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千雪山主（一）

　　被御紫炎點破意圖，御天行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流進黑眸中笑意更盛，甚至故作恍然大悟狀道，“啊，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炎兒若是不說，我都已經忘了。”

　　“呵。”

　　明知愛人這是在狡辯，御紫炎輕笑一聲卻也不戳穿，只是在心中悶笑著想道——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一旁清寒微笑著說道，“看來天行公子當真是幻狐大人主人的轉世啊。”

　　天、炎二人聞聲回頭，見清寒雖然並未如同小凝、白石一般對御天行表現出明顯的敬畏，但也是下意識退後了一步，便連稱呼也在之前的“天行”後面添了“公子”二字。

　　御紫炎不動聲色扯了扯御天行衣角，御天行會意，對清寒說道，“一先生還是照老樣子稱我為天行吧。還有，九天幻狐之主，名為將暝，先生也不必總是如此拗口的稱呼他為‘幻狐大人主人’了。”

　　御天行說著，身上龍氣威壓再次收斂了些，小凝與白石這才徹底鬆了口氣，清寒有些緊繃的表情也稍稍放鬆，“如此，雪一就不再多做推辭了。”

　　清寒如此說了，小凝卻是怎麼也不肯再輕易上前造次，一改平日裡張牙舞爪、歡鬧跳騰的性子，只緊緊靠在白石身邊，便連自己最喜歡的哥哥也不敢隨意親近了。

　　御紫炎注意到小狐一雙烏黑溜圓的眼睛裡滿是委屈之意，卻也知天已將周身威壓收斂到底線，但無奈丹田之內、由龍血凝結而成的金丹所散發出的龍氣根本無法徹底掩飾。

　　更何況，還有那一隻元嬰亦非尋常。吸收了大量天地混沌之氣、循著乾坤之理塑成的元嬰，將來天若是將乾坤訣練到更高境界，這元嬰的力量甚至可以毀天滅地。

　　面對如此強大的元嬰，也勿怪小凝身為獸類對危險之物的本能感知令他如何也不肯靠到近前了。

　　“——”

　　想著，御紫炎不由得看向身邊男人。

　　即便如此，在他看來，天依然是天，從未改變呢。

　　由天身上散發出屬於強者的氣息，雖然僅是元嬰期與金丹期的修為，但乾坤訣與龍血，無論哪一種作用下傳達而來的強大氣息，非但沒有令他感到畏懼或是退卻，反而愈發令他覺得心安，甚至，不由得被吸引……

　　感受到御紫炎心中所想，御天行心中很是滿足歡喜，唇角微揚。

　　看到御天行眸中深深笑意，御紫炎方從片刻的迷醉中清醒過來，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紅，偏過頭去向清寒詢問道，“族長情況如何了？身子可是大好了？還有曼珠、沙華，為何不曾見到他們兩個？”

　　聽御紫炎提及此事，清寒眼中突然迸發出無限喜悅，那熠熠發光的雙眸，溢於言表的激動之情，仿佛劫後餘生的並非淩霜，而是他本人。

　　然後，還不待御紫炎反應，只見清寒竟然一掀衣襟，突然拜倒在地。

　　同時，清寒身後，之前以人形出現的化回雪狐原形，同原本便是雪狐模樣出現的族眾們，包括小凝、白石在內，整齊劃一，在雪地上前肢伏倒，霎時間，雪狐的白，白雪的白，接連成了一片。

　　襯著凜冽的寒風，不下幾百條雪狐，在依舊維持著人形的清寒帶領下，異口同聲說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我雪狐族上下從今往後皆以二位馬首是瞻，絕不違叛！”

　　震天的呼喊聲令御紫炎趕忙上前一步扶起跪在雪地之上的清寒，口中說道，“一先生這是做什麼？我與天萬萬當不起這樣的一拜。先生快快請起！諸位，也都請起！”

　　但是，清寒無論如何都不肯輕易起來，“紫炎本就是幻狐大人轉世，又幫了小凝在先，救了族長在後，這一拜，紫炎當之無愧。”

　　沒想到清寒竟如此執拗，卻又奈何清寒修為高過自己許多，若是他執意不肯起來，自己又如何勉強得來？一時之間不該如何是好，御紫炎回頭向御天行投去求助一瞥。

　　“一先生請起。若認真說來，族長身中散靈咒，我與炎兒也脫不開干係。令族長受了許多年苦，我們才是心中過意不去。”

　　御天行上前一步說道，同時也伸手將御紫炎攬回懷中。

　　“嗯？天行此話從何講起？”

　　清寒聽御天行這麼一說，有些不解的抬起頭來，旋即又想到一種可能，眼中放光說道，“莫非是紫炎與天行已憶起前世之事？”

　　想到此種可能，清寒不由自主站立起身，御紫炎立刻趁此時機示意餘下一眾雪狐同樣起身。

　　“——”

　　下一刻，還不等御天行回話，後面一直靜默不語的傲雲站出一步說道，“散靈咒是我所下，為了不令浮世輪落入他人之手，卻不想誤傷了雪狐族長。”

