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黃泉路

　　“當真？”

　　聽到御天行如此說，御紫炎又驚又喜問道。

　　“自然是真的。”

　　御天行寵溺一笑，肯定的答了一句。

　　感受到愛人並非曲意奉承，而是肺腑之言，御紫炎不禁感歎道，“其實這些事，我也都只是紙上談兵。若非天統籌全域、將我一個個零星片段的念頭轉化為利國利民的良策，那麼我方才所提那些不過都是癡人說夢。

　　想前世夜禹橋不過一個尋常的平凡人。今生雖然頂著一個‘御寰三皇子’的光環，卻也從未認真研習過帝王之術。像我這樣一個平庸懶散的皇子，天，若非得了你的庇護，怕是在皇宮中想要平安成年都很難啊。”

　　言及此，御紫炎又記起過去在宮中生活的日子——宇文蓮的毒害、鳳方芸的妒忌、祈憐逐月的惡意中傷，御漣軒的毒辣、御雪寒的陰狠。種種人心險惡，即便御紫炎都能懂得，然而他卻沒有相應的勢力與城府與之周旋對抗。

　　因為有了御天行一直不變的關懷照護，他在宮中的數年歲月才過得如此平安隨意。

　　念及這些，御紫炎心中又是一陣溫暖窩心，張開雙臂環住愛人腰身，悠悠說道，“我御紫炎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青睞與傾心相待。而我能為天做的，卻只有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御天行聞言眼中溫柔愈發深沉，雙手輕輕捧起面前紫眸人兒臉龐，輕聲說道，“炎兒太過自謙。方才那一番話，雖然看起來並無任何華麗出奇之處，卻當真是警世之言、關乎民之根本，如何會是一些細枝末世的小事？

　　或許炎兒總是覺得自己十分平凡，卻不知你的這份平常心，卻最是難能可貴。王侯貴胄，縱使坐擁天下、財富滿車，卻未必比得上炎兒憫人之心、憐世之懷，更莫說炎兒的這份智、這份誠、這份真。”

　　“我哪有天說得這麼好。”

　　被愛人誇獎得幾乎天上有、地上無，御紫炎臉上再次泛紅，極不自在的別開了眼去小聲說道，“不過，其實方才我們談論到的那些政策，不僅建議天去做，就是御雍嵐、還有今後御寰世世代代的皇帝，甚至其他幾大鄰國，若都能如此堅持下去，那麼效果將會更好。只是……不知天覺得如此做是否妥當？”

　　說著，御紫炎轉回眼來，滿是期盼的看著御天行，似乎生怕御天行說出個“不”字來。

　　然而御天行卻毫不猶豫點頭道，“炎兒既是如此想，便儘管順著自己心意去做就是了。漫說我如今已不再是御寰帝王，便是，炎兒胸懷天下，我又怎會為了一己私利而橫加阻止？況且，正如炎兒所說，這本就是個利世惠民的良策，比起我御寰一家獨行，莫若舉世同行更好。”

　　得了愛人回答，御紫炎喜笑顏開，眨眨眼說道，“呵呵，若是十五年前的天，想必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罷？”

　　御天行擁著笑顏如花的愛人，含笑說道，“是啊。正是遇見了炎兒，我才不再漠視一切。這麼算來，炎兒可是造福了千萬人呢。”

　　“呵，那是因為天給了我滿滿的幸福感觸。”

　　御紫炎回擁住愛人，滿心感觸說道。

　　就在二人說話之間，同時發現，周圍若隱若現的黑影漸漸變得清晰，御紫炎的注意力也被那些黑影吸引過去。

　　“這是——”

　　看著那些黑影漸漸顯出人形，然而卻又與活人有些不同。

　　只見那些人影仿若沒有重量一般飄飄蕩蕩浮在半空之中，頭頂明明是一片光亮，然而他們腳下，卻沒有一絲暗影。

　　這些人影一個個垂著頭，雙手同樣下垂，似乎正向同一個方向飄去。

　　而當他們飄過御天行與御紫炎身邊時，二人發現，這些人們的眼中根本沒有一點光彩，周身也沒有半點鮮活氣息，仿佛失去了魂靈的軀殼——不，或者該說是失去了軀殼的魂靈。

　　“這些……都是死者的靈魂？”

　　御紫炎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很有可能。”

　　御天行點頭說道，“只是沒想到冥界竟是這樣一番景象。倒是先前那般詭異氣氛，讓我覺得與冥界更為相襯。”

　　一句話將御紫炎逗笑，“呵呵，若是兩相比較，我倒寧願冥界是這般景象。不過我已經記不清前世死後自己是如何來到冥界的了，只是這樣看來，很像是陽間的鏡中世界呢。一切都是相對而生，只是一個在陽、一個在陰——”

