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逆世之情 （一）

　　“瀾兒？”

　　幻境中的慕華峰眉峰微蹙，眼中盡是不解的看著自家弟弟。

　　而一邊旁觀的慕華峰本人，此刻心中卻是隱隱約約騰起一個念頭。莫非——不，怎麼可能呢？瀾兒對他……不會的。

　　然而，慕華峰的想法似乎並未傳達給幻境中的少年，平日裡總是乖順得如同小貓一般的少年，此時卻好像豁出去一切似的繼續沖著“哥哥”大聲宣告著，“哥哥！你還不明白嗎？瀾兒喜歡你！不是弟弟對哥哥的那種喜歡！而是想要長相廝守、白頭到老的那種喜歡啊！”

　　“！”

　　慕華峰聽到這一句話好似晴天霹靂一般。

　　不，不可能的。瀾兒對他——幻境！對！這是幻境！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就只啊慕華峰如此想著的時候，環境中的“慕華峰”顯然也不願相信親弟驚人之語，微蹙著眉沉聲對弟弟說道，“瀾兒，這種事情不可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誰知“瀾兒”聞言卻是突然大笑起來，“哈哈！玩笑？！開玩笑？！哥哥你以為，瀾兒是在開玩笑嗎？”

　　看著弟弟一反常態摸樣，“慕華峰”藍色愈發沉了下來，“瀾兒！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不要我說？難道要等我眼睜睜看著你娶妻生子，而我也被爹娘安排了親事、迎娶了一個我不愛的女子，從此如同行屍走肉般過活時才要說麼？”

　　“瀾兒”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逼近“慕華峰”，而“慕華峰”則是下意識退後一步。

　　少年注意到面前兄長的閃躲，目光中閃過一絲怨尤之意，話語幾乎是由齒縫中擠出，一字一句卻是毫不含糊鑽進“慕華峰”耳裡、也刻入慕華峰心中，“有錯的當真只有我麼？”

　　“你這話是何意？”

　　“慕華峰”身子一抖，似乎在壓抑著什麼一般反問道。

　　少年見狀笑得愈發歡暢，甚至彎了腰。

　　半晌，笑得眼角都已濕潤的少年抬起頭來，帶著淚痕的俊俏小臉看起來竟是有著別樣引人心動的脆弱。

　　“哥哥問我這話是何意思？那麼我來問哥哥，我一次又一次對你說著‘喜歡’，你當真一點知覺都沒有麼？還是你只是在可以忽略我話中的真意、也故意歪曲我的意思？”

　　聽著“慕華瀾”的問話，“慕華峰”的眉蹙得更深了些，卻不知怎的竟然沒有立刻出聲反駁。

　　見哥哥沉默不語，慕華瀾繼續說道，“哥哥不要告訴我，每次我趁著你小睡時親吻你、觸碰你，你沒有一次被我的動作弄醒，卻偏偏還要裝睡。”

　　“……”

　　慕華峰發現，“慕華峰”的臉色隨著弟弟的話又蒼白了幾分。

　　而“慕華瀾”看著哥哥的反應，臉上的笑容顯得愈發嬌豔燦爛，“呵呵，還有。哥哥不要告訴我，你認為那不過是兄弟之間的小玩笑。兄弟之間的玩笑，會吻在唇上麼？”

　　“瀾兒你……”

　　這一眼出口，“慕華峰”臉色由白轉紅，卻又由紅轉白，一時之間顏色數變，卻竟是無言反駁。

　　而一旁聽著二人對話的慕華峰，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莫名想到那一回瀾兒唇瓣意外擦過臉頰的感觸。那時他也……他也只是當瀾兒如弟弟一般麼？

　　捫心自問的慕華峰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卻愈發的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慕華瀾”再次輕笑一聲說道，“呵。哥哥？弟弟？華哥哥，在你心裡，當真只當我是弟弟麼？當真除了手足之情沒有任何其他麼？”

　　第一次被“瀾兒”稱作“華哥哥”，慕華峰突然心中一陣異樣感觸。

　　而後，慕華峰發現自己竟是與幻境中的“慕華峰”重合在了一起。

　　無暇驚訝為何會出現這般情況，慕華峰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出，“這是自然，我從小看著瀾兒長大，瀾兒對我而言，自然是親弟弟一般的存在。”

