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嬴政在朱姬的反覆提醒下,抱著秦蘇去了儲妃處。
在嬴政懷裡的秦蘇有點隱約的雀躍,每天和嬴政在一起對秦蘇而言實在有點壓力太大。他每每看著這少年淡然自若的神態又聯想到他的一些作為,就覺得全身都怪怪的,說不清的滋味。
秦蘇想著,若是能和嬴政分開倒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所以去看看那「儲妃」也好,說不定今後就跟著「母親」一起住了。秦蘇目前為止對自己公子扶蘇這麼個身份,倒是習慣不少。
儲妃本來是鄭國的公主,這幾日秦蘇隱約聽宮人們聊到,呂不韋一力安排,太后朱姬在側推動下,嬴政才娶的妃子。一開始似是並不怎麼得寵,嬴政基本都會在儲君殿又或偶爾留宿在阿房女處。
阿房女甚至早了鄭妃幾日入宮。秦蘇察覺出那鄭妃對阿房女的存在似乎怨氣不少。如今服侍他的趙高,之前就是鄭妃宮裡的人。
趙高最近像是成了嬴政身邊的新紅人。有什麼事,嬴政總是吩咐他做。看在旁人眼裡,趙高還挺值得讓人羨慕的。不過秦蘇倒是知道,趙高這些天整個人提心吊膽,就怕一個不好丟了腦袋,精神壓力極大。誰讓他知道些不該知道的呢。
秦蘇看著趙高覺得挺可憐,可他又不可能告訴趙高別擔心,今後這人也算是嬴政的一大心腹。
儲妃宮距離儲君的住處不算太遠,鄭妃也是這幾日才搬進了儲妃宮。其實她才生產,原也不該這麼著急的就搬住處,不過這女人的心思總是這樣。既然得了這夢寐以求的位置,自然也就不會放過。
宮人遠遠就通報了儲君到來的消息。宮外黑壓壓的跪了一群人。嬴政抱著秦蘇走進儲妃的居處,宮女們扶著儲妃向他見禮。秦蘇睜大眼睛仔細看著儲妃,她長的小巧玲瓏,或因為生產的關係,看上去有點發福,但是卻不損其艷麗,年紀則要比嬴政大了些。
嬴政看了眼後,就淡然道:「都下去吧。」
宮女們頓了頓後,紛紛退下。儲妃迎上前,柔柔道:「殿下。」
嬴政並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抱著秦蘇走進內殿,儲妃似乎有些怕嬴政,只能在後跟著。
待嬴政坐下後,儲妃才略抬頭道:「殿下…臣妾謝殿下為公子賜名扶蘇。」說著又盈盈拜了下。
嬴政似是疼愛的伸手在秦蘇圓潤的小嬰兒臉上來回摩挲了幾下,才道:「儲妃何必如此見外?日後,扶蘇還要你多加管教。」說著他給一旁站著的趙高打了個眼色。
趙高臉色有點泛白的走上前,從嬴政手裡接過秦蘇,然後帶到了儲妃的面前。
儲妃欣喜不已的接過秦蘇。秦蘇則眼巴巴的看著儲妃,心裡不免有些緊張。他很清楚不論從哪個方面看,他都不是這位儲妃的兒子。傳說母子連心,不知道儲妃會不會看出點什麼來?
秦蘇想到這裡不由又錯眼看向嬴政,卻發現那人滿臉的淡然,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秦蘇心裡嘀咕,這哪裡還是正常少年?要是那儲妃知道他不是她真正的孩子,嬴政還會這樣麼?不過這種事最好不要發生,否則秦蘇很難想像自己會怎樣命運。
然而偏巧不巧的是,秦蘇擔心什麼,什麼就真的來了。
儲妃在接過秦蘇之時高興的很,不住的抱在懷裡輕輕搖動,還親了好幾下。秦蘇被抱的很不舒服,就不自覺的掙了下。結果秦蘇的衣襟就這麼鬆開了一線。一瞬間,儲妃的神色變了。她險險的就錯手丟下了秦蘇。
所幸的是趙高一直站在她身邊,一下就扶住了儲妃,抱住了秦蘇。
原本坐著的嬴政見狀皺眉,沉聲道:「儲妃,怎如此不小心?」
儲妃此刻卻全身冰冷,臉色慘白,嘴唇顫抖的抬起頭看著嬴政,顫著聲音道:「他…他不是我兒子……」
儲妃的話宛如石破天驚。秦蘇整個人都僵住了。至於趙高更是臉色慘白,呼吸加重。
而全場最冷靜的人,恐怕就是嬴政了。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冷冷的眼神看著儲妃,淡然道:「儲妃,你說什麼?」
儲妃全身一震,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下一刻,她跪了下來,對著嬴政語氣極為不穩的說道:「殿下…殿下…他…他……他胸前沒…沒有胎記……他…他…」
嬴政信步往前,接過了趙高抱在懷中的秦蘇,一手拉開了嬰兒的小衣服露出胸口,凝脂白玉一般,自然是一點瑕疵也沒有。
「你說蘇兒胸口有胎記?」嬴政當日根本沒有看那嬰兒,自然不知他是否有胎記。
儲妃雙目流淚,倉惶點頭,說:「那日,我明明…明明看見他胸口有拇指大小的胎記……可是…可是……」
嬴政看了儲妃一會,對著同樣跪在一旁的趙高說道:「拿燭台來。」
趙高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旁拿過燭台,卻不知嬴政想幹什麼。秦蘇看著嬴政全無半點起伏的臉色,不知為什麼全身竟有些怕的發顫,不禁泛起這少年讓人永遠都看不透。
此刻正是白天,嬴政卻要趙高點起了燭台,然後就在儲妃和趙高的眼前,將點著的燭台按在了秦蘇的胸口。
「啊!」秦蘇哪裡想到會這樣,胸口處傳來的劇痛,頓時讓他慘叫出聲,全身都不自覺的蜷縮起來。
