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雙生靈狐

　　“嗯。不說了。”

　　清寒順從的應了一句，兩隻雪狐再次靜默無聲，便連屋外夜半風聲，都聽得真切。

　　“外面，又在飄雪呢。”

　　清寒尖尖的狐耳聳動，忽的說了一句。

　　“嗯。聽說我們出生之時，亦飄著雪的夜晚，出奇寒冷的夜，是以爹娘才為我們取名‘淩霜’、‘清寒’。”

　　淩霜碩大的狐狸腦袋微動，側首向窗子望去。勁上雪白茸毛不經意間掃過旁邊的清寒眼瞼。

　　雪白狐狸不禁眯起眼睛，晃了晃頭。

　　朦朧月光透過窗櫺落入室內，微弱的光線落下，被相互纏繞，不分彼此的白色茸毛折射出柔和光輝，而那柔和光輝又反過來愈發照亮了質地柔軟的茸毛，為它們一根根、一絲絲鍍上一層淡銀。

　　千萬銀絲隨著相互依偎的雪狐呼吸起伏，一波波銀色漣漪此起彼伏，仿佛天上星河落入了凡間，周遭一切，似乎都為之默然失色。

　　早已黑透的夜，間或略過幾抹暗影，印在窗紙之上。夜，愈發染上了幾分深邃的靜謐，最適合追溯過去，“只是你剛剛出生，便被幻狐大人帶回了住處，以臻我有好幾年，只知道自己有個一母同胞的孿生弟弟，名喚‘清寒’，卻從未見過一次面。”

　　提及舊事，清寒眼中漾起了幾分笑意，“幻狐大人本性雖是不壞，但實在我行我素得緊。當年我被他留在峰頂，可是吃盡了苦頭。”

　　“以至於你後來即使被幻狐大人送回，還是極易受驚，有一絲風吹草動便全身戒備，更不要提容許他人近身。”

　　也許是想起了當年那只受驚不淺的小獸，淩霜看向清寒的目光之中添了許多憐惜。

　　“不過我唯獨對霜一點都不排斥，反而依賴得緊呢——明明自打出生之後都未曾見過面。莫非是因為在娘胎之中朝夕相處了許多歲月？那時明明尚不記得呢。”

　　清寒亦想起，當時為了安撫自己不安情緒，霜總會寸步不離守護著他，只因除了霜，他誰都不肯親近。

　　“爹娘都說，那是孿生雙子心有靈犀。還說我是兄長，要好好照顧弟弟。其實，明明是因為他們二人無法近你的身，對我羡慕嫉妒得很。”

　　淩霜不知想起了什麼，話中染上了幾分明顯笑意，“要知道，寒幼時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的模樣有多麼可愛。”

　　“呵呵，霜這是在笑話我幼時笨拙麼？你莫非忘了，當時是誰明明連自己尚且照顧不周，還非要逞強包攬了我生活，起居，修煉大小巨細？”

　　“嗯？那麼又是誰深夜少了我在身側便無法入睡？”

　　淩霜毫不示弱反擊回去。

　　“那也是在辟穀期之前，沒有幾年時間。”

　　清寒理直氣壯還嘴。

　　“——”

　　兩隻雪狐四目相對，沉默片刻，終於耐不住笑將起來。

　　愉悅的歡笑聲打破雪夜寂靜，傳出窗外，仿佛黑衣的雪地之中，正有兩隻小巧雪狐嬉戲追逐玩耍著。無憂無慮的模樣，令人莞爾。回憶著幼年往事，仿佛淩霜身中咒術，體記憶體毒都是一場噩夢。夢醒來，他們依舊是那一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狐。

　　“今夜風雪大，寒當心著涼。”

　　說笑了一回，淩霜的狐尾輕輕覆在清寒身上，溫柔的話音響起。

　　“霜才是，你身子虛弱，得要當心才是。”

　　清寒說著，同樣將自己的狐尾覆于淩霜身上，同時伸出兩爪，就要給淩霜再渡些靈力過去，卻被淩霜攔下，“寒，夠了。莫要再耗損靈氣。”

　　“我無事。”

　　清寒說了一句，不肯聽從淩霜勸阻，還想幫淩霜輸入靈力，“今夜風雪大，我一樣擔心霜會著涼。”

　　其實，清寒心中所想並非僅目於如此——明日他便要隨天行、紫炎上去頂峰，一探幻狐大人居所，尋找破解散靈咒之法。

　　雖然過去前去那裡只要念動破陣咒言便可通過週邊屏障。但，之前天行，紫炎在幻暝閣中曾經陷入夢境一月有餘方才醒來。那麼，此行前去，保不准他也會一併受了影響陷入沉睡。

　　若是那樣，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因此，他定要盡可能多為霜輸送些靈力方能稍稍安心幾分。

