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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梁逍》第28章
第28章

  躺下就已經過了半夜兩點,但次日清晨兩人都沒有賴床,梁逍說他老爹固定每天八點半開始吃早餐,他們就在八點一刻洗漱完畢,準時往樓下走。

  昨晚的襯衫固然沒法穿了,葉季安換了件薄毛衣,也許是有彈性的緣故,套在身上沒那麼鬆垮,梁逍則還是那身舒服的純棉衣裳,揉揉眼睛打著哈欠,牽著葉季安的手腕,在樓梯上走得風風火火。

  葉季安扯他袖口,“你覺得他到了嗎?”

  梁逍想了想,“我猜他已經上桌了,”他蹭蹭葉季安的指縫,又道,“在餐桌上玩拼圖。”

  葉季安被他這副篤定模樣弄出了笑容,心跳得也穩了不少。印象中是把那個禮品袋放在了茶几上,難不成岳父瞧見了就拆開來玩?結果到了餐廳,他還真看到一人立在昨晚他們用餐的長桌前,花白短髮中等身量,灰綢褂,黑長褲,優哉遊哉背著一隻手,正專注地對著桌面忙活著什麼。

  “爸,早上好啊。”梁逍抬高聲量。

  “呦呵,挺好,”董事長聞言回過身來,臉上眯著點淡淡的笑容,手心裏還托著幾塊白色的小片,“我還想著你要跟以前那樣賴到十點。”

  梁逍聳肩,側目往葉季安臉上瞧,神情頗有得意,那意思大概是“看我猜對了吧”,葉季安回以“你真棒”的眼神,又去跟董事長問好,“早上好。”

  “哎,小葉快來坐。”董事長錯了錯身子,把那條沙發凳給他們倆讓出來,自己則在桌頭的那把高背椅上落座,“今兒吃番茄雞蛋打鹵麵,配涼拌萵筍和酸梅汁兒,”他把那幾堆白色碎片往自己跟前攬了一把,“春天來了,清淡一下。”

  葉季安瞧見他的成果,組裝好的畫框裏面已經攢了一圈細小的白色,他這是已經把四條邊都拼好了,也給餘片做了分類。葉季安不禁佩服起這位發燒友的熱情和專業性,都這麼大歲數了,昨晚那麼晚回,也不知道幾點起的。

  卻聽梁逍說:“我還是想喝阿華田。”

  “來了來了!”胡媽端著兩個託盤,顛著小碎步跑過來,三下五除二,一人面前就擺上了一碗湯麵,湯汁紅亮、面絲輕盈,聞起來也是酸香誘人。另一個託盤裝的則是飲品,兩杯酸梅湯用冰塊水浸著杯體,還有一杯淺咖色熱飲,它被遞到梁逍跟前,“就知道你要喝這個!”胡媽笑嗔。

  “謝謝您。”梁逍彎著眉眼,雙手捧起來喝。

  胡媽哼著小曲兒走了,不一會兒,又端來一盤切得像翡翠般透亮的萵筍薄片,蒜末蓋了一小撮,葉季安嘗了一口就發覺,這上面還澆了熱油,是用花椒炒出味道的那種,怪不得一道沒什麼味的涼拌菜能把人弄得口舌生津。他覺得自己又學了一招。

  “昨天下午團建怎麼樣啊?”董事長問。

  “有點無聊,”梁逍咬斷一筷子麵條,咽下去才接著說,“但不是很累,後半段前輩還回來陪我走了。”

  “幸好沒什麼霧霾,風也不是太大。”葉季安道。

  “哈哈,你們總經理就是喜歡搞這些有的沒的,”董事長擦了擦嘴角,把熱毛巾隨手往桌面上一丟,“說是你們這幫年輕人缺乏團隊精神,得時不時把人心聚聚,大夥一塊出出汗,”他抬眼看著兩位年輕人,“你倆覺得有用嗎?”

