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猶自說話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剛才還哭的震天的小嬰兒突然又沒了聲音。秦蘇原本是怕趙高就這麼交代了事實,那他勢必不死也殘,將來的日子可沒法過了。所以才忍著又累又餓的感覺,再度放聲哭了一回,總算也是將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打斷了片刻,給了趙高喘息的機會。
只是讓秦蘇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高居然就真的信口開河說了這些話。讓秦蘇驚訝的卻是趙高所說還真是似模似樣,若非秦蘇知道發生了什麼,恐怕還真會信了他的話。趙高確是騙死人不償命的高手。秦蘇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嬴政會有這等手下,倒也是幸事。
其實,秦蘇是不知道,在歷史中趙高從來就是狡猾聰明的代言。不過有一點,秦蘇倒是看的很準,那就是趙高的貪生怕死,他會對狠辣的嬴政忠心耿耿,恐怕正因為嬴政之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一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從骨子裡都不敢反了嬴政。
秦蘇感嘆之餘,只能說嬴政這少年果然不簡單……不過現在已經不是討論嬴政如何的時候,秦蘇自覺快餓瘋了。無奈之下,秦蘇拼著最後的力氣大叫一聲,其實也就是貓似的「咿呀」了那麼一下。
趙高和儲妃頓時回過神,儲妃的表情已經不如之前那麼難看,可見趙高的話也確實起了點作用。儲妃咬牙沉思了片刻後,說道:「趙高,我且信你一次。這事我定要問清楚儲君。如果你敢騙我……」
趙高苦著臉對儲妃,哀聲道:「儲妃明鑑,奴才這條命看是不保了。這等事即便儲妃問了儲君,恐怕儲君也不會說出實情,甚至還會殺了奴才……」
儲妃一愣,脫口而出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趙高眼珠一轉,道:「儲妃,不若慢慢從旁推敲。況且,等儲君繼任大統之時,您再問也不遲啊!」
儲妃聞言頓了頓,旋即出人意料的一巴掌打在趙高臉上。趙高頓時傻愣住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秦蘇在旁看著心裡道:趙高,剛還說你聰明,怎麼現在就傻了呢?那可是儲妃的親子,能等麼?
只是出乎秦蘇的意料,儲妃咬著牙道:「趙高,若你敢在本宮面前耍緩兵之計,那你就等著五馬分屍!」
趙高立刻再次伏趴在地,口口聲聲的說:「不敢!奴才不敢!」
儲妃怒氣衝衝,神情也相當複雜的看了眼趙高和一旁的秦蘇之後,拂袖而去。
趙高這時總算鬆了口氣,站起身後走到小嬰兒身旁,就盯著秦蘇猛看。
一開始秦蘇還沒覺得什麼,可被趙高盯的時間久了,再看他的眼神,心裡不免有些發毛。趙高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很難形容。
下一刻,趙高伸出了手,竟是掐住了小嬰兒的脖子,整隻手越來越用力。秦蘇被趙高的舉動嚇到,整個小臉都憋紅了,身體更是本能的扭動著,小嘴張著想發出聲音卻完全沒辦法。
秦蘇完全不明白趙高究竟是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可他已經來不及想這些,窒息的感覺讓原本就精疲力竭的秦蘇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直到他覺得全身發麻,意識逐漸的遠去。
難道竟要這麼莫名其妙而死麼?到底是為什麼?
恰恰在這一刻,趙高放開了他的手。秦蘇不受控制的咳嗽著,而耳邊卻傳來趙高的喃喃自語:「儲君竟是能夠下的了手……」趙高的神情很古怪,眼神裡透著恐懼卻又閃著崇拜似的狂熱。
秦蘇這時候完全沒法去注意趙高究竟在想什麼,眼淚鼻涕嗆的他差點連氣都喘不上。
隔了一會後,趙高似是回過神,急急將秦蘇抱了起來,擦乾他的眼淚,沉聲道:「儲君是天之驕子,可你母親卻不過是一介民婦,現在儲君偏偏為了你做如此安排,要知道,你根本不配是儲君嫡長子的身份。你最好別做出什麼事丟儲君的臉。否則……」
秦蘇聽在耳裡,心中震驚,就這麼愣愣的看著趙高。他聽出了趙高話語中對嬴政的忠誠,卻還有更讓人驚懼的偏激。
秦蘇呆呆的表情並沒有引起趙高的懷疑,畢竟趙高又哪能知道如此小的嬰兒其實能聽懂他說什麼呢?趙高只以為這孩子被剛才那一幕嚇傻了。隨即,趙高就高聲叫來了奶娘,把秦蘇往奶娘的懷裡一放,道:「照顧好他。出了什麼差池,唯你是問。」說著趙高也走了出去。
