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小麥的童養媳
每一年春天悄然到來時,萬物復甦,候鳥回歸,就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魔咒瀰散在空氣中,讓所有生物——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飛禽走獸,都生機勃勃。
森林深處的何田家,也是這樣。
幾隻小公雞為了爭風吃醋打得頭破血流,雞毛亂飛,易弦抓住了其中兩隻,梟首,做成了熏雞。
也許是受到了震懾,鴨子們要和平幸福一些。
那兩隻山羊也整天在樹林裡談戀愛,只是有大米這個大電燈泡跟著,十分煞風景。
就連那三隻鱉……
唉。孤單的小麥最近連鱉也不玩了,整天一臉嚴肅地臥在門廊上,威嚴地注視著它看護下的動物們。
哪怕是易弦丟它曾經最喜歡的兔尾巴球給它,它也只是搖搖尾巴,再不會像它小時候那樣跳得半米高,弓著身子撅著屁股追趕那粒球了。
它安安靜靜地把那粒球叼回來,放在易弦手上,又安靜地坐下,把狗頭擱在交疊的兩隻前爪上。
「小麥怎麼了?」易弦抓抓小麥的脖子,問何田。
「長大了唄!它現在已經不是小狗狗了。有個大狗的模樣了,多好!」她說著蹲下來,拍拍小麥的背,小麥正在換毛,金色的厚毛被她一拍,頓時有一層浮毛漂起來,在空氣中飄飄悠悠的。
「可我看著……小麥像是有點憂鬱啊……」
「怎麼可能!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狗狗!」何田怪聲怪氣地說,看著易弦笑。
易弦也笑了,拉住何田的手,倆人沒一會兒又抱在一起啾啾啾了。
小麥眨巴眨巴狗眼,乾脆閉上了眼睛。
唉……沒眼看。
新房子建好之後,小麥有了自己的專屬房間——火灶間。
每天傍晚升起火灶後,臥室的地板熱乎乎的,就算是光著腳踩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冷。這間房子一整個冬天都保持在二十二三度上下,只有在何田他們出去捕貂,還有去火山取火山灰和硫磺的期間才溫度稍低。
不過,這麼暖和舒適的房間,小麥只有剛洗完澡那一兩天被允許進入。因為主人們就睡在地板上。他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地上有幾根狗毛。
鑑於原先他們住在梯子上面的時候小麥也沒跟著爬上去,所以它也不在意啦!
而且,它的新房間可比從前的狗窩要大得多!也更暖和。
何田給它用籐條編了個小床,裡面墊著可以拆掉被罩的小花被子,被子裡絮的是羽絨和棉絮,火灶燒起來之後,關上門,整個屋子暖融融的。小麥要是想出去,玄關和火灶間的木門下方都開了小方洞活門。
這生活是挺愜意的啊!就是火灶間隔壁的臥室一整個冬天都挺吵的。
晚上也吵。早上也吵。
一會兒啾啾啾,一會兒唧唧唧。又是哼哼哼,又是嚶嚶嚶。
沒想到男主人還挺會撒嬌呢。哼。
忍受了一冬天聲波攻擊的小麥,到了春天,再也忍受不住了。
在一個月圓之夜,小麥跑到了庭院裡,對著月亮,發出了狼嚎。
春天的集市又開了。
主人們帶著小麥和貂皮去了下游的河灘。
他們買買買了一通之後,離開了大帳篷,去了山民們交易的地方。
小麥的狗鼻子這時都快忙不過來了。
去年它跟著男主人來到這裡時,出了個醜,當時他的臉色可難看極了。小麥記住了,它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的!
何田低頭看看仍舊一臉嚴肅的小麥,跟易弦小聲說,「小麥還不高興呢。」
「等會兒它就高興了!」
兩人帶著小麥到了一家賣小狗的攤子。
籃子裡放著幾隻兩三個月大的小狗,狗媽媽跟在它的主人身邊,頑皮的小狗們不斷爬出籃子,又被主人拎著脖子後面的皮抓回來。
其中一隻最小的黑白花小狗崽,最小又最弱,被其他幾隻活潑強壯的小狗擠來擠去,從攤子邊緣摔了下去。
這隻可憐的小狗摔得仰面朝天,唧唧叫了兩聲,四隻小爪子在空中刨了幾下,才翻轉過來,它爬起來,想爬回攤子上,和哥哥姐姐們在一起,可是小短腿兒不夠長,小圓肚子也沒有什麼力氣,主人忙著跟人說話,也沒發現它掉下來了。
小狗無助地唧唧叫著,想去找媽媽,可是媽媽在攤子另一邊,和它隔著一個不算深可是也不淺的泥巴坑。
小狗朝泥巴坑跑去,還沒到坑邊兒,脖子後面哈哈哈一股熱氣,哎,被叼起來了?
