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浮世輪回（四）

　　“早飯呢？”

　　年輕少婦點頭問道。

　　“皮蛋粥好嗎？”

　　男子客氣的回問一句，不好意思的說道，“突然有些想喝了。”

　　“小橋難得開口不說‘都好’、‘你來做主’，我當然要全力以赴達到當家的要求。”

　　少婦挑眉，面不改色說著令男子紅了臉的玩笑話。

　　“呵呵，那就辛苦清了，我先去洗漱換衣服。”

　　男子乾笑兩聲，轉身就要回房，卻聽到背後傳來悠悠語聲，“哎呀，我突然很想吃手卷壽司，是家制的，不是外賣的。”

　　一句話成功令男子瞬間變臉，清秀好看的五官皺成一團回頭說道，“是清你問我早飯要吃些什麼我才老實回答的啊。要不還是照平時一樣——‘你來做主’吧……”

　　不過男子的主動妥協卻沒有換來預期的效果，少婦對面前男子期期艾艾的模樣完全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想吃手卷壽司，也是實實在在的，而且還是照我一向的做人原則——‘要求明確’、‘絕不客氣’。”

　　“呃……”

　　對於少婦別有深意的言辭，男子語塞。

　　少婦的指控，不僅男子心知肚明，天、炎二人同樣猜得其中端倪——對人客氣，是男子待人接物的慣常風格，即便是對身為家人的她們也無法改變。

　　既然心中有愧卻又莫可奈何，那麼對於少婦的故意刁難，不過片刻男子便敗下陣來，認命似的說道，“那一會兒去開店途中我會去那家壽司店拜託準備好材料。等到傍晚收店以後我再去取。”

　　“小橋，辛苦你咯。”

　　聽到男子回答，少婦雖是笑著，眼中卻隱隱含著一分惋惜顏色，顯然對於男子寧可如此也不肯改過、對家人隨心所欲一些的事情深感無力。但，似是知曉其中緣由，少婦也未再多說些什麼。

　　“哦——”

　　好似並未看到少婦眼中深意，男子有氣無力應了一聲便回轉臥房洗漱換衣。

　　“——”

　　“哈哈！”

　　看著天娃娃精彩非常的表情，炎娃娃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天……哈哈！娃娃模樣的你，哈哈！做出這般表情——哈哈哈！你可知道有多，哈哈，可愛！”

　　“這便是炎兒前世、夜禹橋的妻？那個令炎兒即便轉世重生也依然心心念念的‘清’？”

　　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的問話，令炎娃娃愈發笑彎了腰，說出的話繼續無情刺激著天娃娃竭力維持的緊繃表情，“沒錯啊，就是我前世的妻，我一直惦記著的清，很可愛，不是麼？”

　　說罷，似乎還嫌愛人變臉不夠誇張，炎娃娃繼續故意說道，“怎麼？天難道不認為清很可愛嗎？你瞧她的性情是多麼鮮明，‘敢愛敢恨’四個字，可是非她莫屬。只是在表達對你的“小小”不滿，卻也能說得這般令人吞不下吐不出。

　　若是她不開口說話，有誰能夠想像得到，有著那般清秀安靜面容的女子，竟生就了那麼一隻毒舌，而且，喜歡看人變臉洩氣的壞心眼兒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了呢！”

　　“還是霜潔強些。”

　　看著愛人笑得如此開懷，天娃娃黑眸之中帶著幾許無奈、幾許寵溺，由齒縫間擠出幾字。

　　雖然看到夜禹橋當初與那個名為“清”的女子甚至都未同房而眠心中不免歡喜，但，沒想到那個清，竟是那般能言善辯的一個女子。

　　不過想想也是，脫去了影衛身份、以貼身侍婢身份待在炎兒身邊的霜潔，雖然當著炎兒的面溫婉恬靜，但，在御華殿大小宮娥侍監之中，她可是出了名的嚴厲、惹不得。若是誰惹了霜潔動了怒，那妮子能僅憑一張笑臉，三句話內說得對方跪地求饒、哭天搶地。

　　思及此，天娃娃又加了一句，“霜潔也只有在炎兒面前表現得比那個‘清’強些。”

　　“呵呵，可不是。”

　　炎娃娃勉強收著笑意，卻依然克制不住微微顫抖著身子。

　　看著唷角還在隱隱抽動的天娃娃，炎娃娃安撫道，“好了，也見過清與思容了。再給天瞧瞧夜禹橋的店鋪，我們也該由這幻境中出去了。那個名為傲雲的雪豹，我們還需仔細問一問與將暝到底有何關聯呢。”

　　說罷，二人眼前景致再次一變，原本透過窗子依然可見的開闊視野瞬間變成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道上車來人往與先前夜禹橋少年時期居住之處並無太多區別，只是那膚色、發色有些不同，多是金髮碧眼。

　　“澳州多是白種人，而夜禹橋出生成長的中國，多是黃種人。”

　　炎娃娃向身邊人解釋道。

　　“嗯。方才我聽那思容說話之間，有些我聽不懂的詞彙，便是那些白種人的語言了？”

　　“呵呵，是。”

