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零章 不速之客（二）

　　宇文菲突兀的變化使得御紫炎心裡打了個突。豈料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整個人已被御天行牢牢鎖在懷裡。

　　“天——”

　　御紫炎剛說出一個字，便感到房內氣氛陡然一變，原本一直環繞在宇文菲身邊的精緻玉蝶突然“砰”的一聲爆破為一片翠綠色煙霧。

　　而宇文菲本人則是“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主母！”

　　看到宇文菲突然吐血，宇文解語一張俏臉大驚失色，撲上前扶住宇文菲搖搖晃晃的身子，但無奈脫力的宇文菲全負重量壓在宇文解語身上，妙齡女子稚嫩肩膀終是無法支撐住自家主母，二人一道癱坐在地上。

　　殷紅血霧與先前玉蝶爆破的翠綠色煙霧混合在一起，顏色看起來詭異非常。

　　然而，使得御天行與御紫炎同時蹙起眉頭的，並不止眼前詭秘一幕，還因為——房內此刻驀地多了一個人。

　　“他在哪？”

　　陰森可怖的聲音仿佛由地底傳來。略顯瘦削的容顏即使驚世絕豔、雌雄難辨，卻因為那病態的過分蒼白令人無法心生親近喜歡之感。

　　御紫炎看著眼前由頭到腳散發著陰厲煞氣的人，那一雙琥珀色的奇異瞳眸中狠絕之意似曾相識。

　　“……”

　　心中已隱約有了猜測，御紫炎不動聲色積聚著體內混元力。

　　御天行也感受到愛人細微動作，本想伸手將愛人護在身後，卻因為早已瞭解了這人兒脾性，終是放下抬起到半空中的手，只輕歎一聲，在心中說道，“炎兒要量力而為，萬不可鋌而走險。”

　　御紫炎唇角微揚，為了愛人的懂得與瞭解而感到歡喜，“嗯。天也是一樣。不過我們此刻也是有備無患，以免發生意外措手不及。若此人當真如我們所想乃是宇文家宗主，那麼首當其衝也該是宇文菲設法制住此人。”

　　“只怕她此刻也是自身難保、無能為力。”

　　御天行沉聲說了一句，蹙眉看向仍自坐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他在哪？！”狠曆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暴躁，突兀的打斷了天、炎二人心中對話。

　　並肩而立的二人一同看向突然出現在房內的人，手掌中暗自積聚的混元力卻是一刻也未曾停下。

　　“宗主——”

　　虛弱的女聲響起，引得來人微微側目，也同時證明了御天行與御紫炎的猜測。

　　此人，果然就是宇文家族的宗主，數千年的一位蝶妖。

　　“在哪？他在哪？！我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他就在這附近！那個背信棄義的混蛋！告訴我他在哪？！”

　　也不知是否認出了宇文菲乃是自己的血脈後代，來人咬牙切齒的追問著口中的“他”的下落。

　　“晚，晚輩不知——”

　　宇文菲被對方攝人魄力影響，妖修世界中嚴格的等級制度使得這位元一家之主也要低頭，露出弱勢一面。

　　“……”

　　聽到宇文菲回話，那位宗主似是有些不信。上前一步來到宇文菲面前，俯身下去毫不憐惜伸手捏住宇文菲下顎，迫使宇文菲抬起頭來。

　　原本坐在宇文菲身旁的宇文解語見來人對自家主母如此粗魯，粉唇顫抖著想要出聲阻攔，卻無法控制心底不斷湧現的恐懼與屈服之感。

　　好在那人也並未耗費太久時間便放開了宇文菲。

　　“不是他！”

　　“主母！”

　　幾乎是同一時間，宇文解語終於喊出了聲。

　　宇文菲看著愛女此刻抖成一團卻還滿心惦念著自己情形，唇邊揚起一抹慈愛笑意，“解語不怕。這一位，正是我們宇文一家的祖先，也就是我們的宗主。”

　　“宗主？”

　　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宇文解語不復平日裡的活潑開朗，畢竟是未曾經歷過這般陣仗的天之驕女，此刮已是竭盡全力維持著自己慌亂心神，“宗主為什麼會如此對待主母？為什麼會讓人覺得如此可怖？”

　　“解語，莫要這麼說。”

　　聽到宇文解語竟是當著宗主的面直言後者“可怖”，宇文菲眼中劃過一抹慌亂，立即提醒愛女莫要一時失言惹惱了宗主。

　　看著那二人反應，御紫炎一陣頭痛。原本他還打算聯合宇文菲之力，或可與這位千年蝶妖僵持一陣。但如今看來御天行顯是與御紫炎有了同樣結論，“看來這二人是指望不得了。”

　　“天，不到萬不得已，莫要輕易動用龍氣。”

　　御紫炎洞悉了愛人盤算，心中暗暗說道。

　　就在這時，院門外響起一個人聲，“敢問可是有人在家？”

　　“糟糕！”

　　御紫炎聞聲低呼一句。方才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他已經忘記李大人就在外面。如今這混亂場面之下，若是李大人不明就裡闖了進來，豈不是十分危險？

