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人言可畏
“殿下,墨雨和哥哥不是有意隱瞞殿下的!”
聽見御紫炎歎息著說出的話,緣楓和墨雨突然覺得他們的殿下短短一句問話中,卻是深深的寂寥與無奈。
墨雨脫口而出一句話,只為不想讓殿下再露出現在這般神情。
緣楓同樣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已是過了十三歲的緣楓,心思愈發深沉了些。如今見到殿下一反常態在他們面前露出這般表情,雖是不知理由為何,但是,對於殿下一句話背後帶著的情緒,他卻是比墨雨體會得更加深切。
“殿下,其實也不過是些閒言碎語罷了。只是有些難聽,緣楓才不願平白壞了殿下的好心情。”
“閒言碎語?”
御紫炎見緣楓終於肯說出緣由,起伏的心情才稍稍恢復了平靜,繼續問道,“說些什麼?”
“他們說——”
見御紫炎繼續追問,還不等緣楓說話,墨雨先開了口。
“墨雨!”
緣楓再次叫住墨雨。
御紫炎此時見緣楓幾番欲言又止的模樣,大略也猜到了幾分。
搖搖頭,御紫炎淡淡笑道,“緣楓,不必這般。宮內蜚短流長,本是平常。我又怎會當真往心裡去?所謂‘清者自清’,難道你以為你家殿下是如此斤斤計較之人麼?”
“這——”
緣楓被御紫炎一席話說的無言以對,但還是不肯對御紫炎說出流言的內容。
“唉——”
見緣楓如此執拗,御紫炎歎了一口氣,重新抬起腳步,一面走著一面說道,“罷了,我也不為難你們了。既是流言,四處走走,自然是聽得到的。”
見御紫炎執意知道流言內容,緣楓、墨雨無法,只得跟在御紫炎身後,離開落雪居。
三人一前兩後靜靜走著,地上厚厚的積雪踩在腳下“吱吱”作響。御紫炎晌午時才醒了,此時依然全身無力,背後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緣楓注意到御紫炎腳步有些漂浮不定,不免有些擔心的說道,“殿下,您受傷昏睡了三日,今日才剛剛醒來,不如還是回去休息吧?而且,陛下若是由御書房回來見不到殿下,一定會心焦的。”
“我的身子無妨,只是乏力些,並無大礙。父皇那邊堆了三、四日的政務,也不會這樣快回御華殿。”
御紫炎抖索著雙唇,沒有回頭,儘量使聲音平和的說著。
“可——”
緣楓還沒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有人低語聲,御紫炎抬手示意緣楓噤聲,緣楓只得閉上了嘴。
御紫炎站定,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其實三尺宮牆之內,蜚短流長本是稀鬆平常。見緣楓、墨雨如此吞吞吐吐不肯說出實情,御紫炎大概也猜出那些個流言定是不利於他,甚至是詆毀他的。
這些,御紫炎本無意過問。只是,剛剛隱約聽到落雪居中兩人對話,似是提到了什麼流言。
再看出來的那名宮女,御紫炎依稀記得,正是祈憐逐月身邊的宮女。
再聯繫到韻薰的身份,御紫炎不免想到,這些流言,或許會與那名神秘人有些關聯。是以,御紫炎才會執意聽一聽到底是些什麼流言。
收回思緒,御紫炎運用內力,辨識著不遠處兩名宮女低聲耳語的談話。
“你說什麼?三殿下媚顏惑主?”一個嬌柔的女聲帶著幾分不信,微微揚聲問道。
“噓——你輕些聲音,仔細被人聽了去。”另一個女聲連忙制止方才的聲音。
“這也有些太言不符實了吧?三殿下十歲稚齡,便是生得再標緻,也到底還是個孩童啊。”
前一個聲音雖是依言壓低了嗓音說話,以御紫炎的功力,卻仍然可以聽得分明。
“三殿下生得何止是標緻,簡直是連那些個娘娘們都被比下了去。況且我們幼年時本就發育得快。十歲又如何?十歲的身子,可是——”
聲音漸自低下去,尾音中帶著幾分曖昧。
御紫炎也並未運足功力再去分辨那句話的後文。只是微微蹙起眉,不知想起了什麼,眼中劃過一抹不悅。
“好吧,就算是三殿下這邊當真有意……那陛下呢?陛下何許人也?三千粉黛,男妃也不在少數,見過的美人怕是比你我活過的年月還要多。又怎會真的被三殿下引了去?”
“情愛之事,哪裡有什麼常理可言?旁的不說,當年三王行刺,三殿下險些被斷劍所傷,可是陛下以身擋劍,不惜自己受傷保下了三殿下。如今又只因三殿下受了些風寒,就三日不理朝政,還乾脆將三殿下移入了御華殿。種種蛛絲馬跡聯繫在一處,難道還不證明陛下對三殿下‘關照’有加麼?”
