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工作(四)
我們按照穆懷彤的提示終於在天亮前挖出了幾塊骨頭,確定是人骨,分別為大腿骨和肋骨,其餘骨骼還埋在深深的垃圾堆中,但已經足以立案了。
天色漸漸泛白,穆懷彤站在車邊看著我們,嘴角泛起蒼白的笑容。
“你該回去了。”寧天策突然說道。
“哦,是哦,”我看了下表,“小彤一整晚沒睡,是該回去休息了。既然盧光熙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就該避開,由我來報警。”
“你要怎麼對員警說呢?大半夜來垃圾場翻什麼?”小彤問道。
“這個……”我看看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垃圾場,實在是找不到理由。
“沈老師這麼光明磊落,當然是想不出騙人的法子,”穆懷彤微笑道,“不過沒關係,找到屍骨就好了,你讓盧光熙拿著尹亞秋的骨頭,其餘就不用管了,我相信他會良心發現去自首的。”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小寧也贊同她的意見,便將骨頭塞進了盧光熙的手中。
盧光熙摸到冰冷的肋骨,猛地打了個激靈站起來,他低頭望著自己手中的骨頭,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尹亞秋的骨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此時決定相信穆懷彤。
“什麼?”他開始像羊癲瘋發作一般狠狠地抽搐,口中吐出白沫,翻起了白眼。
我以為盧光熙生病了,連忙按住他的人中,掏出手機就要打120。
電話剛剛撥通,盧光熙突然伸手一把將我的手機關閉,恢復了方才的精英模樣,抱著肋骨說:“不用叫救護車,我要自首。”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110”三個數字:“喂,員警同志嗎?我要自首,三年前我殺了我女朋友尹亞秋,你們的報警電話會錄音吧,我現在就在電話中向你們說明事情經過。”
他花了大概十分鐘將自己如何眼睜睜看著尹亞秋倒在地上流血而死,又是如何將人煮了當成垃圾丟掉,並告知員警他目前的地點,希望警方能夠來垃圾場抓他。
盧光熙還說,這些骨頭是他自己良心發現挖出來的,我和小寧不清楚要挖什麼,只是幫他幹活。
說完之後,盧光熙就再次暈倒,我無論怎麼掐人中他都不醒。
“小彤你對盧經理做了什麼?不會是注射吐真劑吧?違法的。”我有點擔心穆懷彤,怕她牽扯進來,誰知回頭一瞧,穆懷彤和小寧開過來的車都不見了。
“小彤呢?”我問道。
“在你專注聽盧光熙自首時開我的車走了。”小寧說道,“她不適合繼續待下去。”
也對,出於我的私心,我並不希望穆懷彤被警方盤問。她本來就有與尹亞秋類似的淒慘經歷,不適合再勾起她痛苦的回憶。
警方很快抵達,收起我們挖出來的骸骨提取DNA辨別死者身份,並將我、小寧與昏迷的盧經理全部帶回警局。這具骸骨不全,警方還需要花大力氣從偌大的垃圾堆中尋找尹亞秋的屍骨。
我們抵達警局時,尹亞秋的母親正在警局門前等著,她說自己剛剛做了個夢,夢到女兒告訴她,來警局作證,幫她伸冤。
尹母將自己裝鬼嚇唬盧經理的事情告訴警方,她說也是做夢。她這幾年一直連續作著女兒被扔到熱水中煮的噩夢,夢裏尹亞秋哭著對她喊疼。尹母實在忍不住來到H市,又夢到煮她女兒的人是盧光熙。
於是她成為保潔阿姨,來到我們公司做保潔,找到了機會。
“您沒有受過任何教育,家中也沒有維修電路的專業人士,為什麼能夠將電線改得這麼巧妙?”員警問道。
“我女兒告訴我的,”尹母露出一個淺淺的驕傲的笑容,“她是工業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後在大公司工作,什麼都懂,可出息了。是我不對,貪圖隔壁老王家那點禮金,想著她回來結婚,再去大城市找工作也不耽誤,正好也能給兒子攢點娶媳婦的錢。可是……我沒想過讓我女兒死啊!”
她說著說著,在警局中失聲痛哭,口口聲聲喊著“我有罪,員警同志你抓我吧”。
我心裏難受,指甲摳進肉裏都沒察覺到。我身邊的小寧將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十指交叉與我握手。
小寧沒說話,而是與我一起等待員警的問話。不過他在我身邊,我就又有了力量。
有尹母在,警方很快便從骨頭中提取出DNA做了比對,確認尹亞秋的身份。盧光熙醒來後對自己所說的話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說自己被人灌了致幻劑,說得都是假話。
然而警方沒有從他體內找到任何致幻劑的成分。
我與寧天策做過筆錄後就可以離開警局,這件案子日後要是有進展,警方還會請我們協助調查,希望我們在搜集證據這段時間不要離開H市。
離開警局後,我全身臭烘烘的,還一整晚沒睡,累得坐在計程車後座上靠著寧天策肩膀就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小寧帶我回到他住的酒店,小寧已經洗過澡了,而我還臭烘烘地躺在沙發上。
“不好意思,我馬上去洗澡!”我聞了下自己身上的餿味,完全無法忍受,沖進浴室使勁搓。
洗過澡之後才想起我沒有衣服穿。
這時小寧在外面說:“我將我的衣服放在外面了,你洗完就可以換。內衣是新的,還沒穿過。”
我這才從浴室中冒出頭來,快速地穿上衣服。小寧的衣服比我大一號,尤其是內衣,有點鬆,涼颼颼的透風。
平時我可能會因為穿了小寧的衣服而興奮,但現在我沒有這個心情。
我坐在小寧身邊,什麼也不想說,只想靜靜。
小寧卻同我搭話:“沈老師,你覺得穆懷彤和尹母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呢?是不是尹亞秋靈魂托夢?”