　　聽愛人說到這裡，御天行腦中忽的閃過一個名字，喃喃說道，“往生鑒……”

　　“嗯？”

　　聽到御天行低喃聲，御紫炎反問一句，“天為何會突然提起往生鑒？”

　　御天行眉峰微蹙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心中突然想到將暝的那件法寶。”

　　聽御天行這麼一說，御紫炎雙眼一亮，說道，“天！還記得浮世輪內那片玉簡中的話麼？最後一句不是‘往生鑒、寄相逢’？莫非幻瑛與將暝重逢的契機便是那往生鑒？”

　　御天行知道，愛人如此激動，皆因不願看幻瑛、將暝就此分離，遂握住愛人的手說道，“不無可能。”

　　“呵呵，希望如此。”

　　御紫炎微微一笑，雖然滿心期盼，卻也知道這些已是既成過往，並非以他意志便能改變左右，因而也不十分執著於此，故而將心思又重新放在了一行了無生氣的幽魂前行的方向，“天，我們順著這些幽魂去的方向尋去，或許便能追上幻瑛蹤跡。”

　　御天行點應應允，二人於是便朝前行去。

　　走了一段時間，眼前的景物由白雪連綿再次發生改變。耳邊忽的傳來潺潺流水聲，同時，眼前便是一片乾裂荒蕪的原野。原野極遠處，掩映著依稀層巒疊嶂，卻已是看不分明。

　　“這裡——我似乎有些印象。”

　　御紫炎低頭看著眼前龜裂成一塊一塊的黃土，喃喃說道。

　　“炎兒，我們繼續向前走。”

　　御天行出聲提醒正自出神的愛人。御紫炎聞言頷首應允，二人接著前行。

　　穿梭在迷蒙霧氣之中，御天行與御紫炎又向前走了一段，便看見原野的盡頭原來是一面高聳入雲的峭壁。

　　而峭壁之上，只有一個足足三丈高的大門。

　　大門兩側，站立兩名身形巨大之人。

　　說他們是“人”，卻又不十分確切，只因為二者皆是獸面人身。依那頭顱特徵，極像是某種兩棲動物，譬如蠑螈、蜥蜴之類，看上去甚是駭人，甚至還畫著紅紅綠綠幾道類似於蠻夷之人臉上所畫圖騰之類，愈發使得那全是褶皺的臉上添了幾分詭異氣氛。

　　相比較之下，人身背後伸出的巨尾倒顯得平常了許多。

　　不過有了先前遭遇猞猁與胡兀鷲的經歷，如今見到這般人不人獸不獸的存在，御天行與御紫炎的承受能力倒是強了不少。

　　因而他們只是對守門兩隻打量一番，之後便繼續關注起他們一路之上看到的那些幽魂們了。

　　二人明明白白瞧見那些幽魂此時正一個接著一個朝大門走去，兩名守衛手中各自捧著一個冊子，似是在核對些什麼，來到大門處的幽魂總要停留片刻，然後才會消失在大門內側。此時守衛其中之一才會招手令下一名幽魂上前，再次接受核對。

　　如此接二連三，在守衛的核對指揮之下，幽魂通過大門的過程看起來倒是秩序井然、有條不紊得很。

　　同時御紫炎也發現，方才他們聽到的水聲，正是大門兩側憑空冒出的汩汩泉水。兩股泉水落下，又在地面上匯成一條，蜿蜒流向遠方。

　　令人稱奇的是，那泉水竟是混黃一片，一點都不清澈。

　　看著眼前景象，御紫炎忽然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覺得此處十分眼熟，原來是黃泉路！”

　　御天行聞言目光一閃，看向不遠處的大門，緩緩說道，“那麼這大門便是——”

　　“嗯，想必過了這道門，才真正是陰冥之界。”

　　御紫炎點頭同樣看向那一道通往未知異界的大門。

　　雖然他前世死後也曾到過冥界，但當他重新恢復意識之時，已是身在閻府之中。因而對於夜禹橋的魂魄如何走過黃泉路、通過陰陽兩界分隔之處，他卻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只是，守著幽冥大門的，並非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呢。

　　就在御紫炎如此想著的當口，一道刺眼白光突然從天而降。

　　御紫炎見狀還以為是“小白”去而複返，面上一喜，就要迎上前去，卻在下一刻忽的刹住腳步。

　　“嗯？幻瑛為何比我們還遲了一些？”

　　御紫炎疑惑自言自語問了一句——原來那一道白光不是旁人，正是消失在無底深洞中的白狐幻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