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方好問捂著臉,難以直視地別開頭。
季歸鶴神色古怪,定定地盯了沈棠幾秒,裹夾著一身風雪寒氣走來,修長的手指搭在下頷上,輕輕點了幾下。
沈棠茫然地看著他:“你犯病了?”
方好問不敢提醒沈棠,捂著眼在後面縮著。
沈棠茫然的樣子瞅著像只無辜的小貓兒,季歸鶴默了默,乾脆伸手,在他唇上一抹。
紅唇柔軟,蜻蜓點水般的碰觸,一點酥意卻直抵心間。
季歸鶴的指尖沾了幾點碎屑,心中一動,低笑道:“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
季歸鶴的嗓音向來為粉絲稱頌,低沉磁性,緩緩說話時,總像鋼琴傾瀉而出的優雅琴音,在耳邊說著情話。
就是說話的對象不對。
方好問:“……”我操!
老頭慈祥微笑歪頭:“呵呵呵?”
沈棠半晌才反應過來。
自從遭遇那個變態投資人後,徐臨將他保護得更好,母雞護崽都沒他急切的。
後來真正的大紅大紫了,姐姐粉媽媽粉們寵著,投資人導演愛護著。
整整二十一年,沈棠頭一次直面這種調戲。
他目瞪口呆地盯著季歸鶴,耳尖都紅了,憋了一會兒,才動用自己匱乏的辭彙:“去你媽的!”
老頭還以為自己瞎點的鴛鴦譜點對了,樂呵呵地捧著茶杯在旁邊,微笑傾聽,雖然什麼都聽不清。
季歸鶴抱手靠在櫃檯邊,溫暖的燈輝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痞帥痞帥的,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頗有閒心地指點:“換個詞吧,聽膩了。”
沈棠:“幹你爸爸。”
季歸鶴:“也聽膩了。提醒一下,我爸年輕時是有名的擊劍手,現在雖然老了點,估計你也幹不過……”
沈棠:“操你大爺。”
季歸鶴:“我大爺前幾年就沒了,你對著墳頭應該硬不起來。”
沈棠:“?”
方好問張圓了嘴,顫巍巍地輔助:“季,季……”
季歸鶴瞅都沒瞅他一眼,從鼻腔裏漫出聲低沉的、尾音上揚的“嗯”,就把他秒殺了。
季歸鶴不幼稚回擊了,沈棠一時茫然無措,回頭和方好問對視。
方好問哭喪著臉:沈哥,不是我軍不努力,奈何敵軍有高達!
沈棠:我養你幹什麼吃的。
方好問拋棄尊嚴:汪。
季歸鶴依舊看不懂沈棠和方好問的眼神暗號,睨了眼小助理,略感不爽。
小助理被他瞅得一抖,活像兔子見了狼,忙不迭躲到沈棠背後。
季歸鶴大獲全勝,點到為止,轉頭看了眼桌上的酥餅,態度自然地拿起一塊,嘗了一口,微笑著對老頭道了謝:“味道不錯。”
說完,看也不看沈棠,抬腳上了樓。
季少爺心情舒暢。
逗著逗著居然看出點小時候的影子。
怎麼今天才發現還可以這樣逗小美人呢。
與季歸鶴相反,沈棠心情惡劣,黑著臉回到房間,摸出手機,恨恨地戳了江眠。
-沈棠:立刻!馬上!給我滾過來睡了季歸鶴!
-江眠:…………
-江眠:?
-沈棠:你不是想睡他嗎,批准了。
-江眠:……歲歲,我剛剛查了下季歸鶴的身高,你知道他比我高多少嗎?
-沈棠:你可以邊幹邊吃奶。
-江眠:我操你他媽是誰!歲歲被你綁架了?
-沈棠:……
沈棠心底的邪火壓了壓,轉身去洗了個澡,回來擦頭髮時又想起之前那一幕,火氣又騰騰騰冒上心頭,再次戳開江眠的微信。
-沈棠:季歸鶴不是你男神嗎?你不是以睡到男神為最高目標嗎?你連你男神都不想睡了?你是不是那兒毛病才被綠的?
-江眠:哥,您老能高抬貴嘴,別老往我心裏戳刀嗎?我倒是想睡……
-沈棠:那明天就過來,睡他,渣他,拋棄他。
-江眠:爸爸,您料事如神,我訂了明天的機票。
-沈棠:過來看我還是看他?
-江眠:爺爺,我錯了。
連升幾個輩分,沈棠舒了口氣,吃完藥翻了個身,把自己卷在被子裏滾了滾,才冷靜下來,翻了翻朋友圈,竟然沒有能夠騷擾回懟季歸鶴的。
沈棠只能放棄,繼續和江眠進行親密友好交流。
-沈棠:綠你的那個小明星怎麼樣了?