秦蘇看著趙高的背影,原本又累又餓的感覺突然淡了很多,變的沒啥食慾了。他只是在想,他究竟算是犯了什麼天規戒律?竟讓他生活在這種環境裡?將來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秦蘇欲哭無淚了。
歲月如梭,轉眼春去春回,秋來秋去。秦蘇就在這暗潮洶湧的深宮內院里長到了兩歲多點。不過這時候的秦蘇已經從儲妃宮裡搬了出來,在一旁的側殿裡佔了個小小的地方。儲妃這兩年里根本不待見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攝於儲君時不時心血來潮的跑來看看自家兒子,似是極寵這小孩一般。儲妃也不敢怠慢。
可畢竟儲君還是少年人,根本沒什麼當爹的概念。再加上秦庭朝野諸多事端,嬴政面對這些王公大臣都無暇應付,更況論常常去看一個只會睡的小嬰兒?新鮮勁隔不了多久就過去了。從一開始的日日來探望,直到現在秦蘇都有一年多沒見過儲君一面了。
儲妃似乎也不太願意秦蘇去見儲君。所以才讓人將秦蘇住的地方調到了宮殿偏僻的一角,由趙高繼續伺候秦蘇。趙高有時候也相當的鬱悶,他好不容易跟了政儲君,卻偏落得伺候一個小嬰兒的命。況且在儲妃宮裡待見他的根本沒幾個。
趙高是個機靈的人,至少見過兩三次儲君來儲妃殿說的都是公事,說完也不留宿,直接就走人了。害的儲妃每每都是失望的砸東西。趙高哪能不明白儲君的意思呢?所以為了不犯儲妃的忌諱,趙高是能躲就躲,儲妃眼不見為靜之下,倒也算安穩的過來了。只是令趙高更鬱悶的是,儲君似乎也沒將扶蘇放在眼裡,他又不能衝去找嬴政讓他有空去看看孩子……
所幸的是這些成年人的糾結倒是沒有影響秦蘇的健康成長。這個時代自然沒有什麼早教之類的事,而趙高心底裡就看不起這「民婦之子」所以對秦蘇也是愛理不理,除了安排衣食之外,根本不管秦蘇。
也正因此,秦蘇倒也樂得一個清靜。不過,這小孩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卻讓宮裡的很多人都以為公子扶蘇是個啞巴。
趙高倒是不會這麼認為,那是因為他親耳聽過這位公子大哭的聲音。但是公子扶蘇是不是說話,與他何干呢?趙高完全不理。
秦蘇沒事可做之下,只能自娛自樂。類似於辨識秦朝寫在竹簡上的文字,這就是一件相當耗費時間和精力的事,但是也非常有成就感。秦蘇覺得自己萬一哪天穿回去,他就是個古文字專家。正因如此,殿外的一個花園和小池塘成了秦蘇最好的休閒學習場所。
某日午時,秦蘇正在樹蔭下鋪了本竹簡趴在上面努力辨認。這竹簡長的很,裝訂也很精緻,細麻繩編織的極細膩。看上去就像本好書。秦蘇幾乎是用拖的才把這卷沉重的竹簡帶到了外面。纖細的小胳膊小腿巴拉在竹簡上一點點的往下挪動,遇到看不明白的字還要側頭想上好半天。
偏偏這會兒儲妃才用過午膳,正由宮人伴著外出散步。
儲妃的神情看上去並不怎麼好,也沒注意到不遠處樹下趴著的小孩。只是逕自對著親信的宮人說:「太后時下如此信任嫪毐,你們平日裡萬萬要記得,不可得罪。」
宮人道:「那嫪毐如此囂張,前次奴婢偶然看到嫪毐甚至和呂相都爭了起來。」
儲妃皺著眉頭道:「若真是如此,事情恐怕就更對儲君不利。」
宮人這會小聲道:「儲君也真是沒用……」
「住口,你太大膽了。胡說什麼?」儲妃頓時低聲喝道。
這宮人平日裡恐怕是頗為得寵的,這時候反倒低聲嘀咕道:「難道不是?以前太后呂相說什麼是什麼,現在連這個假太監嫪毐的話都要聽……還算什麼儲君?」
儲妃很是無奈,可心裡偏偏也是這麼想,又無法怪到宮人,只能道:「這話今後斷不能說。被人聽了去,你就是五馬分屍之局。」
宮人聽了有些怕,點頭外,又四下看了看,突然間瞪大眼睛道:「什麼人在那邊?快出來!」
聽得宮女這麼一喊,儲妃也嚇了一跳,急忙轉眼看去,不想卻從樹蔭下慢慢趴出一個小小的人影,正睜著無辜至極的大眼看著她們。不是秦蘇又是誰呢?
秦蘇實在是覺得自己很倒霉,看個書都能遇上這種事。眼見著面前兩個臉色很難看的女人,他心裡就打鼓,儲妃從來就不待見他,先前那些話,就算他不是故意聽見,這女人估計也不會這麼輕易饒了他。
秦蘇在儲妃凌厲的目光中儘可能的縮小自己的身體,蜷縮的跪在竹簡上。
儲妃見是秦蘇這小孩,心裡放下了一半,一個小孩又能知道些什麼?只是,這兩年,儲妃一見到秦蘇,心裡就忍不住冒火。這時候,儲妃就上前了兩步,下顎微微朝前比了比,宮人就一把拽起了秦蘇,儲妃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秦蘇搖頭,表示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
儲妃看他不答話,上前就甩了一巴掌,怒聲道:「都不會說話麼?」
秦蘇「唔」了一聲,一手捂著臉呆呆的坐在竹簡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