　　淩霜與清寒朝夕相處數十年，即使清寒並未說出心中所想，他又如何會猜不到？

　　“寒莫非是要讓我如紫炎方才那般才肯停手麼？”

　　深沉的話音，滿是認真意味。清寒聞言哪裡還敢再違逆淩霜心意，連忙說道，“霜千萬莫要如此。我不再為你輸送靈力便是。”

　　“嗯，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淩霜眼中重拾笑意溫柔，向清寒身邊愈發偎近了些，聲音帶著幾分縹緲柔弱意味，“既是雪夜寒冷，我們貼得近些便好。”

　　“好，就聽霜的。”

　　清寒應了一句，心中顧念淩霜身體虛弱，主動向前靠了幾分，“只是霜可有許多年不曾喚我‘弟弟’了呢。”

　　“呵呵，只是因方才提起孩提舊事，才想著偶爾如此也不錯。寒不這麼覺得呢？”

　　不去理會清寒話中隱藏的戲謔笑意，淩霜眯起眼說道。

　　“沒想到哥哥也是童心未泯呢，明明已經一把年紀了。”

　　難得的好興致，也許久未曾見霜如此開懷，清寒樂得配合——事實上，自從十六年前霜身中散靈咒，他也已有十六載春秋不曾放鬆過緊繃心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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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隻雪狐，便如此相互依偎在床帳之內，笑語輕盈的閒談童年趣事。誰也不去提及明日即將分離之事，誰也不願深思明日一別後是否還能再次相見之事——生死離別，明明那麼靠近，卻又好像沒有半點實感。

　　相信紫炎定能找到破解散靈咒之法——沒有任何理由，只是他們必須如此相信，否則，恐怕便連今夜都無法安心渡過——

　　“今夜還真是寒冷呢，不知與我們出生的那一夜相比，那一夜更冷些。”

　　淩霜看著自己張口呼出的白色霧氣，不由說道。

　　“呵呵，要說雪夜，在別處或許稀罕，但在這凝吟峰上，可是常見得不能再常見了。凝吟峰終年積雪，若比哪夜寒冷，可還真有些不易呢。”

　　然而在清寒看來，無論雪峰之夜如何寒冷，有了彼此體溫相依，心中只有一片溫暖。

　　“但那一夜，你我一同來到這個世上，那個雪夜，便再也不尋常了——”

　　淩霜緩緩說著，一字一頓，帶著幾分懷念，帶著幾分嚮往。

　　“霜，你我本為一體，誰也離不得誰的。”

　　清寒低低的聲音迴響在昏暗無光的房間內，伴隨著屋外若有似無的夜風落雪聲，顯得有些飄渺、卻又那麼真實而堅定。

　　深藏在彼此心底之事被清寒提起，一直不去觸碰的，關於生離死別的話題，清寒望著窗外熹微晨光點點，終是緩緩道出自己的決心。

　　一句話出口的瞬間，清寒原本擔憂不已的心，反而奇跡般的平定了下來。是啊，若不能同生，只共赴黃泉便罷了。更何況，修真者只要元嬰不出，靈魂便不會消散。

　　只要有靈魂在世，上天入地，他都會一直與霜在一起。

　　“——”

　　明瞭清寒話中之意，淩霜卻沒有回應，反要拖著敘談了一夜覺得有些乏力的身子向後退開了一些，不料竟被清寒碩大的狐尾圍住，動彈不得。

　　“霜，我們一起降臨在這世上，本就是一體。這世上若是沒有了你，便少了一半的我。缺失了半個靈魂的我，無法獨活。所以，不要想著拋下我獨自留在這世間。除了初生時被幻狐大人帶走的那幾年，我絕不會再有與你分離的時間。”

　　“……”

　　深深注視著清寒認真的眼眸，淩霜終是歎息一聲，“哎——被你如此說，我還能如何呢？”

　　原來，他方才聽了清寒的話，心中計算著，若到萬不得已時，他會停止服用天香凝香丸，散盡靈氣，滅了魂魄，以免清寒做出傻事。

　　然而清寒顯然猜到了他的想法，這才會說出方才那一席話。

　　“缺失了半個靈魂無法獨法”，“不要想著拋下他獨自留在世間”，被如此搶白，他怎可能還忍得下心腸令他的寒傷心難過？

　　“罷了，我們也不必如此消極傷感，正如紫炎所說，我們凡事該朝積極一面考量。畢竟，本以為大海撈針、守株待兔一般的微茫可能，也讓我們遇上了幻孤大人的轉世不是麼？不僅如此，連幻孤大人主子的轉世，也一併出現了，這豈非證明我運數未盡麼？”

　　“正是這個話！”

　　聽淩霜這樣一說，清寒重新展顏，“霜，天色不早了，再歇息片刻吧，稍後我也該啟程出發了。”

　　“好。”

　　淩霜依言闔上了雙眼不過片刻，便常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