-江眠:依照爺爺您的法子,我把他倆請去代言綠色餐廳,他臉都綠了,以為我要搞他……廢話,我能不搞嗎。
江大少的戀情總以悲劇收場。
幸福的戀情各有各的相似,江大少的戀情慘劇……也各有各的相似。
沈棠不知道江大少在遇到他之前,到底被他表姐帶歪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小說。
江眠總幻想自己會遇上一個境遇悲慘的、身世坎坷的心靈美愛人。
並且堅信自己的命中註定就是那個人——身世坎坷,眼神清澈,心思純善,給他最純潔美好的愛情。
帶歪江眠的姑娘熱愛娛樂圈小說,於是江眠盡往娛樂圈下手,還只挑十八線、家世不好的那種。
當初年輕天真的江少爺被沈棠的外表迷惑,差點對他也下手。
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有時沈棠真的很想用電鑽鑽開他的腦子,把裏面的水全部倒出來。
好在經歷了一段段失敗的戀情,又被綠了後,江眠終於清楚地認識到,爬他床的那些,不是堅韌隱忍的小白花,而是貨真價實的妖豔賤貨。
他們看上的都不是他的人,沒有他想要的純潔無暇的愛情。
他們只是想借著他往上爬,大紅大紫。
這幾天江眠拋棄了甜甜的愛情小說,轉身投向渣攻賤受的懷抱,勵志當一名萬花叢中過,片片葉沾身的渣攻。
沈棠:“你饒了我吧,我不想聽渣攻是怎麼渣了賤受的。而且這發展不一般都會是追妻火葬場嗎?”
江眠發語音過來:“愛情,都是假的。利益,才是永恆。”
“閉嘴。”沈棠冷著臉,“或者你想渣我試試?”
江眠:“……我怕徐哥先打死我。”
和江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沈棠的眼皮不住耷拉,藥裏的安眠效果再次出力,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江眠連發了十幾條消息沒回應,才悠悠地發了句“晚安”,轉頭私戳方好問,讓他去看看沈棠蓋被子沒。
方好問是他老同學,這助理工作還是他介紹的。
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感冒徹底告辭,沈棠神清氣爽,恢復了巔峰狀態。
B組的進度不順利,今天又要跑鎮外。這回方蕾抓住機會,在客棧門口“偶遇”季歸鶴,甜甜地笑著給他打招呼。
季家家教好,再怎麼都會保持基本禮貌,季歸鶴不能無視,禮貌地回了早。
客棧門口的青石階上凝著昨夜的霜,也不知道方蕾是不經意還是故意,腳底一滑,尖叫著還沒摔下去,就被季歸鶴拉住。
季歸鶴的平衡性確實好,這一拽非常紳士克制,沒莽撞地把方蕾拉進懷裏。方蕾低下頭,耳垂微紅,撩起縷碎發別到耳後,拍著胸口,輕聲道謝。
沈歲歲小朋友站在後面,將一切看在眼裏,更記仇了。
季歸鶴本來就很討厭了,現在居然還跟另一個討厭人的那麼親密。
厭上加厭。
季歸鶴對沈棠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扭頭看到沈棠,還不知死活地笑了一下。
殊不知沈棠有一萬種報復的姿勢。
到了棚裏,開始拍今天的戲份時,沈棠摩拳擦掌,開始折騰季歸鶴。
霍今霜:“元岱……謝謝。”
沈棠:“你的謝意呢?被你吃了?你在念經嗎?臺詞功底這麼差你怎麼混上影帝的?”
季歸鶴:“……”
“對不住!元岱,你怎麼樣?”
沈棠:“這就是你誤傷兄弟後的表情?你是惋惜我沒死在你面前還是死了老婆,那麼苦大仇深?”
季歸鶴:“……”
“……我母親很溫柔。我很想她。”
沈棠:“恕我眼拙,你有半點懷念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念叨仇家。眼神,你的眼神怎麼那麼死板!”
季歸鶴:“……”
陳導看得稀奇:“歲歲今天這麼精神?”
“吃了炮仗吧。”編劇推推眼鏡,掩藏住眼底睿智的幽光,“懟了季歸鶴一早上了。”
“但句句在理,小毛病也是毛病。”陳導笑呵呵的,“小季不是科班出身,半路出家,基本功不紮實,戲路太窄,捧影帝是走運,多罵罵也好。你看鏡頭下的霍今霜這麼真實,不就是沈棠罵出來的?”
編劇:“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我怕他們倆打起來。”
陳導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我倒覺得,他們倆絕不可能打起來。”
對話間,剛才那幕戲一條過了。
陳導看了看進度,驚奇地發現在精神奕奕的沈棠帶動下,進度再次順利提前。
他拍了拍手:“早上就到這兒,大家辛苦了。下午小棠和小季不用來了,拍配角戲,你倆準備準備明天的重頭戲,小季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問小棠。”
沈棠從程元岱的狀態裏脫離出來,瞥了眼季歸鶴,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雖然被罵了一早上,但確實受益匪淺。季歸鶴只是一笑,望了眼沈棠的背影,也轉身離開。
兩人分道揚鑣,四周眾人瑟瑟發抖,用眼神交流:
這倆人就差打起來了吧!
只有阮軻茫然四顧,意外地感覺,沈棠和季歸鶴間……氣氛還挺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