　　心中正焦急著，卻不想隔壁偏偏傳來元澈聲音，“李大人，岳太醫，你們來了。”

　　“是。”

　　陌生的聲音隨之響起，聽起來頗為年輕，卻又有著幾分與那年輕聲音不相符的沉穩從容，“聽聞娘娘鳳體違和，因而微臣便隨著李大人前來看是否可以略盡綿力。”

　　而就是這個陌生的聲音，使得突然出現的宇文宗主身子猛地一震，口中反復念叨的“他在哪”戛然而止，“嘭”的一聲，撞破房門，沖出房間。

　　“不好！”

　　御紫炎見狀疾呼一聲，與御夭行一齊緊隨其後沖出房間。

　　“君嶽山！受死吧！”

　　飽含怨恨之意的一聲吼，隨著一道青翠身影直奔門口一位儒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襲去。

　　速度之快使得御天行與御紫炎只能勉強捕捉到一道殘影，根本連反應出手救人的機會都沒有。

　　而門外那名男子聽到那一聲吼，似是身形微頓，而後竟是轉過身來直面襲來的青翠身影。

　　“嗯？”

　　注意到男子不合常理的細微動作，甚至唇角好似略過一絲安慰笑意，御紫炎疑惑出聲。

　　但是下一刻，滿天的紅雨便已容不得御紫炎細想方才一閃而過的一幕。御雍嵐驚訝呼聲響起，“岳太醫？！！”

　　青翠身影在滿天紅雨中呆呆站定。隨後而至的御天行與御紫炎分明聽到對方喃喃念道，“怎麼可能？不可能。嶽山他不會這麼輕易被我傷到。他不是嶽山，不是，他不是嶽山！！！！”

　　起初的絮絮自語陡的拔高幾級，撕心裂肺一般的聲音在怨恨中更夾雜了傷心欲絕的無望。

　　原本晴朗的空中忽的落下一道旱雷。

　　轟隆隆的雷聲竟然都無法蓋過那千年蝶妖的一聲嘶喊。耀眼的閃電光芒將那張本就已經十分蒼白的側臉照得愈發沒有半點生氣。

　　“……”

　　御紫炎有些難以置信的側頭看向身邊之人——不會……這麼巧吧？

　　就在此時，李祁已來到御天行、御紫炎面前。

　　恭敬一禮，李祁一如過去一般波瀾不驚語氣喚道，“陛下，殿下。”

　　“他是何人？”

　　御天行目光深沉看向前方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沉聲說出四字。

　　“啟稟陛下，岳太醫乃是宮內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御醫。因幾年來蓮妃娘娘的病一直由他照看。因而如今新帝陛下依然令其負責蓮妃娘娘健康與調理。”

　　“嗯。”

　　天、炎二人同時了然點頭。

　　蓮妃早年失寵，蓮清宮已與冷宮無異。但凡有些地位的御醫想必都不願勞心勞力去照看一位早已被帝王遺忘的妃子。因而這位在太醫院沒有什麼地位的太醫才會與蓮妃乃至御雍嵐有了聯繫。

　　三尺宮牆內的人，即便不致趨炎附勢，也難免十之八九有些勢力。

　　而這位沒有地位的年輕御醫，怕就是被人指使著別無選擇才去照看蓮妃娘娘吧。殊不知卻因此而在某一日突然變成了當今太后娘娘的專屬御醫。

　　因緣際會便是如此難料。誰也無法預知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麼。仍舊如同這位岳太醫一般。原本該一朝得勢，舉足輕重的專屬御醫，此刻卻莫名其妙的被人襲擊。

　　而一個普通人受到如此重創，還豈能活命？

　　然而，那位看似並不十分強壯的“岳太醫”卻意外的並未立即斃命，而是以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緩緩說道，“柳，幾千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模一樣，行事如此魯莽。”

　　歎息一般的聲音虛弱的響起，沒有驚訝、沒有怨恨，有的，只有淡淡的無奈，深深的憐惜，以及——一絲隱隱的欣喜。

　　心中劃過一抹異樣之感，御紫炎低頭看向癱倒在地上的男子。明明是年輕俊逸的面龐，卻是滿頭銀絲。

　　被方才一擊重創的男人唇角淌著汩汩鮮血，蒼白的臉色比宇文家宗主好不到哪去。

　　然而明明已經虛弱至極、奄奄一息的男人卻定定瞧著面前僵硬而立的青翠身影，眼中滿是懷念之意。

　　“你果然是君嶽山！”

　　原本混亂的宇文宗主聽到“岳太醫”的話再次反應激烈地叫道，“不准這樣叫我！你沒有資格這樣叫我！你沒有資格！！！”

　　淩厲狂亂的氣息化作一道道風刃劃破了“岳太醫”身上衣衫，也在那蜜色的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

　　然而，那數不清的細小傷痕與最初的那一記重擊比起來，卻已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隨著岳太醫身上衣衫化作一縷縷破爛布條，又一道晴天霹靂劃破長空，照亮了歸雲巷內這一座名為無居的小小宅院，“岳太醫”胸前一塊青翠欲滴的玉墜展露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