥向御紫炎，伸手指向頭頂上方，帶著一絲寒意說道，“外面那一團黑色霧氣，紫炎公子想必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吧？‘撥亂反正’？哼！第一次他走運撿回了一條小命，第二次……卻是沒那麼容易！”

　　這一回，御紫炎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祈憐卓毫不掩飾的殺意。

　　原來，對方的殺意竟是針對祈憐銘靖的？

　　御紫炎心頭略過一個答案。

　　“恕紫炎之言，問題——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而且，若是祈憐先生當真有心取走祈憐公子性命，又何須深居龍宮之中，只是放出一段不清不楚的偈語模糊世人判斷呢？”

　　御紫炎冷靜的分析使得祈憐卓再次投來探究視線。

　　然而還不等祈憐卓開口說話，身後的巨龍卻突然又有了動靜。

　　“紫炎公子心思乞巧，與我印象中率性妄為、直來直往的幻狐前輩似乎有些不同啊。”

　　低沉的話音中沒有喜怒，仿佛只是一句極客觀的評斷，然而聽在御紫炎耳中，卻好似深深隱藏著某種危險氣息。

　　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並未在御紫炎心頭停留太久，又或者說，此刻並非他仔細分辨其中隱情的好時機。

　　少年的紫瞳中浮現淡淡笑意，歷盡滄桑一般豁達的聲音悠悠響起，仿佛將室內令人壓抑的漆黑都全數包容，“到底經歷了萬年混跡紅塵、輪回死生，想要一點都不沾染上浮世中的種種，卻也著實不易。”

　　“好一個‘混跡紅塵’、好一個‘輪回死生’，更好一個‘浮世種種’。方才紫炎公子說那祈憐小子乃是得貴人相助方撿回一條命，依我看，那貴人便是公子本人罷。”

　　祈憐卓拊掌贊了三聲好，而後又似笑非笑問向御紫炎。

　　看著這樣的祈憐卓，聯想先前對方聽說祈憐銘靖未死時的激烈反應，御紫炎突然在想若是自己此時給出肯定答案，祈憐卓會否直接出手先取了他的性命再說？

　　“確是與紫炎有莫大關聯，只不過出手相救的並非紫炎。”

　　不給祈憐卓發難的機會，御紫炎緊接著說道，“紫炎聽說，那不祥霧氣，最是侵害龍族體內龍氣——”

　　“……”

　　御紫炎的話使得祈憐卓身形微頓，而他身後不遠處的巨龍，似乎氣息也起了一陣波動。

　　下一刻，祈憐卓放大的容顏逼近御紫炎面前，難掩激動語氣的問向後者，“你方才說有人救了那小手的性命。那麼那人是否能夠驅散籠罩龍域的這一片黑霧？”

　　御紫炎略微退後一步，同時說道，“紫炎不敢保證。”

　　“嗯？——”

　　御紫炎此言剛出，祈憐卓的目光瞬間變得危險。

　　然而御紫炎並未因此而被嚇住，據實以告，“想必先生也心知肚明，比起籠罩整片龍域的‘邪氣’，祈憐公子當時面臨的危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而且——正如紫炎方才所說，染龍王與祈憐先生面臨的問題也沒有那麼簡單。”

　　“……”

　　御紫炎的弦外之音使得祈憐卓再次壓下急切心情。

　　盯著眼前紫衣紫發的少年，祈憐卓眯縫著一雙眼，緩緩說道，“直覺告訴我，你知道的，比我預想的更多。只是很奇怪，若是我的直覺沒錯，現狀卻又有些矛盾。”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是麼？”

　　御紫炎淺淺一笑，卻仍未點明“魂契”一事。

　　“——”

　　又過了半晌，祈憐卓與御紫炎突然相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然而幾乎是同一刻，不遠處的巨龍沉沉喚了一聲“卓——”，而御紫炎心底，則是傳來一陣酸意。

　　御紫炎不禁失笑——看來今日醋罎子又多了一個。

　　“呵。”

　　就當御紫炎如此想著，祈憐卓卻忽然輕笑一聲，身形一閃回到巨龍身邊。

　　在瑩藍色光芒籠罩之下，祈憐卓只剩一道身影。帶著幾分戲謔笑意的話語卻是在房間內響起，“你今日精神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