儲妃和趙高則是完全呆愣的看著這一幕,完全忘了要說什麼。
嬴政丟開手中的燭台,心中雖然有些驚異於懷中的小人居然只叫了一聲就再無聲息,只縮著身體微微發顫,嬴政表面仍是看不出有神情浮動,只看著儲妃,淡淡道:「便是這胎記麼?」
儲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嬴政,嘴唇發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趙高這時在旁顫聲道:「殿下…是否替小公子上藥?」
嬴政看了眼懷中的秦蘇,道:「無須上藥,儲妃不是要見胎記麼?你下去吧。儲妃該有話說。」
趙高連施禮都忘了,聞言後即刻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這種事,他寧死都不願知道的再多。
「儲妃,還跪著做什麼?過來!」嬴政朝著儲妃揮了揮手。
儲妃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眼中全是駭然的看著嬴政,口中忍不住說:「殿…殿下…您究竟…究竟……要做…做什麼?」
嬴政側頭看著儲妃,淡淡道:「儲妃,你本是鄭國公主,又是呂相崇薦,母后親點,該是明白事理的人。怎麼到了今日,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得了?」
儲妃驚恐的後退數步,看怪物似的看著嬴政,「你…你在…你在說什麼?」
嬴政這時卻沒有管儲妃,反倒將眼神落在了懷中小人兒的身上。他一直都在奇怪,這孩子竟真的就不哭鬧麼?還是疼昏了?
坦率而言,嬴政從來都沒怎麼認真的看過小嬰兒,他原本年紀就不大,對於自己有了孩子這事完全沒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對阿房的死始終似是哏著根刺,倒並非是他真有多愛阿房女,而是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讓他不得不需要面對其他更多更煩的事。
所以嬴政每次差不多都是入夜才看見這孩子,而小嬰兒那時候又總是大半埋在毯子裡睡覺。印象中不過只是白白胖胖,挺安靜的一個小孩,倒是從沒這麼仔細的看過他兒子究竟長什麼模樣。
倒是這時候一看,嬴政心裡猛的緊了下。小嬰兒圓潤漂亮的小臉因為疼而皺到了一起,大大的眼睛此刻緊閉著,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紅嘟嘟的嘴唇縮在口中,小臉煞白,不及嬴政手掌五分一的小手,看上去就軟軟的抓著嬴政的胸衣,看的人憐意大起。
這小傢伙該是疼的吧?怎就不哭呢?嬴政情不自禁的伸手拉開那隻小手,放在掌心輕輕的握著,根本不敢使力。手掌中傳來的溫度不可思議的柔和,連帶著抱著小嬰兒的手都不敢太用力,只覺得懷中的感覺是軟軟綿綿的。
他…是我的兒子…也是我唯一的兒子…嬴政不知怎麼腦海中竟閃出了這麼一句話。
看著小嬰兒胸口的傷,嬴政突然間覺得無比刺眼。他不由騰的一聲站起,對著又驚又怕又忍不住哭泣的儲妃道:「扶蘇是你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儲妃若因生產而瘋的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本君會很為難。儲妃,你明白了麼?」
時到此刻,儲妃又怎會不明白嬴政的話意。可是要她認一個根本不是她孩子的孩子,卻簡直比殺了她都難過,更何況,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親骨肉此刻又在何處……
嬴政見儲妃不答,便緩緩走了過去,伸手拉起儲妃,俊美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他一手拂過儲妃有些凌亂的秀髮,淡聲道:「你想要什麼,本君很清楚。不過你不必知道本君想做什麼。你只要照顧好蘇兒便是。但作為獎勵,本君可以答應你,終有一天,你可以見到你想見到的。」
儲妃聞言巨震,嬴政一語雙關。她根本無從分清嬴政說的究竟是王后的地位,還是她的孩子。鄭妃入宮的時候,不論是鄭國公還是呂不韋,都和她說過,她的目的就是後位!
可現在,儲妃更清楚,她完全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這兩樣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的命脈就完全掌握在眼前這個…這個少年男子手中。本以為他不過是個少年,不過是個對舊情戀戀難捨的少年…豈知……她錯的離譜。儲妃的美目中全然是慌亂失措和恐懼。
嬴政說完便放開了儲妃,抱著秦蘇朝著門外走去。臨近門口的時候,嬴政又說了一句:「儲妃既然身體不適,那麼蘇兒就多在本君處住幾日。多餘的話本君不愛聽,等儲妃自覺身體好些了,不妨就傳個信。本君自會帶蘇兒前來探望。你們母子也該多多相處才是。」
說完這些嬴政頭也不回的帶著秦蘇離開了。