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零章 三世界

　　“將暝！你後悔了嗎？但是我們契約已經立下，你即便後悔也不可能毀約了。除非──”

　　幻瑛的下半句話並未說出口，一雙紫瞳睜得溜圓，明明他的心裡認為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卻莫名覺得在不遠處的將來就會變為現實。

　　“除非將暝身死。”

　　然而御天行卻是代替幻瑛將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自然，那是將暝心底的話。

　　御紫炎眉頭微蹙，“將暝能夠看透人的命格，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他……早已知道自己在父母之仇得報的那一天，將會丟了性命。”

　　深深吸了一口氣，御紫炎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一臉漠然站立在不遠處的男子，低聲說道，“將暝當真冷清至此，便連自己生死都可以這般無動於衷麼？”

　　感受到愛人心底掀起的波瀾，御天行拍拍御紫炎脊背，柔聲說道，“但是將暝所遇見的情況是，他在此世變已身死。然而事實卻是他與幻瑛一同飛升上界，也就是說，他所預見的未來發生了偏差。”

　　御天行一言提醒了御紫炎，側首看向身邊之人，御紫炎說道，“天的意思是──”

　　御天行點頭，御紫炎又長長出了一口氣，“幻瑛，也是將暝命中的變數麼？”

　　“世間之事就是如此玄妙、不可預料。就像幻瑛第一眼見到將暝就已認定了他一般，或許在將暝看到幻瑛時，也已感到了某些變化。”

　　“嗯……”

　　御紫炎輕輕應了一聲，目光再次落到幻瑛與將暝身上。

　　只見此時將暝已經重新打開手中的書冊，淡淡說道，“想太多。”

　　原本依著幻瑛性子，聽到將暝此言就該將所有莫名其妙的心思丟在一邊，繼續我行我素。然而這一回，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將暝所說的話當做耳邊風一笑而過。

　　少年模樣的幻瑛恍恍惚惚走出玉雪樓，也忘記了再去糾纏將暝。

　　常年積雪的凝吟峰頂本是晴空萬里，卻突然間烏雲壓頂，片刻後，紛紛揚揚的雪花便已緩緩落下。而白衣少年卻恍若未覺，依然靜靜站在宅院之中，仰望著天空。

　　許久，許久。

　　一雙紫瞳之中情緒波動流轉不停，卻依舊只是如此怔怔盯著頭頂上方一片天空。

　　這一回，御天行與御紫炎也沒有急著調整時間流速跳過眼前發生的一切。二人靜默的看著獨自站立在院中的少年。

　　而原本在樓內看書的將暝，不知何時站到了小樓門口。

　　悠悠歎息聲忽的響起，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音量緩緩說道，“本是一隻不知愁滋味、無憂無慮徜徉在天地之間的白狐，何苦非要學習為人之道，何苦非要懂得人間冷暖、人世情愁？”

　　悲天憫人一般的歎息，好似深深敲打著聞者的靈魂。御紫炎與御天行一齊朝著將暝看去，本以為能夠給從那深沉如水的黑眸中看到哪怕一絲絲的憐憫或是心動，卻依舊，只是枉然。

　　而此時，幻瑛似是聽到了將暝的話語聲，倏地轉過頭來，紛飛的雪片刻之間，掩映著少年透著幾分嬌憨的笑臉，仿佛方才的愣怔陰霾全是錯覺，便連天空中的飛雪都突然停止。烏雲奇跡一般散去、消失無蹤，和煦日光灑下一地淺金，朦朧光輝之中，少年身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白狐身影。

　　白狐引頸長嘯一聲，口中再次吐出白色圓珠，正是幻瑛本命所在、混元珠。

　　混元珠緩緩升上天空，漸漸地，日光折射在混元珠上投映在皚皚白雪之上，形成一輪光環。

　　猛的，眾人腳下一陣猛烈震動，光環所在之處竟然出現了一個無底深洞。

　　白狐似是毫不意外深洞出現，而將暝也只是微挑眉梢靜靜看著眼前匪夷所思變故。

　　御紫炎與御天行卻是為這天地異變深深感到震驚──深洞之中傳出氣息他們並不陌生，正是與先前鬼門大開時門內氣息一般無二！

　　“天，混元訣三世界──人世界、地世界、天世界。我過去一直不是很明白這三世界所指為何。今日所見，莫非──”

　　御紫炎驀地回首，眼中難掩意外之色說道。

　　“嗯。”

　　御天行緊緊盯著不遠處的深洞，眼中同樣閃動著異樣光彩，“幻瑛不愧是天生地養的靈物，修煉歷程也與尋常不同。沒想到，這‘地世界’指的竟然是冥界。”

　　雖然御天行的話亦說出了御紫炎心中猜測，但他還是有些疑惑道，“但是這其中還是有些蹊蹺啊。若幻瑛就此進入了冥界。那‘天世界’又指的是什麼？莫非是神界？但是照清寒先生所說，先他們飛升的族中前輩曾經在上屆見過幻瑛，這也就表明他並未跳過仙妖魔界、直接飛升神界啊。