　　炎娃娃笑著點頭，隨後又有些捉狹的說道，“不過我以為，思容與清說的話，即便有些是華語，天也未必全部明白其意呐。”

　　看著愛人紫瞳之中閃爍的頑皮光彩，心中一動，天娃娃上前一步附在正笑得得意的人兒耳邊低聲說道，“炎兒告訴我何意，我就明白了——”

　　“呵，我們到了。”

　　炎娃娃稍稍退後一些，好讓自己耳後敏感處逃出某人攻擊範圍，笑著指點面前一家店鋪說道。

　　天娃娃順著炎娃娃手指方向看去，便見一家佈置小巧精緻的店鋪進入眼簾。

　　“這些衣裝也都是炎兒設計的？”

　　天娃娃問了一句——他知道，愛人經營的夜華綢緞莊，成衣皆是他的炎兒親自設計。如今霜月、霜潔的所有衣裝，幾乎全是出自炎兒之手。

　　炎娃娃點頭笑道，“小部分是，多數是由別家購來成衣。天也知道，夜禹橋從未真正學習過這些，只憑個人的興趣，十分的不專業。堅持自己設計些服裝，也不全為了盈利，只為一償心願。”

　　說著，他指向櫥窗中幾套衣裝說道，“這件、這件還有這幾件，是出自我之手。不僅是設計，裁剪、縫仞，都是由我一手包辦。呵呵，只不過，擺放在櫥窗裡，一直未捨得出售。”

　　言及此，炎娃娃臉上又現出幾分羞赧顏色。

　　天娃娃聞言朝店鋪透明櫥窗內看去，而後感慨似的說道，“當初夜禹橋放棄興趣與志向，可惜了。”

　　之前曾聽御紫炎提起過夜禹橋因為不願為養父母再增加負擔，在成人之後，放棄了原本喜愛的志向，去了一間提供全額資助讀書所需費用的學校。

　　“若不是當初選擇了這一各路，我、日後或許也不會遇見清，死後或許也不會於異世重生遇見天。況且而今我已得償所願，夜華綢緞莊給了我發揮之地。如此，我便已覺得很夠了。”

　　“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這些，炎兒一向看得極通透。”

　　這也是他最欣賞這人兒的地方。

　　正說著，周圍景物漸漸淡去，直至變為一片灰白霧氣，再也看不清任何其他。

　　天娃娃看向炎娃娃，卻見身邊小娃一臉迷茫模樣。

　　覺察出不對勁，天娃娃順著炎娃娃視線向前看去。

　　“這是——？”

　　御天行有些疑感的看向眼前一扇大門，大門之內，是由高牆圍起的狹長道路。

　　“之前我破丹成嬰時，接受到有關浮世輪的資訊，而此處，則好像一個迷宮，對於其中情形，我一直無法探知。原本打算待過些時日再仔細研究，但方才我想啟動浮世輪令其帶我們離開，卻不想竟被帶到了此處……”

　　思忖了片刻，炎娃娃似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指著面前的大門問道，“看來，我們解不開這個迷宮之謎，是無法離開浮世輪幻境了。天願意與我一同進去探察一番麼？”

　　“樂意之至。”

　　天娃娃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炎娃娃微微一笑，二人攜手一同走入大門。

　　“……”

　　進得門來，二人才發現，原本在門外向內看到的那條狹長道路，如今卻變成了眼前的一片無邊迷霧。

　　二人的元嬰娃娃不約而同牽起了手，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

　　行走了許久，有幾回路到盡頭再無通途，二人只得選擇折返。如此往復碰壁了幾回，當真有種進入巨大迷宮之感。只是此處迷宮與其他不同，高牆帶著靈力，起初天娃娃想要翻牆而過、取捷徑而行，卻不想，他飛起，迷宮高牆同樣增高伸長，試了幾次無果，天娃娃也便放棄了這一投機取巧的法子。

　　“此處亦是浮世輪創造出的幻境麼？”

　　天娃娃不由得抬頭仰望看起來並沒有多高的牆壁，開口問道。

　　而炎娃娃一面扶起天娃娃為其撣去衣襟沾染的塵土，一面說道，“是浮世輪創造出的，卻不是我心念而成。”

　　“嗯……”

　　沉吟片刻，天娃娃方才說道，“或許又是幻瑛所為。”

　　“不無可能。”

　　炎娃娃聞言點頭，“其實自從得了這浮世輪，我便有種感覺。之前在幻暝閣以及此處宅院之外，我們看到的夢境，或許正是這浮世輪的傑作。又或者該說……正是幻瑛的傑作。”

　　“炎兒意思是說——”

　　“嗯。”

　　炎娃娃點頭，似有領悟說道，“‘浮世輪’，浮世輪回，流塵往生，看穿繁華，落盡虛誇。幻瑛是九天幻狐，自天地混沌之氣中而生，最是知曉人間滄桑，卻又最是不理凡塵世事。這樣的幻狐，得了這樣的浮世輪啊……”

　　“‘浮世輪回，流塵往生’，流塵往生——”

　　天娃娃呢喃重複著炎娃娃一番話，目光似是有些飄遠。

　　就在這當口兒，只見左右障壁倏地消失無蹤，唯余一片玉簡浮於半空之中，恰停在了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