  梁逍道:“沒用。”

  葉季安秉持著嚴謹認真的工作態度,說:“大家都沒把心思放在走路上,因為不是自願,覺得無意義,所以基本上都是心不在焉的,而且我覺得歸屬感的首要來源是成就感,一群人合夥幹事,你出了力氣,然後這個團體也確實做成了什麼,你就會非常自主地覺得自己就是屬於這兒,不需要別人提醒你喊口號。單純是走路這種辦法,對培養團隊精神來說確實沒什麼用。”

  董事長點了點頭。

  梁逍又道:“走路的時候聊的都是晚上去哪聚餐,靠這事吊著口氣,到最後全部門只有我們兩個沒去。”

  “那你倆是一塊走的?就說有別的事?”董事長看向葉季安。

  “嗯,”葉季安擱下筷子,正襟危坐,“他們去東來順吃涮肉,我給叫了三個代駕,剩下的交給老陳負責了,法務陳副主管。”

  董事長笑了,眼紋堆起慈愛,面上卻忽然掛出點神秘,“對了,平時有沒有人八卦你們?”

  葉季安一愣,他懷疑自己前一天體力消耗太大甚至影響到了腦子,於是出現了幻覺,卻聽梁逍有點急了,“爸!”

  “我認真問呢,你們平時走得很近,也沒有刻意遮掩吧,”董事長還是笑,“先說一下,我不反對辦公室戀愛,咱們公司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狗屁規矩,兩個小年輕互相看順眼了,談戀愛了,名正言順,值得支持。我現在就是想聽聽,如果這事兒被同事知道了,板上釘釘的那種,你們倆準備怎麼辦。”

  “我——”梁逍被打斷了。

  “小葉先說說。”董事長繼續瞧著葉季安,目光明亮、和藹,卻又仿佛自帶威壓。

  梁逍張了張嘴,最終沒再出聲,只是垂下眼睫,默默地看著葉季安放在自己腿邊的手。

  事實上,他也是想聽的。

  “我覺得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極大,就是同事們意識到我們的關係,”葉季安尋常地說,“其實我想讓他們快點發現,因為這種事其實挺不好主動提,如果在散會的時候,或者突然在辦公室裏吼一嗓子,大聲宣佈我和梁逍是情侶關係,總覺得有點太自我為中心了,人家個個都有事兒忙,就一定願意聽你私事嗎?但如果有人問我,那就很好辦了,承認就行,第二天全部門自然而然就都知道了。”

  “看來你不怕背後被別人議論。”董事長拿指尖點了點桌面。

  “議論沒事,別罵就行,”葉季安有點不好意思,“罵了的話,我也忍不住得罵他,那以後如果一塊幹活,多尷尬啊。”

  董事長哈哈大笑,又去看正在抿著嘴裝嚴肅的梁逍,“輪到你嘍,表個態。”

  梁逍把話說得理所應當:“其實我很早就想借您大廈用一下,在燈效屏上打一行字,梁逍葉季安地久天長什麼的。”

  董事長瞪起眼睛,“不借!”

  梁逍又問:“租行嗎?”

  董事長道:“外灘那個花旗大廈,我記得播放一天是八百塊錢一平方,我那塊至少得有一千平方,一天就是八十萬,給你個親情優惠,乘上三倍就算二百五十萬吧,播放內容隨意,效果有保證,就一點,不許刷我的卡。”

  面對父親如此一本正經的坑蒙拐騙,梁逍支起下巴,“哦,那我先預定上。”

  董事長煞有介事地拿出小皮面本,一筆一劃地備忘,“行,記著了。”

  梁逍笑道:“您等著吧。”

  葉季安憋笑憋得嗓子眼都疼了。

  不知怎的,他真有種預感,自己某天會在上班前,在樓下環島前的斑馬線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某些驚人畫面。

  飯後董事長並沒有要求兩人陪他拼拼圖,按他的話說是,這種特別好玩的,他就不想被別人打算思路,於是梁逍也沒強求,他本就玩膩了這種東西,拉著葉季安滿屋子亂轉去了。那些過往的作品倒是得到了很好的展示,梁逍確實陪父親一點一滴地拼出過不少世界名作,有專門的一個房間和一條走廊用來陳列,看到它們,他想不起自己當時的歲數,卻偶爾能想起某個場景,是在北京的小院,還是紐約的客廳?一張張圖畫漸漸完整,從瑣碎到完整,草坪或是地毯上落著陽光,他的父親,時不時看他幾眼,教他給碎片分類的道理,也和他說很多很多的話。

