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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死敵的糧真香》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你們在幹什麼?”

  徐臨不可置信地盯著門邊靠得緊密、緊握著手的兩人。

  這個姿態親密得過了頭,越了線,不該在朋友間存在。

  聲音不大,卻恍若驚天一道霹靂雷,沈棠顫了顫,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夢裏最害怕的場面出現了。

  一瞬間,沈棠腦中閃過無數紛亂的念頭,他從前總拿季歸鶴和徐臨比,不斷衡量孰輕孰重……可季歸鶴告訴他,感情不是物品,不可以放在天平上稱,那對誰都不公平。

  季歸鶴坦蕩地將他帶到家人面前,他卻隱瞞著徐臨,這也不公平。

  在這段感情裏,季歸鶴的付出遠遠比他多,維護著他,體貼縱容著他,遷就愛護,耐心溫柔。

  他不想讓季歸鶴再受委屈。

  紛亂的念頭有了方向,逐漸歸一。沈棠突然就鎮定下來,握緊了季歸鶴想要鬆開的手。

  他不需要季歸鶴這個時候的退讓與體貼。

  季歸鶴察覺到沈棠的動作,擰眉道:“歲歲,你可以不……”

  沈棠搖搖頭,平靜地轉過身,和季歸鶴一起走到徐臨面前。

  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牽著季歸鶴的手,走到親如生父的徐臨面前,直面著他的目光,道:“臨媽,季歸鶴是……我的愛人。”

  徐臨的大腦一白。

  那點隱約的猜測成了真,他一時竟不知做什麼反應好。

  已經淩晨三點,夜深如墨,淅淅瀝瀝的寒雨滲骨,冷風照面。

  盛洵穩穩地撐著傘,掃了一眼面前的兩個年輕人,趕在徐臨爆發前,摟住他的肩膀,沉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別給人看熱鬧了。”

  錢志文被押走後,辦事的警員已經偷偷覷來好幾道目光了。

  棚戶區隔音差,要是再招幾個人來看熱鬧,明天的頭版頭條就該是季歸鶴和沈棠公開出櫃了。

  徐臨的呼吸顫抖,聽到這句話,理智回籠,目光冷冽下來,剜過沈棠和季歸鶴交握的手:“沈棠,跟我走。”

  沈棠不肯放手,有些難過:“臨媽……”

  “我說跟我走!”徐臨低吼了一聲,眼眶微紅。

  他年輕時走的路太難了,這麼多年來,用冷硬的外殼包裹住自己,心裏頭唯一的那點念想與柔軟,都給了沈棠。

  當年在沈棠最無助時他牽住了他的手,可何嘗又不是他人生最昏暗時,沈棠走進了他的生命。

  他得以轉移注意力,傾灌所有心血,為的不是培養個風風光光的大明星,即使沈棠沒有大紅大紫,他也不會放棄他。

  他愛著這個孩子,捨不得讓心尖尖上的小孩兒再經歷一遍自己的痛苦,再受一點傷害。明星表面上光鮮亮麗,可承受的詆毀辱駡也比常人多了無數,戀愛本就不由自己做主,縱是異性戀人也遮遮掩掩,何況同性戀人。

  他一直害怕沈棠受自己的影響,拼命撇清和盛洵的關係。

  可是沈棠怎麼就選了季歸鶴。

  他怎麼也走上了這條路。

  別人的指指點點、侮辱責駡,比刀鋒還銳利,他懂不懂?

  沈棠的眼眶也紅了,他想說點什麼,面對著那道陌生的冷漠目光,卻說不出口。季歸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看向徐臨:“徐叔,這裏不方便說話,換個地方說吧。”

  徐臨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顧風雨,走過去將沈棠一把拉過來,咬著牙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將他推進車裏,悶悶地喘著氣,扔給他一塊毛巾擦濕了的頭髮。

  半個小時後,四人坐在了附近最近的一家茶館裏。

  大半夜的,老闆被吵醒趕來開門也沒發脾氣,笑眯眯地沖盛洵問好,親自泡了兩壺茶,看氣氛不對,很有眼色地離開。

  沈棠和徐臨坐在一塊兒,盛洵摸摸鼻子,只好和季歸鶴坐一起。

  氣氛凝滯了片刻,徐臨看著季歸鶴,冷冷道:“我不是恩怨不分的人,今晚季少爺幫了我們大忙,改天我會親自登門道謝。”

  季歸鶴靜靜道:“徐叔不用客氣,我該做的。”

  徐臨額角的青筋一跳,呼吸有些沉重:“這種話不要再說,歲歲高攀不起你們季家。”

  “我家裏人都知道歲歲。”季歸鶴望著徐臨的眼睛,“他們見過面了,我的家人都很喜歡歲歲。”

  徐臨怔了怔,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那場漫長的噩夢。

  盛洵的父親不動聲色,和藹待他,表面上並未阻止他們在一起,暗地裏卻動了手腳,將他和盛洵折磨得近乎陌路。

  深久的恐懼之後,是更為熾烈的憤怒。徐臨寒聲道:“我不管你的家人喜不喜歡。”他轉過頭,嗓音沙啞冷硬,今晚第二次直呼沈棠的大名,“沈棠,和他分手。”

  沈棠被那目光刺得痛苦,迎著三人的注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徐臨心火大盛:“沈棠,你不是小孩了!懂不懂得什麼叫利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像我,不要學我……”

  聲音由高轉低,咬著牙,卻說不出了。盛洵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歎了口氣。

  沈棠闔了闔眼,騰地站起,退後幾步,沖著徐臨跪了下去。

  他的嘴唇顫抖,咬字卻很清晰,一字一句說得決絕:“對不起,我不該騙您。”

  徐臨對他失望了。

  他垂下頭:“我不想和季歸鶴分手。”

  季歸鶴也站出來,卻將沈棠拉了起來,護在懷裏:“徐叔,歲歲懂得分辨是非,您該給他一點自由了。”

  徐臨冷漠地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盛洵拍了拍他的肩,又歎了口氣:“小臨,多少年了,孩子都大了,你怎麼還是這副孩子脾氣。”

  徐臨拍開他的手,直直盯著沈棠:“你還聽我的話嗎?”

