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二章 魂契之傷（二）

　　看著愛人挺著筆直的脊樑，御天行在心底深深歎息一聲——不得不說，他的炎兒，自從尋回了愛人之心後，雖然確是終能與他兩情相悅，但是對待他人的態度也實在是有些博愛過頭了。

　　試問世間有情卻無法得償所願之人何其多，憑炎兒一人又如何能夠全部幫得過來？

　　然而想雖然如此想，他卻不願阻止心愛人兒一次次對他人出手相幫。

　　尤其這一回，炎兒怕是更加覺得無法坐視不理罷？

　　想著，御天行也上前一步看向上官敬，周身威嚴氣勢暗中釋放出幾分。

　　上官敬到底是在官場中混跡多年之人，即便此刻已經是失去了記憶，對處於上位之人的氣勢卻依然敏感非常。

　　因而當御天行釋放威壓氣勢時，上官敬抬起頭來。

　　對上御天行那隱含著幾分告誡之意的目光，，上官敬本能的感到不可違背此人意願。

　　而且……

　　上官敬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紫衣少年。

　　不知為何，此人眼中的真誠與懇切之意，也讓他不自覺想去相信。

　　又看了看懷中之人，上官敬心尖驀地劃過一絲淡淡的熟悉親近。

　　而此人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的模樣，又使得他心底不知為何隱隱騰起幾分疼惜之意。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們似乎很緊張的一直說要救他。看來，他當真傷得、或病得很嚴重罷？

　　心中想起，上官敬終是決心聽從紫衣少年的話，放開了懷中的人。

　　“——”

　　眼看著御紫炎伸手接過自己懷中之人，上官敬心裡突然一動。

　　不及多想，一雙手已是下意識伸出，抓住了那軟弱無力的身子。

　　御紫炎見狀眉梢一挑，看向上官敬。

　　而上官敬本人顯然也是為了自己的舉動感動意外，愣怔看著自己的雙手，乃至自己雙手支撐著的人。

　　“上官先生？”

　　御紫炎眼中暗含著深沉笑意輕喚一聲，拉回上官敬有些飄忽的心思。

　　“啊——這，還是我來吧。”

　　上官敬喃喃說著，視線越過御紫炎的肩頭掃過御天行。

　　而御天行看著御紫炎放開雙手，黑眸中乍現的金光也漸漸褪去。

　　心中很是疑惑後方的男人為何眸色會突然改變，但是上官敬已大略猜出不遠處的男人與自己眼前的少年是何關係。

　　看來那個男人對這少年的獨佔欲很是強烈。

　　因著方才感受到御天行周身散發強烈氣勢中夾雜著不悅，上官敬對自己如是說，同時在心中也把對方將懷中之人由紫衣少年手中接回的理由歸結於此。

　　“——”

　　忽略心底對這一解釋感到牽強的聲音，上官敬低著頭沉默不語，按照最初傲雲指示，幫祈憐銘靖盤膝坐好，而後才放開了手。

　　眉梢微微挑動一下，上官敬發現，在他放手的一瞬間，心底深處又是驀地一動。

　　不捨、不安、不放心……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

　　為何會這樣？

　　上官敬愈發的不解，目光也緊緊環繞在祈憐銘靖周圍。

　　“祈憐公子”正如剛才那個跳脫少年所言，祈憐乃是他啟仙國姓。那麼，眼前這個昏睡不醒的人便是皇親國戚？甚至是——哪位皇子？

　　等等。

　　“皇子”？哪一代的皇子？自己如今到底幾歲？二十歲？或是更小？又或者是更大？皇帝——如今的皇帝陛下是誰？為什麼自幼立志在朝堂之中施展抱負的他竟連這最基本之事一無所知？

　　不對，並不是一無所知，而是好像……好像是忘記了。

　　上官敬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方才他就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雙手皮膚並不十分光滑細膩，而是佈滿淺淺的細紋。而右手中指與食指側面的薄繭，也應該是常年執筆留下的痕跡。

　　那麼……自己已經是一個中年人了？

　　一時之間，上官敬覺得有些眩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的記憶出現嚴重的脫節？

　　“上官先生，你還好吧？”

　　就在上官敬正在陷入混亂之時，一個關切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循聲望去，果不其然是那擁有一雙紫瞳的少年。

　　再看向前方，見先前的冷傲男人以及跳脫少年似乎已經開始救治那沉睡不醒的人，上官敬心底莫名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才收回思緒看向面前的紫衣少年，“多謝——多謝關心。”

　　看出上官敬的遲疑，御紫炎微笑的自我介紹道，“上官先生，我名叫御紫炎。”

　　說罷，他又指向御天行說道，“他叫御天行，是我的——爹爹，也是愛人。”