我想了想說:“第六感是很神奇的,我就有過這種經歷。”
我高中是住宿生,有一天晚自習時莫名暴躁,與最好的兄弟在教室中瘋狂互懟,揍了他,被老師罰第二天寫檢討在全班同學面前朗誦,保證自己再不犯錯。
其實我也很奇怪,那天胸口就好像堵著一口氣,像是有什麼壓著自己,不喊出來哭出來就會瘋。
第二天我沒有寫檢討,因為當晚我便被姑父從宿舍中叫出來,那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他們將我帶到醫院,姑姑才告訴我,就在我情緒暴躁的那個時間段,我父母出車禍去世了。
“我相信血親之間第六感是存在的,只是科學還無法解釋這種現象。”我悶悶地說道,“並不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就是靈異,這只是我們對人和宇宙的探索還不夠罷了。”
寧天策望向我的目光很柔軟,他問道:“你有過這樣的經歷,為什麼還如此堅定地相信世界上沒有鬼呢?萬一那個時候是他們的靈魂在向你告別呢?”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從此無法觸碰。被留下的人就算再艱難,也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渴求逝去的人會回來幫助自己渡過難關是不可能的,人的路要靠自己走,不能期待不切實際的東西。”
我望著小寧,希望他能夠明白這個道理:“鬼怪之說,只是無法接受親人逝去而幻想出來安慰自己的假像,我不相信。”
小寧卻再一次伸手抱住我,低聲道:“沈老師的意思我懂了,你說沒有就是沒有吧。”
今天的話題有些傷感,我也十分疲憊。就算被小寧抱在懷中,也沒辦法有什麼想法,就這麼靠著他睡著了。
醒來時是晚上,我最近因為工作關係,經常晝夜顛倒,總是在淩晨十二點左右清醒,哎,誰叫我這時候上課呢。
出來喝水時聽見小寧站在門前不知在對誰說話:“我可以破例撤去陣法放你進來,但你不能放肆。”
“哎呀,有沈老師在你怕什麼,見習天師小哥哥。”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彤嗎?”我問道。
“是我,沈老師。”穆懷彤在門外對我揮手。
小寧見到我便打開門,穆懷彤走進來坐在沙發上,她今天很不一樣,竟然穿了件白裙子,不穿紅衣的她,一樣漂亮。
“沈老師,”穆懷彤含笑望著我,“我要走了,以後沒辦法再聽你的課了。”
“為什麼?”我心中有一點猜測。
“我想融入社會,做一個正常的人,而不是半夜跟著沈老師上課了。”穆懷彤的笑容充滿釋然,“我不恨啦,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人渣,我只是……眼睛沒擦亮,遇不到沈老師這樣的人。”
“這樣我就放心了,”儘管離別是傷感的,我還是為穆懷彤開心,她能夠從此走出陰影真好,“以後也要常聯繫呀。”
“恐怕不太可能,我要出國了。”穆懷彤說道,“如果沒有緣分,就一輩子也無法見面了。”
“國外醫療設施比我們這兒好,出國也不錯。把你地址告訴我,我送個東西給你。”
這就是我早就想送給穆懷彤的東西,只是一直見不到她,現在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地址……我哪兒弄地址……”穆懷彤想了想說,“你給張校長吧,她可以燒……轉寄給我。”
張校長的地址我也沒有啊……
寧天策突然說:“可以給我,我知道張校長的位址。”
我想起最開始鋸先生鬧事的時候,張校長請來的專業人士就是小寧。
嗯……小寧不會把鋸先生給當鬼除了吧?
穆懷彤說完後便同我們告別了,大概是還要為出國做準備,沒什麼時間吧。我惆悵了一會兒,打開手機在網上下單,收貨地址填的是小寧住的酒店。
“你要送她什麼?”寧天策自然地坐在我身邊問道。
“ 兩本書,《憲法》和《刑法》,”我歎道,“我發現學校的學生可能因為精神障礙的關係,對法律很不重視啊,穆懷彤這次是瘋狂在法律邊緣打擦邊球,這樣很不好!我正在講世界觀,世界觀的建立怎麼能沒有法律保證呢?只有瞭解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才能成為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啊!我本來打算下節課開始就講這兩本書,可是她提前畢業了,就郵寄給她慢慢看吧。”
“……她一定會感謝你的。”
“但我好久沒上課了,快一周了,這麼下去之前教的內容他們會忘了的。”
於是我給張校長發資訊:【張校長,請問下一堂課是什麼時間?我希望儘快上課講新內容,以免週期太久學生遺忘,另外,我們學校有考試嗎?我能安排一下小考嗎?】
作者有話要說: 穆懷彤:靠,我覺得下輩子可能生下來就會背誦憲法了!會說的第一句不是“爸爸”“媽媽”,而是“憲/法是我國的根本大法”,送妹子法律書,沈老師你就單身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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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師不是不會悲傷,而是他的悲傷只有一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