　　而且若幻瑛此刻進入了冥界，他與將暝不是就要分離了？或者，將暝也會隨著幻瑛一起前往冥界？”

　　御紫炎一連串的問題同樣將御天行問住，深沉的黑眸中也寫滿疑惑與不解。

　　就在此時，幻瑛轉回身面向將暝站立的方向，一對紫瞳之中閃爍著的光芒複雜難懂，但那張狐嘴卻是高高翹起，像是在笑。

　　然而，明明如此認為著，御紫炎卻偏偏覺得心中一陣酸楚。輕蹙眉峰，他聽見幻瑛有些飄忽的聲音響起，“將暝，你問本狐為何選你做主子，為何幾次三番親近你。本狐現在就告訴你，那是本狐修煉混元訣必經的階段。”

　　聽著幻瑛的話，將暝的姿勢卻沒有一絲變化，臉上，也沒有半點表情，只是一雙眼淡淡的看著白狐的身影，並未緊緊鎖定，亦未移開離去。

　　然而幻瑛似乎早已習慣了將暝的冷淡，或者是，突然不再在乎，白狐一步一步走向身前無底深洞，口中繼續說道，“混元訣乃是神界一位神人所創，由入道算起。直至成神得大道，實力分為八十一重天自與尋常修為劃分方法不甚相同。

　　最奇的便是這心境，總共分為三世界──人世界、地世界、天世界，又與其實力劃分毫不相關。但卻有一點，心境最終若達不到天世界，便是實力到了最後一重天，混元訣也不算修煉到登峰造極，甚至可能連神界都無法觸及。

　　但是本狐修煉了不知多少年，雖然實力已達到了九重天，早已超過了修真界的極限，但無奈我的心境總也超不過人世界的界限，甚至連其中奧妙的一半都無法領會，因為才會無法發揮全部實力，久久滯留在此世。”

　　說到此處，幻瑛稍稍停頓了片刻，御紫炎則在這時不禁出聲說道，“沒想到混元訣竟還有如此離奇的劃分與奧妙。若非今日聽幻瑛一番講述，怕我永遠都只是懵懵懂懂、不得進益，”

　　“這神人倒是不拘一格、別出心裁。”

　　御天行同樣點頭道，“炎兒你方才聽幻瑛所言，混元訣到了九重天實力便已超過了修真界極限，而他又說，混元訣總共有九九八十一重，這也就是說，修真界的修為，只占混元訣其中很小一部分。”

　　經御天行一提醒，御紫炎也發現這蹊蹺之處，略一思考，推測道，“或許是因為修為越高，進益越難，或是提升一個境界便相當於晉升一重天，甚至於，某一境界的前、中、後期便是三重天了？”

　　“或許是吧。”

　　御天行並不十分確定的答了一句，“或許繼續探視幻瑛、將暝過往，此事便能得出答案了。”

　　御紫炎聞言點頭，不再糾結於這一問題，繼續聽幻瑛說些什麼。

　　然而此時，卻見幻瑛忽的再化回人形，少年無暇面龐上漾著燦爛笑容，愈發襯得無雙容顏、唇紅齒白。而此時，他腳下已是走到無底深洞正上方。而由洞中，緩緩升出嫋嫋輕煙，襯托得幻瑛身影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將暝，我選中你做主子，費盡心思親近你，就是想要從你身上更多的瞭解人性人情，從而參透人世界，跨入地世界的關卡。”

　　咯咯的笑聲明顯爽朗非常，聽在御紫炎耳中卻驀地有些紮耳。煙霧繚繞中的少年明明在笑，卻讓人有種錯覺他心底在哭。

　　前世的夜禹橋、今生的御紫炎，有個壞習慣，心中愈是不快，臉上笑得愈是燦爛──御紫炎驀地想起一事。莫非……幻瑛亦是如此？

　　不知旁邊有著自己數千年後轉世觀看，幻瑛繼續說著，“方才你問我是否後悔呢。我告訴你，本狐一瞬間確實有些後悔來著。不過剛才我心裡靈光一閃，莫名其妙就突破了人世界，進入了地世界。瞧！我這就要前去冥界繼續修行了！哈哈！雖然你這主子不怎麼稱職。不過本狐就大方一些算你有功勞助本狐突破罷！日後等本狐成神之日，或許會念在昔日舊情，對你提攜一二！

　　不過今日一別，從此以後，我們陰陽相隔，或許再見無期。雖然我們訂立了主從契約，不過我也不會再整日纏在你身邊吵鬧了。這回你也開心了罷？”

　　幻瑛每多說一句，御紫炎就愈發肯定了心中猜測。

　　雖然幻瑛嘴硬，口氣好像一如與將暝初見時一般唯我獨尊，然而若細細咂摸，便不難聽出，那字裡行間，全是隱隱的埋怨與委屈，以及，淡淡不捨分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