　　頓了一瞬，御紫炎笑著坦言說出自己與御天行的關係。

　　聽到御紫炎的介紹，上官敬不可自製的微微一愣，卻也沒有多想。

　　此世之上男風雖然算不上盛行，卻也並不少見。只是能夠這般坦言自己的愛人同為男子的並不多，何況二人還是父子關係。

　　至於其他，上官敬倒是未曾多想——御姓雖是御寰皇族姓氏，但卻不似祈憐複姓般特殊，一聽便是啟仙皇族姓氏。

　　見上官敬很快掩下眼中驚異之色，御紫炎臉上笑意更深，繼續介紹道，“那個性情開朗的少年乃是我的兄弟，名為御雋兗。而那位白衣男子則是我們的朋友，先生可稱他為‘族長’或是‘山主’。至於他的姓名，還恕紫炎不能直言。”

　　誰知御紫炎話音剛落，卻聽不遠處傲雲淡淡說道，“無妨。”

　　御紫炎聞言唇角揚起，對著傲雲點點頭，而後才對上官敬說道，“既是傲雲先生並不介意，那麼我也不需要有所隱瞞了。”

　　“嗯。”

　　上官敬應了一聲。雖然心中有些不解為何這御紫炎為何會聲稱那傲雲先生的姓名不便透露，但此刻他最關心、最好奇的卻完全不是此事。

　　“那麼那位昏迷不醒的——祈憐公子，又是什麼身份？又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聽到上官敬問及此事，御紫炎略微一頓，而後終是在上官敬目光下緩緩說道，“他，名叫‘祈憐銘靖’，乃是啟仙皇族。”

　　“果然。”

　　上官敬低聲呢喃一句，而後腦中忽的靈光一閃，猛的抬頭看向御紫炎。

　　見上官敬突然有此動作，御紫炎有些不解看向對方，卻由上官敬眼中看到戒備之意。

　　“上官先生？”

　　御紫炎被上官敬毫無徵兆的態度改變弄得疑惑不已，因而出聲喚道。

　　御紫炎話音剛落，上官敬便正色說道，“我想起了，方才我剛剛轉醒之時，恍惚間聽到你們對話，那御雋兗似是喚你‘皇兄’，而你，則是喚他‘皇弟’。而這‘御’姓……”

　　“原來是這件事。”

　　御紫炎聞言微微一笑，並未因為上官敬眼中的戒備之色感到不快，“先生猜想的不錯，我們正是御寰皇族。而天他，正是御寰先任皇帝，而今的睿思帝。”

　　“‘睿思帝’？”

　　上官敬眉峰緊鎖，看向御紫炎的目光中更添了幾分不信，“你莫要唬我。御寰史上從未有一人敵王禪位後被尊稱為‘睿思帝’。不僅如此，御寰前代帝王也非禪位，而是先帝駕崩、新帝才即位的。你先是自稱御寰皇族，後又拿些拙劣謊言矇騙於我，到底居心何在？”

　　沒料到上官敬竟是說出這樣一番話，御紫炎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怎麼？上官先生不信我所說的話？”

　　“不錯。”

　　意外看到眼前少年聽了他的質問竟還能笑得如此開懷，上官敬大惑不解，卻還是如實點頭稱道。

　　御紫炎看著上官敬，眼中閃爍著狡黠光芒不答反問道，“既是先生不相信天乃是御寰前任帝王，那麼敢問先生，可知道啟仙如今的帝王是哪一位？”

　　“我——”

　　被御紫炎問的語塞，上官敬臉上微微發燙，心底裡不禁感到有些懊惱——這個少年怎麼專揀他的死穴來說事？

　　看出上官敬窘迫模樣，御紫炎心中不厚道的竊笑，同時也確定了上官敬已經忘記了啟仙的先帝以及祈憐銘靖這兩代皇帝。

　　那麼，接下來要確定的便是，上官敬現在到底認為自己年齡幾何。

　　思及此，御紫炎再度問向上官敬，“怎麼？先生年過半百，連本國帝王是誰都不清楚麼？對國家大事也實在太過漠不關心了吧？”

　　聽了御紫炎的話，上官敬先是一怔，而後蹙著眉自語道，“我竟然已經是這般年歲了……”

　　但是很快，上官敬卻又發覺聽到對方之言，自己並未覺得十分震驚。

　　雖然記憶很是模糊，但隱隱約約，他似乎確實已經是一名中年人了。只是這般認識，他並不確定自己是由先前眼前所見分析的來結論，抑或還留有一些殘留的記憶——因為那模糊不清的記憶，與其說是記憶，更像幻覺。

　　還有他的聲音……先前他就已經覺得，自己的聲音為何會是這般沙啞？明明……明明自己的聲音應該是很清揚的——

　　仔細觀察著上官敬表情變化，御紫炎已是略約猜出上官敬此時狀態，因而試探性開口問道，“上官先生可是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年歲了？”

　　御紫炎的話打斷了上官敬的思索。

　　四目相對，上官敬面沉似水，一字一句說道，“我不記得了，那你——又都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