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疑惑重重
“太醫莫要危言聳聽!傷在朕身上,傷勢如何,朕會不知?”御天行沉聲說道。
老太醫聞聲渾身一顫,卻只是沉默不語。
御紫炎自是知曉並非太醫危言聳聽,而是御天行不願他再擔心自責,才會強作精神,順帶冤枉了老太醫。
“父皇,老太醫為你診視,你便好好歇著,才是讓紫炎安心。”收斂心中不斷跳躍的莫名火焰,御紫炎強作鎮定的說道。
“呵。炎兒說的是。”御天行明瞭這小人兒領會到了他的用心,一笑回道。
太醫這才覺著周身一輕,壓迫感褪去了些,趕忙加緊幫御天行止血包紮。
“陛下,血已止住。老臣這邊去開些滋補的藥。只需陛下靜心調養,立春過後,陛下傷勢即可痊癒。”
“嗯。”御天行淡淡應了一聲。御紫炎卻是代替御天行開口,“那就有勞太醫費心了。李大人,還請你勞神先著人送父皇回宮,再走一趟隨著太醫去煎藥。”
李祁見御天行並未因御紫炎逾矩發號施令而表現出半點不悅,也便神情自然的領命下去。
回到御華殿,御紫炎扶著御天行坐到龍床上,細心的墊好靠枕,令御天行靠的舒服些,隨後才事無巨細的安排著養傷所需的事由。
“……”
御天行靜默看著燭火下一張精緻小臉表情嚴肅的對一眾人吩咐叮囑著。
雖是嚴冬時節,但因御天行的傷,御紫炎特意吩咐霜潔將御華殿火爐中的炭火燒得甚旺,又命霜月端來一盆溫水,御紫炎親自小心翼翼幫御天行褪下早已染滿血漬的衣袍,然後拿起布巾,輕柔的幫御天行擦拭身子。
到底是兩歲的孩童,不一會兒,御紫炎便為了照料御天行,浸濕了單薄衣衫。
御紫炎不動聲色的微蹙起眉,抿著唇幫御天行打理完畢,換上乾淨的衣衫,這才說道,“父皇稍事休息,紫炎先去沐浴。”
“炎兒似乎不喜燥熱?”御天行忽而記起,去年夏季,御紫炎似乎也是常常露出不耐的神色,夜間,睡的也不似冬季安穩。
“……”御紫炎沉默片刻,轉而笑道,“談不上不喜,只是身上粘膩,總是覺得有些不自在罷了。”
“——”
御天行並沒有再作聲,只是眼見著小人兒的身影轉過屏風,走去內室浴池。
流金的黑眸之中再次劃過意義不明的神采——那小人兒,眼底深處分明有著一抹晦暗,卻遲遲不肯提及。
便是他為了保護小人兒受了重傷,那小人兒對他,依然有所保留麼?——御天行心中有些不悅的想道。
只是……
到底是何時、何事,能令一個兩歲孩童眼中深埋如此深邃晦暗之色?對於御紫炎的特別之處,御天行心中隱隱生出一個模糊的假設——
“主子。”御紫炎剛剛離去,默閃身出現在龍床之前。
“結論?”御天行收斂起心緒,淡淡問道。
“回主子,屬下認為,此次三王行刺,並非燕昭太子授意。”
“——”御天行聽聞此言再次陷入沉思。
宴會行刺,本是拙劣非常一著,但恰巧發生在啟仙公主的接風宴上,卻是很難令人不去深思一番。
如今,既是默言定與燕昭太子無關,便當是無關。只是,若非燕昭太子挑撥,三王又為何突然之間有所行動?且是如此無謀之舉?