　　話剛出口，慕華峰便已是到自己方才所言似是有些毛病。如今在幻境之中，他與瀾兒本就是親生兄弟。那一句“親弟弟一般的存在”聽起來便有些不通了。

　　不過，餘下幾人似是並未意識到此事，“慕華瀾”聞言眼中劃過一抹受傷情緒。

　　那帶著幾分絕望的神色看在慕華峰眼裡、心裡又是一陣絞痛。

　　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不是這樣的”，聲音卻是生生卡在喉嚨中無法發出。

　　就在這時，“瀾兒”原本傷心欲絕的神情卻已經收起，再次換上的是破釜沉舟般的決意。

　　慕華峰見狀心裡一顫，隱隱的有些恐懼，卻又好像夾雜著一絲期盼。

　　期盼？他愛期盼什麼？

　　慕華峰心中一頓，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若當真如此，你早已過了成家娶親的年紀，為何卻遲遲不娶？左鄰右舍心儀你的女孩兒沒有成百上千，少說也有十個八個。那麼多女孩兒中，當真就沒有一個入得了你的眼的？還是你心底深處已經有了讓你？”

　　“我……”

　　心中一句話蠢蠢欲動就要脫口而出，慕華峰卻在不經意間撇到坐在一旁的雙親。

　　原本被“瀾兒”的話弄得呆滯愣怔的兩位長輩此時終於驚醒過來。

　　而慕老爺不由多想，已是顏色大變，一向總是慈愛的娘親此時臉上則依然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一向溫和待人的慕老爺此刻直接拍案而起，怒目圓睜大聲吼道，“胡鬧！”

　　“老爺！”

　　一向疼愛兒子的禮華夫人見自家夫君當真動了怒氣，愈發慌了手腳，上前一面喚著一面伸出手來牢牢抓住慕老爺已經高高抬起的手臂。

　　“禮華！放開！此等逆子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老爺不要啊！那是我們的兒子啊！”

　　一向知書達理、溫柔慈愛的禮華夫人聽到慕老爺竟是說出如此狠話，將平日裡優雅從容立時拋諸腦後，歇斯底里的叫著。

　　然而已經被怒過沖昏了頭腦的慕老爺根本已經顧不上骨肉親情，行動自如的另一隻手顫巍巍指向站在不遠處的“慕華瀾”，氣急敗壞的吼道，“我們沒有這樣不知禮義廉恥、不懂是非黑白的兒子！你聽到他剛才在說什麼了嗎？他說他喜歡自己的嫡親的兄長！他居然敢當著我們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來。你還當他是我們的兒子嗎？我們教養出的兒子是這樣的嗎？！啊？！”

　　“這——”

　　禮華夫人顯然被慕老爺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看得出，雖然心疼兒子，但是對於小兒子方才驚世駭俗的發言，她同樣無法接受。

　　一時之間，禮華夫人緊緊抱著慕老爺雙臂的雙手也不自覺放鬆了力道。

　　暴怒之中的慕老爺見手臂重獲自由，便不由分說襲向“慕華瀾”。

　　“爹爹！”

　　然而，意想不到的人攬在了他的面前。慕老爺定睛一看，吃了豹子膽敢擋他去路的竟是他的大兒子，慕華峰！

　　身子先思考動了起來，還不等慕華峰仔細考慮過如此舉動意味著什麼，看不得自己從小疼到達的少年挨打的他已是做出了這般幾乎等同于反抗爹爹的行為！

　　禮華夫人此刻已回過神來，雖然無法接受兒子戀慕兄長，卻到底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又怎麼忍心看著兒子被打？

　　因而剛剛被放鬆了的雙手再次用力。

　　而慕老爺見大兒子竟是擺出一副維護弟弟的架勢，不由得怒火更盛，被夫人抓住的手臂愈發勢力向上舉起，口中還喝道，“峰兒讓開！此等逆子留著作甚？還是說你也如他一樣離經叛道、罔顧倫常？！”

　　一句話再次重重撞擊著慕華峰的靈魂。

　　“離經叛道”，“罔顧倫常”……

　　是誰，是他麼？還是瀾兒？抑或是在說他們兩個？

　　一時間，慕華峰只覺自己腦中一片空白，甚至一時之間他都忘記了眼前發生一切只是幻境，更加忘了去懷疑為何自己會與幻境中的“自己”重合在一起。

　　心中絞痛著，慕華峰感到自己從未如現在這般矛盾著。

　　爹爹如此生氣實屬正常，娘親哭得如此傷心難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男子相戀，而且還是兄弟手足，這無論如何也很難被世人所接受吧？

　　一想到這裡，慕華峰心裡又莫名一痛——這種感情……不為世人所接受、不被親人所祝福。

　　那麼瀾兒他——他在爹爹眼中成了逆子？

　　瀾兒雖然年幼，但是心智卻一向成熟。

　　這樣早熟的一個孩子，聽了爹爹如此極端的言語，心中該會多麼難過？

　　思及此，慕華峰正要開口勸說爹爹莫要將話說得如此不堪，卻不想自己口中竟然不受控制的說道，“爹爹，瀾兒不過是小孩子心性信口胡說，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待我好生勸一勸他，他自會明白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