  “我爸喜歡在拼的時候和我談人生,無論我在打遊戲還是期末復習,他叫我拼圖,我就得過去,我也會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梁逍看著那幅畢卡索的自畫像,眼角蓄起溫柔,“剛才可能覺得談夠了,就不用了。”

  “嗯,重點可能就是聊天,”葉季安若有所思,靠上他的肩膀,“拼圖耗時間,能讓你在他旁邊老老實實多待一會兒,聽聽老人言。”

  這場參觀結束於一串小姑娘的腳步聲,小果精神頭十足地跑了上來,要他們陪她玩飛行棋,這是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然而,當兩人答應下來,一邊牽著她一隻手走到了一樓客廳的時候,她又突然改了主意。

  “我要吃糖葫蘆!”她雙手扯著梁逍的腕子嚷嚷,葉季安暫時得到解放。

  “叫胡媽給你買啊。”梁逍並不想被她扯。

  “不要!胡媽嫌我煩了,”小果又委屈了,眼裏還蓄著淚花,“逍逍哥哥陪我去嘛!你都好久沒回來了,我有悄悄話要和你講。”

  梁逍覺得,自己比胡媽還嫌煩一百倍,但他又的確見不得小孩哭哭啼啼,看起來這意思是要他單獨陪著去買,印象中出了門拐個彎就有,也不算什麼大事。

  他看向葉季安。

  葉季安笑了笑,“快去快回。”一聲耳語。

  於是梁逍硬著頭皮出馬,拎著小姑娘的袖口走得飛快,一眨眼就出了院門。

  葉季安一時有些無聊,把自己外套披上,站在院裏曬起太陽,身後門聲響動,是董事長裹著毛毯走了出來。

  “拼了五分之一。”他說,“人又沒影了?”

  “陪小果買糖葫蘆去了。”葉季安把一塊樹杈篩下來的陽光讓給他。

  董事長歎了口氣,“那孩子也是養得有點嬌慣,剛剛我在屋裏都聽見她嚷嚷,”頓了頓,他又問,“梁逍現在沒這毛病吧?”

  “您不用把他當小孩看,”葉季安笑了,“很多事情上,他比我把握得准。”

  “我看你也挺慣著他的,那些奇怪的小習慣,還有少爺脾氣,有過這種感覺嗎?”董事長說罷,“嘖嘖嘖”招呼了幾聲,這院裏各個灌木叢中就竄出幾條胖胖的影子,還有從牆上跳下來的,是幾隻貓,個個毛厚身肥。

  葉季安頓時頭皮發緊,這些貓顯然很親人,咪咪叫著就往他們周圍聚,親昵地撒著嬌,蹭在小腿和腳踝上。

  他垂下眼,近乎茫然無措地盯著這些自己缺乏接觸經驗的動物,“我沒覺得,”他說,“只是覺得相處起來很舒服。”

  “那就好。”

  “您對他是不是太缺乏信心了,”葉季安被一隻貓用尾巴纏上,看那兩隻爪子壓在自己的拖鞋上,他驚訝於自己沒有下意識逃走,“您的兒子比太多人優秀得多。”

  “也許吧。”董事長抬頭看天。

  葉季安眼睜睜看著那貓打起哈欠,露出一小截舌頭和尖尖的牙,有些說不出話。

  “我是總有點不放心他,就是不想讓他再錯得離譜,然後再受傷害了,”董事長說,“梁逍是那種需要很多愛的孩子,雖然他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但是他敏感,有點完美主義,也會對某些事情非常在意,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或者說,理解的是極少數,在我眼裏他可不就是個小孩嗎,”說著他又抱起雙臂,遠遠地往柿子樹梢上的喜鵲窩看,“所以現在,我想跟你說的可能也有點多。怎麼說呢,從小到大,我們都想給他很多很多愛,但結果是,我們都做得不好,反而因為我們自己的問題,給了他更多的忽視和傷害,這都是同齡人不需要去努力接受的,所以對他也挺不公平。”