小麥發現了這隻倒霉又被忽視的小狗,把它從泥巴坑邊緣叼回來,放在攤子上。
易弦低頭看看這隻又小,又看起來有點笨笨的小狗崽。
在一窩狗崽中,最後降生那隻小狗通常是最小也最弱的。山民們叫這種小狗「小滴溜」。什麼是小滴溜呢?發麵蒸饅頭、包餃子時,均勻地切好麵糰,可偏偏最後一點兒麵不夠大了,跟其他麵糰比小了一大截,哪就胡亂搓成個團兒一起蒸了湊合著吃吧,這就是小滴溜。
剛出生的小狗眼睛都沒睜開,顫巍巍地爭著吃奶,小滴溜們通常是被擠到一邊的那一隻,搶不到奶。
如果沒有主人的著意照顧,或者狗媽媽的奶不夠多,小滴溜們很難存活。
即使長大了,它們也體型較小,在森林裡,不算是最佳選擇。
易弦抱起這隻小狗摸了摸,雖然小了點兒,可是一樣是一身肉嘟嘟的小奶膘,大概因為比其他小狗小了一個型號,腦袋小,就顯得眼睛格外大,黑白花毛還有點捲,小尾巴看起來像一段肥香腸,尾巴尖、狗嘴都是白色,小鼻子倒是黑亮亮的,四個小爪子像穿了白手套白襪子,毛色油光發亮。
「小麥,給你找個伴兒好不好?」易弦捧著小狗蹲到小麥前面,把小狗放到它狗鼻子下面。
小麥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聽著這種溫和的語氣,它習慣性地歡快甩尾。
於是,回家的時候,小船上多了一隻小狗。
何田給這枝黑白花的小狗起名叫「芝麻」。芝麻嘛,有黑芝麻也有白芝麻,黑白芝麻撒在一起就是這樣啦!
易弦本來想叫它奶牛的。後來覺得哪裡不對,放棄了這個主意。
小麥此時還不知道芝麻是它的童養媳呢。
只是多了個小夥伴,它挺得意的。
回家後它一狗當先跳上岸,汪汪叫著,想找大傢伙和鱉們顯擺一番,小芝麻被何田抱上岸,一放在地上就趕緊跟在小麥身後,嘰嘰哇哇叫著,它腿短,跟不上啊,跑了幾步急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叫。
小麥趕快跑回來,用狗鼻子拱拱小芝麻,甩甩尾巴,放慢腳步,小芝麻跟著它,跌跌撞撞跑上山。
何田和易弦還笑呢,「小麥還挺疼媳婦兒呢。」
小麥領著芝麻到了山澗邊,芝麻不敢上山澗上架著的木板,又急得坐在地上嘰嘰叫,小麥瀟灑地在木板上打個轉,跑回來,叼起芝麻,把它叼到了山澗另一邊,再領著它去參觀臥在水池邊上和浮在池中的鴨子們,跳在浮木上喔喔叫的公雞,咯咯嘰嘰滿地刨土覓食的母雞和小雞,還有,被圍在石欄後面的三隻鱉。
再接著,當然是去拜訪站在山坡草地上吃草的山羊們和大傢伙了!
大家看到了麼?我也有伴兒了!
跑了這麼一大圈,小芝麻很累了。
何田在門廊下面放了個籃子,把它放在籃子裡,它一會兒就睡著了。
當天晚上,燒上火灶之後,小芝麻被帶進浴室洗了個澡。
它嚇得幾哇亂叫,小麥趕快跑進浴室,於是小麥也洗了個澡。
何田給它們擦乾毛,小麥舔舔自己的毛,又幫小笨蛋芝麻舔舔。
接著就是吃糖丸和撒驅蟲粉了。
芝麻被粉嗆得連打幾個噴嚏,小身體差點沒翻過去,逗得何田易弦都嘻嘻笑。
「這小狗狗太可愛了!」易弦故態復萌,又抱起小芝麻開始他當初對小麥的那一套了。
當晚,小芝麻就和小麥一起住在暖和的火灶間了。
春天雖然到了,可是有些背陰的地方,積雪還沒化呢,夜晚依然很冷。
初次離開媽媽的小芝麻像小麥當初那樣嘰嘰叫了幾次,它一叫,小麥就跳出自己的窩,拱拱它,舔舔它。
過了幾天,芝麻知道了,這裡,以後就是它的家了。
它很快適應了新家,跟著小麥從門洞裡鑽進庭院,跟著它跑進溫室,在裡面撒歡,跑到山澗對面找鱉,刨坑藏骨頭,對著草間的大蚱蜢和樹上的蟬汪汪叫,把飯盆舔得乾乾淨淨,偷偷喝養魚石頭池子裡的水……
還有,見到林間的松雞雪雞,池塘沼澤裡藏著的水鴨,在樹枝上蹦跳的貂鼠松鼠,灌木叢裡的兔子……都要如何反應,怎麼告知主人有獵物,怎麼在主人發射那個噴火的棍子時保持鎮靜,怎麼最快地把獵物叼回來。
有了一隻成年獵犬,再訓練下一隻幼犬時,就容易很多。
小狗會自覺地模仿前輩的行動。
春天過去,夏天到來,很快又到了秋天,不久,又飄起白雪。
芝麻長成了一隻漂亮的大狗。
何田給它脖子上帶了一根紅色的腰果花小棉布圍巾。
易弦拍拍小麥的狗頭,「小麥,你媳婦兒長大了!」
小麥仰著狗臉,「汪!」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