　　聽到冷傲的聲音似曾相識，清寒疑惑的越過天、炎二人肩頭往後看去，卻赫然見到一俊秀男子，一眼瞧見男子額際一朵淡藍祥雲，他如何還會不識對方身份，卻依然掩飾不住意外與驚奇道，“雪豹族長？！你為何會再次出？”

　　“怎麼？你們早已認識？”

　　御紫炎見初時雲淡風輕的清寒見到傲雲竟會露出如此驚訝模樣，看來確實不知傲雲身在凝吟峰頂，幻瑛居所。因為淩霜身中散靈咒後，他們才不知要到峰頂尋找傲雲相助，而白白受了十六年辛苦折磨。

　　進而憶起方才清寒稱傲雲為“雪豹族長”，御紫炎這才知道，眼前額際淡藍雲紋的男子竟是地位尊崇的一族之長。

　　紫眸目光微移，落在身邊御天行臉上——他的愛人，前世的魅力還真是大，竟能令堂堂一族之長心甘為了守候他的歸來而捨棄部族甘願蟄伏於空無一人的山巔，一等便是數千年……

　　“若是為了守候炎兒歸來，便是億萬年，我也會一直等在那裡。”

　　御天行在御紫炎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聲音雖不大，卻沒有半點玩笑意味，滿是堅定與果決。

　　御紫炎聽了心中一震，轉而立即說道，“我怎會獨自留天在此億萬年？天說這話是故意要讓我心痛難過麼？！”

　　雖然愛人的回答正是自己想要的，但見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疼著寵著的人兒露出這般受傷模樣，仿佛被獨自留守空山億萬年的不是說出這話的自己，反而是對方。

　　那般僅憑假設之事便有如刀割的反應，令御天行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滿足，又感到歡喜又感到有些懊悔。

　　心情複雜之下，卻也不敢耽擱半分，連忙出言勸慰愛人道，“炎兒莫要激動，我只是以此假設說明我對炎兒的心意決不輸於世上任何人。我們不會再分離。什麼天人永隔，什麼陰陽相錯，我定不會令這些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

　　“你自己說過的話可要記得。這種假設日後莫要再說。若再提起，即便只是玩笑之語，我也定會惱了的。億萬年的分離，我承擔不起，也不准你獨自承擔。”

　　御紫炎仰起頭，一對紫瞳中依舊殘留著些許痛楚酸澀之意。

　　便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方才聽了天那一席話反應會如此激烈。仿佛那句假設的話根本就是真的。他與天，當真便是分離了億萬年。有如生銹的鈍刀一下一下割扯心頭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感覺，幾乎令他窒息。

　　莫非，這種鈍痛之感，正是來自於靈魂深處，幻瑛的感觸？

　　與將暝死別，分別墮入輪回往生，幾千年不得相見。

　　【乾坤滅，混元分，往生鑒，寄相逢。】

　　由浮世輪中得來的玉簡，其中包含的這一句密語，只有他與天方能看到的密語，其中之意，御紫炎覺得似乎稍稍有些領會了……

　　正要陷入飄忽思緒，御紫炎卻被傲雲冷傲的聲音換回了神智。

　　“我早已讓出族長之位。”

　　傲雲似乎並無意願仔細解釋其中前因後果，只出於對清寒這個雪狐族大長老的尊重淡淡解釋了一句。

　　“讓位？那千雪山山主之位也——”

　　只可惜，傲雲的解釋並未成功令清寒平靜下來，反而更加露出意外之色。

　　“我本意也想讓出，但小子們無論如何也不肯。如今也只是個掛個虛名而已。”

　　傲雲看了一眼清寒，再次淡淡回了一句。

　　聽了傲雲的話，清寒才露出一個“本該如此”的笑容，悠悠說道，“千雪山中最是以實力為尊。族長八劫散妖之身，無人能出其右，山主之位捨閣下其誰？”

　　“——”

　　話音剛畢，清寒一眼看見御紫炎滿臉迷茫模樣，遂自覺地代替並不多話的傲雲解釋道，“雪豹族長出身距凝吟峰不遠的千雪山中。千雪山不同凝吟峰，各種兇猛妖修應有盡有。身具劇毒者、天性殘暴者不乏其數。

　　因此，比起凝吟峰中祥和，千雪山上千百年來爭鬥不斷、弱肉強食之殘酷並非凝吟峰中妖修能比。但，為了維持山上一定秩序，千雪山每五百年都會憑實力高低選出一位山主。

　　山主之責，在於管束山中眾妖，以免他們爭鬥過激，引起混戰，甚至導致山崩地裂、群妖皆滅的惡果。而雪豹族長，便是已連任五次，也就是兩千五百年的千雪山山主。

　　因天性使然，雪豹族長並不因實力高於眾妖而欺淩弱小，甚至還會對兇猛妖修加以管束，令他們不敢肆意而為。因此，千雪山上一些實力較弱的部族尤其對山主尊崇有加。至於那些兇猛妖修，對於山主，有些敬之畏之，有些則懼之恨之。

　　饒是如此，千多年來，雪豹族長依然是千雪山山主。

　　而此世因為靈氣耗盡，眾多修真者離去之後漫長歲月中，許多零散妖修止步不前、萎靡不振的當下，千雪山雖然不似凝吟峰一般凝聚著濃郁靈氣，也依然在山主的治理下淩駕於其他許多妖修聚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