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夜探
五月初七,子時已過。
御紫炎在客棧房間中,早已睡下。
紙糊的窗子上極快的掠過兩道暗影。幾乎與此同時,御紫炎張開了一雙紫瞳。
一息之間,御紫炎房間的房門處便只剩一道紫色的殘影。
無聲無息、不遠不近的綴在月非藍月非雲身後,御紫炎有些好奇這二人夜探賢劍山莊,是另有目的,抑或純屬好奇。
“雲兒,我說過要你等在房裡。”月非藍壓低聲音有些無奈的說道。
“有什麼關係,我此次堅持隨你出來便是要見見世面。可是宮主交待你的任務,你卻不容我參與半分。那我隨你出來又意義何在?”
“宮主命我出來是為了查探一人行蹤。本就是一時半分不得了結的任務。早就對你說過此行出宮定是無聊。你偏生不聽,定要跟了出來。這會兒又在埋怨,何苦來哉。”
月非藍雖是無奈,言辭之間卻還是滿溢了寵溺。
“就是知道你怕是無法很快回宮,我才非要跟了出來麼——”
月非雲有些委屈的低聲嘟囔著,“上回宮主遣你出宮辦事,你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我在宮裡等得快要發了瘋。這次說什麼我也不要再留在宮裡每天對著門口數日子了。”
“雲兒——”
月非藍歎息一聲,停下腳步回轉身輕柔的拍了拍月非雲的頭,“雲兒何時才能長大呵。”
“我早就不是掛著鼻涕追著你跑的小孩子了——”月非雲有些不服氣的低聲反駁著月非藍的話。
“好好,雲兒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的雲兒長大了。”
月非藍溫柔的笑了笑,卻似乎有些敷衍的回著月非雲的話。
綴在身後的御紫炎則是在心中暗自歎息——月非雲也忒是不解風情了一點,那月非藍看他的眼神分明寫滿了愛慕之情,連這份情都看不出,月非雲到底也只是個未開竅的孩子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宮主最近命你打探的消息也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姓名、來歷、長相、就連男女、老少都不清楚,這叫人從何查起啊?”
月非雲也不理會月非藍詞不達意的感慨,忍不住抱怨道。
“莫要亂說。”
月非藍低聲喝止月非雲“不敬”的言辭,“宮主高深莫測。宮主的命令自有道理,其中深意,又豈是你我等人能夠妄加揣測的。”
聽到月非藍如此說,月非雲想到宮主平日行事作風,不禁打了個寒戰,有些後怕的說道,“藍哥哥,我剛才那一番‘大不敬’的話,宮主會不會重重責罰於我啊?”
聽了這話,御紫炎不禁在心中咋舌——那位宮主難道有順風耳不成?他二人在此處的對話,千月宮主要如何得知?他可不認為月非藍會去向宮主打小報告,更不認為月非雲會笨到自討苦吃。
“放心吧,宮主平日雖是極為嚴厲冷酷,卻也非不通情理之人。此次任務難於完成,宮主心中自有明斷,想是不會同你斤斤計較的。”
——見月非藍並非是說千月宮主不可能得知此處之事,言下之意卻是宮主即便是知道也不會同他計較,御紫炎心中頓時疑惑叢生。
那宮主當真可千里聽音不成?不止如此——“姓名、來歷、長相、性別、年齡,皆是未知”——他們意欲打探之人,似乎與御紫炎意欲打探之人同樣毫無頭緒啊。
巧合麼?御紫炎心中暗暗想著。
——
“奇怪,為何我們似乎總是在原地打轉?”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候,月非雲有些疑惑的問道。
“雲兒果然也是如此覺得麼?”月非藍低聲說道。
御紫炎心中暗笑,他方才還以為這二人是在故意玩耍,才在同一個地方不住打轉,原來是被什麼困住了。
看看腳下講不出名堂的繁複圖紋,不知為何,御紫炎直覺的似乎知道該如何走才能走出這一半徑約莫十丈的圓形圖紋。
要帶他們二人出去麼?御紫炎心中飛快計算著。
若要帶他二人出去,自己便要暴露行蹤。到時候他二人難免生疑。再者,雖說設置此機關之人似乎並無惡意,只是不想人隨便闖入莊內,但,這圓形圖紋,似乎與當日秘道之中所謂的“陣法”極為相似。假設這當真是某種陣法,那麼設下陣法之人與那神秘人是否有何關聯?