  沈棠點了點頭,沒等他開口,先截斷了話頭:“臨媽,我喜歡季歸鶴。”

  “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想分開。”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忤逆,徐臨勃然大怒,騰地上前兩步,高高舉起了手。

  沈棠推開想擋到他面前的季歸鶴,凜然無懼地迎上去。

  兩人互相維護的動作反而更刺激了徐臨,他紅著眼瞪著沈棠,毫不遲疑地“啪”的一巴掌扇下去,聲音脆響。

  含怒的一耳光沒有絲毫留情,沈棠被打得偏過頭,白皙的臉上浮上紅紅的掌印,好似雪地裏印了紅泥印,卻一聲未吭。

  他轉回頭,含淚看著徐臨,抬手摸了摸熱辣疼痛的臉頰,小聲道:“你以前都不打我的。”

  徐臨的嘴唇動了動,茫然地看了看自己還有些震痛的手心。

  他怎麼會捨得打這個孩子?

  這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寵溺愛護了十幾年的小孩兒啊。

  沈棠一眨不眨地看著徐臨,兩行熱淚滾下臉頰,聲音依舊很輕:“臨媽,你不要我了嗎?”

  季歸鶴心裏痛極,扶住沈棠,沉聲道:“徐叔,您這樣,與當初阻止您和盛總在一起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徐臨身心俱是一震,他幾乎動搖起來,開始懷疑自己的經驗與判斷。

  可噩夢般的舊事不斷浮現眼前,他知道像季家那種人家,都很注重顏面,就像當初的盛家。

  他要拿什麼來相信、又憑什麼相信季歸鶴,將他的孩子交過去?

  徐臨沙啞道:“歲歲,聽話,跟我回去。”

  沈棠沉默著和季歸鶴站在一起。

  徐臨痛苦地道:“你一直很聽話……為什麼獨獨這次不聽話?”

  “……我喜歡他。”沈棠垂下眼,“很喜歡,他在我心裏,與你和盛叔一樣。”

  頓了頓,沈棠問:“臨媽,假如有人要你在我和盛叔之間二選一,你會怎麼選?”

  以前他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假如他要在季歸鶴和徐臨之間二選一,他要怎麼選?

  徐臨被問住了,滯了片刻,梗著脖子要開口,卻被盛洵按住。

  “小臨。”年輕時的盛洵高傲偏執,經過時間的磨礪,氣質沉澱下來,變得沉靜如磐石,“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徐臨閉上嘴,緩了會兒,重新開口時,語氣也平靜下來:“沈棠,我給你選擇。和我回去,或者和季歸鶴回去。”

  盛洵深深皺眉:“小臨,你太為難棠棠了。”

  徐臨充耳不聞,眼神清冷。

  沈棠迎著這個陌生的眼神,無聲地握住了季歸鶴的手。

  徐臨怒極反笑:“行,好。滾!以後別回來見我!”

  沈棠驚愕地瞪大了眼,哽咽道:“臨媽……”

  “也別再這樣叫我。”徐臨冷冷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必再依附我。”

  話畢,他披上外衣,頭也不回地離開。

  徐臨的脾氣上來,連盛洵也沒法,他無奈地摸了摸沈棠的頭:“小臨氣性大,你不該一直頂撞他的。不過說開了也好,一直瞞著他,你也不好受。”

  沈棠點點頭。

  “他口不擇言,很多話別放在心上,等他氣消了,你們再心平氣和地說說話。”盛洵頓了頓,“他就是,以前的事留下的陰影太重,到現在也還有心結。”

  沈棠盯著盛洵:“盛叔,你會對臨媽好嗎?”

  盛洵攤了攤手:“我這輩子都栽給他了。好了,再說追不上了,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別太難過。”

  他又淡淡看了眼季歸鶴,沒說什麼,轉身去追徐臨。

  四周安靜下來,沈棠的呼吸有些粗重。季歸鶴心疼地撫了撫他的臉頰:“還痛嗎?”

  沈棠勉強笑了笑:“還好,臨媽的手勁小,也沒用全力,你看他剛才打了我,眼淚都差點掉出來了。”

  陳涉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遞來一塊濕帕子,季歸鶴將他抱到懷裏,捂了捂那半邊臉頰:“在我面前不用笑了。抱歉,歲歲,有些突然,很多計畫都沒能實行。”

  沈棠搖搖頭,長長的眼睫上還掛著一滴淚,低聲道:“這樣也好,我也不想瞞他。”

  不論徐臨是接受還是不接受,都有知情的權力。

  沈棠閉上眼,這一夜發生了太多,比通宵拍戲還疲憊。他深深吸了口氣,抬頭道:“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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