  葉季安的注意力已經從貓身上轉移,雖然胡媽來餵食了,圍在他們身邊的貓咪越來越多,可他沒工夫去害怕,只是點點頭,認真地聽。

  “小時候,他媽和他哥剛出事那段時間,我意識到自己作為父親確實做得不怎麼好,所以把工作都放下了,跑過去陪了他兩年,小孩兒叛逆期嘛,多數時候他都不怎麼跟我說話,但一吵起來就特別凶,我記得有一次他和我吼,說都是因為我們,他才有那種陰陽怪氣的性格。把我氣得要命,我覺得我已經做到最好了,對他也盡到了義務,是他自己天天胡思亂想,”董事長閉上嘴,安靜了好一陣子,“但我後來他又來和我道歉,最要面子的十六七歲,和人打架腿上打石膏都沒掉眼淚,說對不起的時候,哭了。我就忽然覺得,他以前說的沒錯,出生沒多久他媽媽就帶他哥出國了,我又一直在忙工作,等他長大點就急著把他送出去,結果沒兩年就遇到那種事,打開門,看到自己老媽死在自己沙發上,沒有個人樣,這種事無論怎樣都是一輩子忘不了。都說什麼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這話其實就是自我安慰。”

  “的確,”葉季安深深呼吸兩口,“他後來還會因為這件事失眠。”

  “現在呢?”

  “現在好了。”

  “謝謝你,真的,小葉,”董事長慢慢地說,“我真沒想到他還能遇到這麼一人,然後你,噹啷一下子,就這麼出現了。還跟這兒聽我一老頭子說這麼多家事,哈哈。”

  “這不該謝我,是梁逍自己長大了,然後被我給撿著,”貓撓了撓葉季安的鞋面,他還是看著它,“我們倆有那種,共同語言,我小時候也過得很糟,後來拼命想逃離,成功了,覺得自己在千里之外紮根了,怎麼還是天天想死。但我現在不想了,我甚至很少回憶起小時候的痛苦,它們都很模糊了。”

  “我覺得痛苦這種東西不是用來回憶的,因為吃虧的只有你自己。它應該是用來踹的,你想把它踹遠,或者誰讓你產生把它踹遠的想法,然後你成功了,不再怕它,才能真正算是個大人,”葉季安轉過臉,他忽然發覺,自己是頭一次這麼心情平靜地看向自己的大老闆,沒有任何緊張抑或小心翼翼,“梁逍已經是了,所以我說,他很棒。”

  梁逍一共買了三支糖葫蘆,一支草莓的給小果,兩支山楂糯米的給葉季安和自己,沒買第四支,是因為他老爹有糖尿病。

  進院子的時候,他看見奇景,葉季安竟然蹲在草地邊,正在緩緩地摸一隻貓。

  他記得清清楚楚,葉季安說過,他怕貓,尤其他弟弟養的那只三花,看到類似的花色就會不舒服,碰到就會起冷汗,對社區裏的幾隻野貓也是敬而遠之。

  但此刻,一隻胖乎乎的大花貓就在葉季安手下打著呼嚕。

  而葉季安抬起眼,隔著一院的榆葉梅就看到了他,還在沖他笑。

  “前輩?”梁逍把小果交給一臉歉意的管家,蹲在葉季安身側,手裏舉著兩支山楂糯米。

  “我突然發現貓還都挺乖的,毛好軟,就是太髒了,還拼命蹭我褲子。”葉季安舔了一口竹簽頂端的糖衣脆片,這本來是多餘的糖漿,包裹不了果仁,只是扁平地凝固起來,被灰濛濛的糯米紙包裹,幾乎每支糖葫蘆都有,現在它卻支棱在陽光下面,閃著黃澄澄的光。

  “再幫我拿一會兒,我洗個手去。”葉季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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