若是當真被他猜中,這確屬“陣法”,那麼,既是能設下如此巧陣,佈陣之人定是功夫不淺。覺得“此人無害”,到底也只是他憑空臆測,不得作準。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如今敵人身份不明,御紫炎難免多加一分謹慎。
但若要棄二人於不顧,難免有些掛心。二人,說是陌路人倒也算陌路人,是生是死,全看個人造化,御紫炎本無心介入過甚。只是畢竟一路遊來,二人對御紫炎並無惡意,一路上一行人相伴而行,雖是有些吵鬧,但是也讓御紫炎沒有太多空閒去思考那男人之事。
正自猶豫不決之時,御紫炎驚覺有生人氣息靠近,不再多想,御紫炎先行退出“陣”外,隱了氣息藏於暗處。
“師傅,這已是今日第五批入陣之人了。”一個清脆的女聲說道。
“為師選在此處擇徒給你的山莊無端惹了不少麻煩。”另一個清潤飄渺的男聲有些歉意的說道。
師傅?山莊?莫非二人便是賢劍山莊的莊主以及那所謂的“世外高人”?——御紫炎心中暗自琢磨。
“師傅說哪裡話?”
女聲立刻反駁道,“若非師傅當年收下徒兒,傳徒兒絕世武藝,徒兒有憑何能有今日接掌賢劍山莊?如今師傅有用得到徒兒之處,徒兒心中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嫌麻煩?”
“好好,既是如此,為師也不再虛禮客套。”
男聲明明聽起來年歲並不大,言談之中卻不經意透露出一絲長者的豁達與慈愛。
“師傅早該如此。”
聽到男子如是說,女子語氣輕快的說道,“只是師傅,這二人該如何處置?”
“老樣子,讓他們在陣中再繞些時候,他們自會順原路出到莊外。”
“是。”
女子應了一聲,又有些疑惑的問道,“不過師傅,方才明明有三人同時入陣,為何此刻只剩二人?莫非另一人自行出了陣去?這凡世之中怎會有人破得了師傅的迷幻陣?”
“凡世”?御紫炎姣好的眉微微蹙起,莫非設陣之人當真與神秘人有何關聯?
感受到一股視線掃過,御紫炎心中一驚——莫非自己藏身之處被那人察覺了?此人到底是何來歷?或許此次賢劍山莊之行當真會有意外收穫也未可知。
“隨他去吧。”
男聲中似乎透露著一絲笑意,“不久之後,我們自是會再見面。”
心中不斷思考著男子話中的深意,唯恐被發現,御紫炎不敢再久留。既是聽說非藍、非雲二人並無危險,御紫炎當下閃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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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幽幽這是到哪裡趁著月色散步賞景去了?為何不叫上我一起?”
御紫炎翻身返回客棧,卻不想半路之上遭遇蕭逸仁。
“與你無關。”
御紫炎冷冷的說道。雖說一路上對蕭逸仁印象不壞,但若是此人貿然干預他的行動,他便容不得此人再對自己如此肆無忌憚。
“幽幽好生無情。枉我特意來送幽幽遺下之物。”
蕭逸仁滿臉哀怨的說道,手中把玩著一塊精緻的玉佩。
待御紫炎看清蕭逸仁手中之物,眼神愈發冷了幾分,手腕微動,玉佩早已由蕭逸仁處回到御紫炎手中,低垂眼瞼不經意的掃過,果然是作為影衛信物之玉佩。
“‘送’?”
御紫炎冷笑著看向蕭逸仁,“那我是否該好好感謝你呢?”
蕭逸仁依然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御紫炎微微運力的手掌,輕鬆寫意的說道,“幽幽莫要動氣嗎,我當真只是一時好奇。幽幽放心,今日之事,我絕不會透露半句。”
“你認為我會信你嗎?”御紫炎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會。”正在此時,離莫言出現擋在二人之間,面對著御紫炎,簡短的吐出二字。
“不要再有下回。”御紫炎收回內力,衣袖一甩,目不斜視的走過離莫言與蕭逸仁身旁,淡淡的丟下一句話,離去。
“欠你一次人情。”離莫言不曾轉頭,辨不清情緒的說道。
“——”御紫炎微頓一下,便再不遲疑的離去,背對著他的二人卻未看到御紫炎微微翹起的嘴角。
“呼——”
見御紫炎離去,蕭逸仁誇張的呼出一口氣,依舊一副嬉笑模樣湊到離莫言身邊撒嬌意味十足的說道,“還是小言對我最好。”
“自找麻煩。”冷冷的丟給蕭逸仁四個字,離莫言亦轉身離去。
看著離莫言漸行漸遠的背影,蕭逸仁也彎起形狀完美的薄唇。
“還不走?”沒走幾步,離莫言又轉身對蕭逸仁沒好氣的說道。
“——”
蕭逸仁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大,幾步跟上離莫言,無言的牽起離莫言的手。
離莫言微愣了一瞬,也未曾掙扎。黎明破曉的第一縷陽光下,並肩而行的兩條身影,靜靜地拖在二人身後,顯得相契而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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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御華殿中,御天行剛剛由信鴿腿上取下綁著的紙條。略掃一眼,燒掉紙條,一瞬間,背面朱砂色圓圈內寫著一個“月”字的紙條,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