女聲故意咬重“關照”二字,御紫炎甚至可以想像出此女現時臉上寫滿曖昧與輕視的表情。
“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些道理。”
“那是自然。”
女聲中帶著些得意。
“只是……三皇子是陛下的親兒,況且生得出色,為人又謙遜溫和,陛下對他多寵些,也不無可能吧?說到底,我還是無法相信陛下那般的人物會對自己的親兒生出些旖念。”
御紫炎站在遠處握緊了雙拳。
身後的緣楓、墨雨習武時日及不上御紫炎,功力不濟,自然是聽不清那兩名宮女的對話,但也知道並非什麼入得耳的話。
緣楓此時很想找個什麼藉口將御紫炎請走,卻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妥當的理由。但此刻,他又不能返回去請霜月或者霜潔來做說客。惹惱了殿下責罰他倒是事小,若是驚動了陛下——他真不知道此事會鬧到如何地步才能收場。
不過,不遠處的兩名宮女自然是不知道她們此刻的密談還有旁人聽見。
先前一直尋些證據說明流言可信性的那名宮女繼續說道,“你可真是固執。無論是過去為皇子時,以後後來為帝后,你瞧陛下這許多年,可曾對誰如此特別過?親兒又如何?陛下何時在乎過血脈親緣?你忘了當年……”
“噓——此事斷斷不可再提的。你不要命了啊?”另一個女聲忽的制止了前一人的話。
御紫炎心中一動,他其實也一直在疑惑,便是宮廷鬥爭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但是父皇這一代餘下的血脈也到底太過單薄了。他可是從史書上看過,先皇子嗣眾多,卻再看不到下文,為何如此眾多的子嗣,如今全都殞命或夭折了。
御紫炎忽的記起上回在秘道之中,御天行陷入幻境,似是記起了許多不悅的過往。
對於御天行的過去,御紫炎並非全無好奇,卻也並未想過多做深究。
每個人都有不願提起的往事。他御紫炎,並非好奇心過剩的多事之人。
“我不說了,你心裡卻是知道的那。”
“嗯……”女聲應了一句,隨後半信半疑的說道,“照你這麼說,難道陛下當真——”
另一人似乎到底有些顧忌,並未將後面的話說出。但是御紫炎心底已是翻騰成了一片。
見御紫炎似是有了動靜,還不等緣楓開口,卻見御紫炎已被一片玄色的身影納入懷中。
“如此天寒地凍,炎兒又有傷在身,為何還要四處亂跑?害父皇擔心很有趣麼,嗯?!”低沉疏冷的聲音含著怒氣,卻更多的是擔憂與心疼。
“緣楓(墨雨)參見陛下。”看清來人,緣楓、墨雨連忙俯身行禮。
“——”
御紫炎在御天行懷中轉回頭,看到御天行額頭上滿是細汗,雖是天寒地凍,御天行平日裡總是偏冷的體溫,此時卻是渾身蒸騰著熱氣,一見便知方才他定是一番奔波。
思及此,御紫炎心中愈發翻攪著。
注意到御紫炎的神情,御天行冷冷看向緣楓、墨雨。
感受到御天行的視線,緣楓、墨雨低下頭,不知該如何解釋殿下的行為。
跟隨御天行而來的霜潔卻是開口說道,“陛下,天寒,還請您帶著殿下先行回去吧。至於那些個多嘴多舌的,霜潔會著人清理的。”
“嗯。”
御天行淡淡應了一聲,便不再多說些什麼,抱著御紫炎抬腳朝著御華殿的方向走去。
御紫炎這一回也不再有心思考慮自己此時已是十歲,被御天行抱著有何妥與不妥,只是覺得渾身的力氣,在見到御天行的一霎那便被抽了個精光。
“對不起——”
御紫炎低聲說了一句,便再也不做聲了。
“……”御天行疾步走回御華殿的動作,隨著御紫炎低聲吐出的三個字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後繼續前行。
御天行歎息了一聲。對於御紫炎此時跑出來的理由,他並非不明。此處,便是落雪居附近,而今日,二月初七,正是御寰的清明節——
並不曾聽到御天行的歎息聲,御紫炎此時的心緒卻是早已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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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你何必在意那些閒人的蜚短流長?”那是夜禹橋與清第一次見面時,清對夜禹橋說的話。
“‘人言可畏’,清,你沒有聽說過嗎?”
夜禹橋當時苦笑著——清是從澳洲長大的,自然觀念要開放許多。但他不同。他是傳統教育下長大的男人。喜歡同性,不要說旁人,便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很……
“心,是你自己的。是畏懼,還是放開,全在你一念間。”清很不贊成的反駁著夜禹橋。
“……”
夜禹橋當時被清的一句話說得愣住了,隨後又是輕笑一聲,說道,“如果能早點遇到清,或許我就不會為了……的事情掙扎這麼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