太多疑點令得御天行心中莫名煩躁。尤其想到方才眼見一截斷劍直沖御紫炎飛去,他的心,便是一陣緊縮,剛換上的乾爽衣衫也被冷汗浸濕了大片。
便在此時,御紫炎由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見到御天行臉色發白,一雙性感薄唇此時卻是微微顫抖著,御紫炎頓時駭了一跳,急忙上前兩步,關切的問道,“父皇是怎麼了?哪裡覺得不妥麼?紫炎這便去喚太醫——”
“炎兒莫要緊張,父皇無事。”御天行叫住正欲轉身出去喚人的御紫炎,低聲說道,“父皇無事。只要炎兒無事,父皇便無事。只要炎兒無事便好,便好——”
一遍一遍重複著喃喃自語,御天行的低語聲仿佛在御紫炎腦中炸開一個又一個響雷。
紫瞳中一片晶瑩,御紫炎微微低下頭。
父皇的話,令他覺得如此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陌生的是,前世從未有人如此待他,視他勝於一切,更不必說為了保護他甘願自己受到傷害。
但是,熟悉的是……?為何他會覺得熟悉呢?這般喃喃低語聲,這般柔和的語調,這般滿是憐惜的情絲——到底是他前世無數次的在夢中期冀著,抑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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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無趣。”虛空中,俏皮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二人又不是供你取樂的。”威嚴的聲音中滿是無奈與寵溺。
“狐狸也是,他家主子也是,怎麼整日朝夕相處,卻還是對於過往,憶不起半點?”俏皮的聲音百無聊賴一般埋怨著。
“只怕是他當日在三途岸邊撿回的‘那個’有些影響。還有——”
威嚴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的揚聲說道,“就是你這頑皮鬼,不是也從中作梗著?”
“是那只狐狸自己功力退步了。我不過是略施些小小的法術,他便受了影響,怪不得我。”俏皮聲音理直氣壯的說道。
“呵,你啊……”威嚴的聲音輕笑著,“罷了,他當初苦苦戀了他主子千年,才算修成正果。如今,不過是過了兩年,你我只管靜靜瞧著罷——”
“靜靜瞧著很無趣啊。”俏皮聲音帶著一絲嬌嗔意味的說著。
“你控制那三人的意識,挑起這一場事端,還不夠麼?若是當真傷了他們任憑哪一個,看將來他二人回歸原位時,如何尋你算帳。”威嚴聲音帶著一絲威脅恐嚇的說道。
“等他們回歸原位時?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他們還會記得這些?”俏皮聲音中帶著一絲不信。
“呵,你莫要忘記,你那義弟,可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威嚴聲音這會兒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說著。
“呃——”俏皮聲音一陣語塞,隨後試探的問著,“他若是來找我尋仇,你不會不管的對吧?”
“……”
“你不會忍心眼見我被他欺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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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華殿中,御紫炎緩緩睜開雙眼,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方才睡夢之中,似是聽到誰在對話,仔細回想,卻又記不起對話的內容了。
感受到覆在自己手上的溫度,御紫炎抬頭看去,御天行安穩的睡臉映入御紫炎的眼簾。
低頭看看御天行寬闊手掌將他的小手整個包裹起來,御紫炎唇邊不禁勾起一道弧線——這便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生身父親。雖然帶著前世的記憶,這父與子的關係似乎處處透著些不自然,但是,對於從未得到過父愛的御紫炎而言,卻已是足夠。
或許,他可以在父皇身邊再待久一點,不必去在意後宮嬪妃們隱隱帶著一絲狠毒的視線,不必去在意文武百官議論紛紛的猜疑推測,更加不必去在意……父皇那雙流金黑眸之中偶爾透出的試探與探究的意味……吧?
畢竟,父皇說了,他是他的皇兒;畢竟,父皇說了,他會保護他;畢竟,這回父皇受傷,全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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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情況相同?”
御華殿中,御紫炎疲憊的再次合上眼睛。御天行卻是闔著雙目低聲說著。
“正是。”,默單膝跪倒淡淡應道,“被帶入天牢後,平王爺突然昏睡過去,又突然醒轉,醒來後,卻是對宴會上自己行刺之事全無印象,反倒是不斷大聲斥責詰問著。穆王爺、雲王爺同樣如此。”
“……”御天行沉吟片刻,隨後說道,“你且令人繼續監視,有何異常再行稟報。”
“是。”默應了一聲隱去身形。
御華殿中再次恢復平靜,御天行心中卻是再一次引起波瀾——自從這個三皇兒降世,便似乎處處透著不尋常。影衛玉佩,三王行刺……御天行感到,他的命格,似乎在一點一點偏離過去既定的軌跡。
只是……對於這種偏離,他卻隱隱的帶著一絲期待——不知那早已熟悉得令他生厭的命格,到底會因這個身世成謎的小人兒,帶給他多少意外與“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